馬霄陽
翻開那本已經泛黃的《納蘭詞集》,我仿佛看到了納蘭性德的一生。那個我已經在心中不知道反復默念了多少遍的名字,他立于塵世間的喧囂之上,跨越了300多年的歷史與星河來到了我的身邊。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贊他是“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納蘭性德出生于1750年,是康熙年間武英殿大學士納蘭明珠之子,母姓葉赫那拉。或許很多人都會羨慕這樣一個出生就自帶光環的人,因為在當時,他的身世足以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即入朝為官,從此平步青云。可是,他卻想把自己的悲傷與歡樂吟唱給世人聽,把他經歷過的每一個春夏秋冬,每一場花開,每一場葉落,永久存留在一個叫時光的大門里,那里不會有悲傷,更不會有斑駁破損的遺憾,只有屬于他的一方詩詞天地。
看似短暫的31年,他經歷了太多。他親眼看著心愛的人身體在自己懷里慢慢變得冰涼,親眼看到熟悉的院落從繁華一步一步走向荒蕪,而這一切他都無法改變,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奈。
300多年來,他始終停留在歷史長河的最深處,執一卷書,立于花樹下,背影孤寂而又落寞。他這一生有太多無奈,仿佛每一片落花之下都埋藏著一個凄美動人的故事。
他與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至在大婚之日前,他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僅遠遠地看過對方幾眼。他那時單純地以為此生都不會愛上眼前這位一襲紅衣的嬌弱女子,因為他當時有一個深愛的女人。可后來他明白,無論多愛都沒有用,他必須要面對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女子。
大婚之后,他們相敬如賓。她好像也感覺出了他們之間的屏障與隔閡,想要試著改變這一切。他喜歡文壇,她就陪他一起,無論她是否真心喜歡。在她的心里,他的開心和快樂就是她最大的安慰。后來他慢慢看到了她的付出,開始慢慢地接受這個愿意為他付出全部的人。
幾個月后她懷孕了,他聽到這個消息后高興壞了,甚至連天生的憂郁也蕩然無存了。他開始規劃未來,只屬于他們三個人的未來。可好景不長,一道圣旨從皇宮不緊不慢地送到了納蘭府上,康熙帝派他隨軍出征。她雖是一介女流,但也曉得沙場兇險。她不想讓他走,可還是放他走了。她希望他活著,哪怕是“古來征戰幾人回”,她也愿意相信那個人一定是他。他出征了,臨走前最后抱了一下妻子,并答應她在孩子出生之前一定趕回來。他真的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他只想讓妻子安心。
他也曾想過策馬沙場,用一片碧血丹心書寫一場前所未有的傳奇故事。這一次真的踏入戰場了,他卻后悔了,戰場上的連天烽火、鼓角爭鳴和這片土地下埋藏的千萬英魂,一點一點吞噬著他那顆向往自由與純凈的心靈。他從未忘記他是生于馬背上的民族,征戰是他的使命。但他永遠也無法理解征戰沙場所帶來的成就感。慢慢地他明白了,他的生命本該屬于一個純凈且自由的國度。那里沒有殺戮,沒有喧囂,只有妻子和平淡的生活。而現在能實現他這不切實際的幻想的只有詩詞。他再一次拾起了筆,把全世界都放在了筆尖之上。
戰爭結束了,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中。可他只得到了一個噩耗——她,去世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他無法想象看著心愛的女人冰涼的身軀是何心情。從此他的身邊再也沒了她,他吟詩時再也沒了茶香,再也聽不到她那肆無忌憚地笑聲了。往日喧鬧的納蘭府只剩寂靜,而他真的是什么都沒有了。
他這一生不喜官場,就連朋友他也不愛交官場之人。他這一生也沒有幾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但卻有一個愿意陪他自由自在、漂泊四方的人。那個人就是顧貞觀,他們有著共同的特點——兩袖翩翩,不為浮塵,不喜官場。與他不同的是,顧貞觀只是一介草民,所以當時有流言說顧貞觀看中了他家中地位,想通過與他交好涉足官場。但他無從判斷,他只有一支筆,除了寫詞他什么都不會,他保護不了他的朋友,保護不了他身邊的一切,他只能親眼看著美好的東西一點點流逝
合上這本《納蘭詞集》,他的故事在我心頭氤氳開來,久久不能揮散。從他的詩中,我仿佛可以看到300多年前那個紛亂復雜的年代,一位翩翩少年曾用雙手描繪世界,給世人書寫了一樹花開,一片凡塵。他也曾滿身荊棘,日月吟唱,但從未畏懼艱難。他跨過群山,又望見一片荼蘼于是我寫下這首《憶納蘭》:問君何苦愁思緒,錦繡年華空自知。滿眼葉落凄涼地,曾是京城富貴家。
責任編輯:樸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