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芳
“我這樣看見你,就仿佛看見你經歷的一切。”——《金陵十三釵》
灰蒙蒙的天空下,哀鴻遍野,一位滿臉漆黑的軍人從廢墟中緩慢爬起,他的一只胳膊已被鮮血染紅,身上的衣服已被鮮血染得看不出來顏色。他靜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許久,顫抖著雙手在廢墟里刨著,他的手臂似乎使不上力氣,一塊磚怎么也搬不起來。
真想去幫幫他。這么想著,我走上前去,伸出手來正準備搬起磚塊,卻怎么也夠不著,我就像個透明人一樣只能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他一次次地努力,再放下,再努力,再放下……
許久后,磚塊下露出一張漆黑得看不清輪廓的臉,漸漸地又露出了身體,男人激動地將他背起來,搖晃著身子向遠處走去。
畫面一轉,已是深夜,我跟隨著他們來到一個被戰爭無情轟炸過的破爛的天主教堂。男人艱難地背著昏迷的傷者慢慢來到教堂門口。他叩響了教堂的門,將傷者放下,然后拿著槍劫持了趕過來的在教堂主事的小男孩。
男孩哭著說:“大哥,日本人傳單上說,留當兵的,槍斃。”
同為中國人,戰士們浴血奮戰保家衛國,受了傷居然還要靠威脅才能從國人手中換得一點救助,我心痛不已。
“老子先斃了你,小兔崽子,開門,把外面的人抬進來。”男人兇狠地說著。
所幸,在小男孩的指引下,男人最終還是帶著傷者進入了教堂。教堂里逗留著避難的女學生和從“釣魚巷”逃出的女人們,狹小的房間里,擠著一屋子的女人,男人走過去,將傷者放在地上。
“起來,去弄點水去。”男人對女人們說道。幾個女人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從床上下來。
然而沒有人去為他找水。
“快去啊!”他沙啞地怒吼著。
一個被喚作豆蔻的女人去拿水了,其他女人扭著腰陰陽怪氣道:
“還有點脾氣啊!”
“凱旋之師嘛,老子勞苦功高,擋住了小日本的子彈,保護了南京,保護了你們這些女人,脾氣大點還不行啊?”
“女人們鉆老鼠洞保命是應該的,當兵的躲在這,算什么東西。”
“是啊,孬種。”
都道“商女不知亡國恨”,此番見識,果真如此。比黑暗更可怕的是人心,戰士們拼命保護的人竟是這般的冷血麻木。然而縱使我心中百般憤懣,男人也始終神情冷淡,不多言語。
“有剪刀嗎?”男人問道。
一個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從未插話的叫玉墨的女人遞過去一把剪刀。
“謝謝啊。”男人低頭處理著傷口,他隨手拿起旁邊的衣服為躺著的小伙子擦拭傷口。一個女人卻一把搶過衣服憤怒地說著:“干什么呀你,都弄臟了,有本事打鬼子去,躲在這里算什么好漢,別把鬼子朝我們這里引,教堂里還有十幾個女學生你知道嗎?”
男人沒有說話,低頭沉默著。
“毛巾。”許久之后,男人說道。豆蔻拿來毛巾仔細地幫小伙子擦掉臉上的污垢。小伙子長得很稚嫩,豆蔻羞紅了臉對身邊的人說:“他長得真像我弟弟。”
男人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慢慢將小伙子抱起靠在墻邊,緩緩說道:“他是我們在路上收留的,叫浦生。”
“那你把他留在這兒干什么呀?”一個女人說道。
“照顧好他。”男人站起身來。“拜托了。”說罷,轉身離去。
畫面一轉,教堂里,浦生在豆蔻的照顧下已經醒了,豆蔻拿起一把只剩一根弦的琵琶彈著秦淮景,她問浦生:“喜歡聽嗎?”
浦生還未回答,她又連忙說道:“就這一根弦了,彈得比瞎子要飯還難聽。”說罷,她干脆放下了琴,來到浦生身邊躺下來和他聊天。
她說:“等你好了,就帶你去最大的舞廳,看最漂亮的女人。”
浦生虛弱地說了聲謝謝。
豆蔻甜甜地笑著說:“小老鄉,不要謝我,娶我吧,我跟你回家種田。”
“我家,沒有田。”
“那你家有什么?”
“我家里什么也沒有。”
“那我就天天彈琵琶給你聽,我彈琵琶,你拿棍,要飯給你媽吃。”豆蔻單純地笑著說道。
這女人真傻,生于亂世,又哪里看得到未來呢?這樣普通的生活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奢望罷了。
“我沒媽,我家人都死光了。”浦生平靜地說道,豆蔻難過地抱住了他。
畫面一轉,又是一片硝煙,到處是女人和孩子的尖叫聲,還有日本人的叫喊聲。之前的那個軍人躲在一處廢棄的墻后,他瞄準了正在欺辱女學生們的日本人,一槍射了過去,日本人瞬間頭破血流倒地不起。他又接連瞄準了幾個埋伏在鬼子周圍的爆破瓶,幾個日本人被炸飛了。然而他只有一個人,日本人很快便發現了他,他被打倒在地。然而他的身體上纏繞著許多繩索,他站著的下面是許多炸彈,伴隨著他的倒下,一大片火藥被快速點燃。“轟”的一聲,日本人被炸死了一大片,他看著已跑遠的女學生們,笑著倒下了。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硝煙彌漫下他已面目全非……
許久,畫面再次轉到了教堂,豆蔻拿回了她的琵琶弦,她細膩的指尖下一曲婉轉悠揚的琵琶曲在空曠的室內回響。浦生聽著曲兒笑著看她,然后,他的手垂落下來,眼睛也終于閉上。
不知過了多久,手上傳來一陣酸痛,我直起身子,緩緩睜開眼睛,一行醒目的標題映入眼簾:《金陵十三釵》戰士戰死,豆蔻慘死。幾滴淚不知何時滑落手邊……
(作者系武昌理工學院2018級寫作班學生,指導老師:錢鵬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