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作文如何靈動說理？

孫書凱

說理在作文中地位非比尋常，說理的文章在高考中比重達到90%不是傳說，而是傳統。然而現實中很多考生的說理文章，往往流于表象，猶如蜻蜓點水淺嘗輒止，只是線性思維的平面滑行;或者根本不會說理，只能以敘代議，結果文體“兩張皮”，體裁“四不像”。怎么辦？

首先看清對象，明確說什么“理”？事實證明，考場作文說的往往不是國恨家仇大是大非的理，不是恩怨情仇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理，因為大是大非的理不說自明，徒費口舌;不死不休的理說了白說，化解不開。考場作文要說的理，通常是道德騎墻的理，看哪邊風大;是情感碰撞的理，看公理和婆理誰更強勢;是理念相爭的理，看哪個更符合發展的潮流……總之，考場作文的理，雙方或多方雖然對立，要論高下分雄雌，可以彼此都有理，只不過理有大有小，有輕有重，有緩有急，有表有里，有強有弱，有優有劣，有主有次，有此一時彼一時。作為非官方臨時調解員，考生要負起權衡和調解的責任，結論讓人信服就行。畢竟矛盾各方只需有人調停，各得心安而已，親人還是親人，朋友還是朋友，如果有大麻煩早去找律師或政府了。

其次怎樣才能說好理呢？論證方法、論證結構、素材積累固然重要，但其根源在于思維。思維應如源頭活水，說理才能新鮮靈動。思維是否深刻、全面、辯證，直接決定了作文質量的高低，拉開了作文的等級檔次。

接下來我們逐一變換思維聚焦角度，探究如何優選合適的說理方法。

1. 縱式說理——更深刻

說理要深刻，方法是“黃金三問”——是什么，為什么，怎么辦？由此構建起論證思維的梁柱。寫作文時，只需融入核心關鍵詞，深思追問，再援引材料增磚添瓦，作文的大廈就可以矗立于世了。例如2019年全國Ⅰ卷“勞動”：

勞動是最美的風景，是我們與世界相處的方式，是我們基本的生存狀態，是世界上一切歡樂和一切美好事物的源泉。因為勞動，我們的祖先完成從猿到人的進化;因為勞動，創造了一切的價值和財富;因為勞動，我們才能享受人類幾千年積累的智慧和文明。熱愛勞動，從我做起，從當下做起，從小事做起，讓熱愛勞動成為我們生活和學習的常態。

沿著縱式思維深思追問，列好提綱，作文的框架就立起來了，接著填充細節，作文就打造成型了。

有時作文大廈的主體框架需要靈活安排，以“是什么”開局之后，“為什么”和“怎么辦”可以均衡用力，從不同維度分別進行“黃金三問”，這樣章法整齊行文有度。例如：

“近年來‘輿情反轉為何頻繁上演？（是什么）馬克·吐溫會說，因為真相還在穿鞋的時候，謠言已經跑遍了整個地球。（為什么）那么‘輿情反轉有哪些類型？

其一：傳謠再辟謠。（是什么）如男童阻止偷車被報復，快遞小哥雨中暴哭，穿吊帶裙工作被拍等事件。先是選擇性爆料貼標簽，再是媒體多方調查取證，接著吃瓜群眾期待真相，最后政府警方辟謠澄清。這類新聞經不起權威部門鑒定，（為什么）就像肥皂泡般易碎。（怎么辦）

其二：無良式失范。（是什么）如高考答題卡被調包，堂姐頂替上大學，春節返鄉日記等事件。都是某些媒體被利益裹挾，為賺取點擊量而“虛構”的新聞，報道以偏概全、斷章取義，甚至撕裂人心向背，挑戰道德底線，它不僅傷害了新聞當事人，也重創了媒體的公信力，（為什么）這類新聞無異于飲鴆止渴，自糾自改越早，自我戕害越少。（怎么辦）

其三：跨界式融合。（是什么）如科學界“韓春雨事件”，從“崛起”到“隕落”，輿論場的交替與疊加傳播非常復雜，媒體尤其是一些新興的自媒體，炒作起來簡直是烈火烹油。主流科學圈也不斷添柴加火，韓春雨論文一發，便奉上諾獎頭銜;質疑聲一起，迅速有人聲援;事情鬧大后紛紛站隊，無怪乎最后被啪啪打臉。（為什么）這類新聞涉及的學術領域過于高端，讓普通群眾甚至警方須仰視才見，所以需要專業人員的打假，更需要相關制度的規范，才有可能回歸風清氣正。（怎么辦）”

當然，有時“為什么”和“怎么辦”不需要均衡用力。如果道理簡單，顯而易見，無須詳加論證，就要在“為什么”上點到即止，而在“怎么辦”上多用筆墨;如果“怎么辦”的問題眾所周知，不言而喻，就可一筆帶過或干脆不談，而在“為什么”上多做文章。

“黃金三問”這種遞進式結構，易于縱向開拓，步步推進，適合深刻說理，幾乎能涵蓋考場所有說理主題，可全篇使用，也可部分使用。鑒于此法難度一般，可名列說理技巧難度榜第三。

2. 橫式說理——更全面

說理要全面，方法是“變換視點法”——多角度、多對象、多層面進行分析。在傳統文化基因里，用“三”象征“多”已經深入我們的精神血液。所以橫式說理建議采用“三足鼎”的主體架構，即靈活變換視點，從三個不同維度著眼觀察。如2020年全國Ⅰ卷有“齊桓公、管仲、鮑叔牙”三個人物，要求考生說說對哪個感觸最深，既然是“最”，自然是比出來的，無論權衡結果是“誰”，另兩人都要提及兼顧，例如：

“雖曰鮑叔之賢，管仲之能，為后人所仰。然而最令人驚艷的卻是齊桓公。作為齊國航空母艦的掌舵人，齊桓公的大氣度、大智慧、大格局著實讓人著迷。他規劃藍圖只為了前方的星辰大海，他星光引路獨領春秋時的絕代芳華。這樣的齊桓公高山仰止，所以我愛了，你呢？”

變換視點法，其秘訣就是觀察主體要不斷“移形換位”，讓思維像腳步一樣動起來，以此擁有不同的視點。具體來說，可以是：①深一步，縱式說理——更深刻;②退一步，讓步說理——更優雅;③進一步，歸謬說理——更洞明;④移一步，形象說理——更生動……也許有人會說，“橫式說理”在哪，沒看到，還有把“縱式說理”歸納進來，錯了嗎？其實，思維視點不同，自然橫嶺側峰。單獨看都有個性，整體看同屬一家。

（1）退一步，讓步說理——更優雅

事實上說理說得好，除了看清思維對象，行使裁量權時自信從容，最好有點現場感、既視感，設身處地，站在對方角度想問題。誰勝誰負結果不要緊，說理過程最重要，考生的分析、調停、裁決有多少可信度（能不能拿高分），一看剛性執法，是非對錯，公正無私;二看柔性說理，人文關懷，親切柔和;三看說理技巧，以退為進，委婉優雅。此法的核心是以退為進，退是手段，進是目的。例如經典文題“校服涂畫你怎么看”：

“誠然，這種涂畫行為符合新時代創新之說，可以展現我們不羈的個性。但你知道嗎？在危急時刻它使我們從人群中區分出來，獲得更多的保護;它能避免同學間的攀比，教會我們人無三六九等，我們可以公平地在學海泛舟;它告訴我們學習就是成為苦行僧，就算簞食壺漿仍要學習。由此可見校服中蘊藏著巨大財富，就算它便宜又怎樣。”

用同理心承認對方立場觀點有價值，有意義，有道理，您說得對！用共情心認可對方思想情感有高度，有深度，有溫度，您說得好！避其鋒芒之后，話鋒一轉，見招拆招，無非是以理服人，以情感人，以智啟人，以德化人，以力助人等，這里不再贅言。

特別推薦立于不敗之地的開掛大法“錯位拆招”：你跟我講道理，我跟你講感情;你跟我講感情，我跟你講人性;你跟我講人性，我跟你講現實;你跟我講現實，我跟你講道理。其實這種“錯位拆招”在辯論賽中早已泛濫，雙方觀點相反，但聽起來都很有道理。其實雙方并沒有在同一個概念下開展實質的爭論，只不過把一個名字用十幾種概念來表達，所以《奇葩說》等看似唇槍舌劍，巔峰對決，貌似辯論，實則表演。所以錯位拆招、避實擊虛用得好，照樣可以讓你文思飛揚，讓別人嘖嘖贊嘆。

（2）進一步，歸謬說理——更洞明

說起來，運用歸謬法的鼻祖是墨子，在“止楚攻宋”中，墨子在和魯班的辯論中，故意設置“善意陷阱”，先誘導魯班自我標榜不殺一人“講仁義”，進而推出助楚攻宋必殺多人“不仁義”，靠歸謬法的強大助力消弭了一場戰爭。考場作文中，歸謬法主要針對明顯偏頗甚至錯誤的觀點，先假定其真，然后據此推出錯謬的結論，從而間接否定該論點站不住腳。例如2019年全國Ⅰ卷“勞動”，針對其中“勞動的事，以后可以交給人工智能”的觀點，可以這樣批駁：

“有同學認為勞動交給人工智能，自己就可以坐享其成。這種看法的確有理，肯定了科技進步的力量。但長此以往，不僅容易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而且唾手可得的安逸后患無窮。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在《今日簡史》中提出了“無用階層”概念，認為在人工智能的沖擊下，有一部分人的價值將完全被取代，淪為機器便捷和淺層享樂的奴隸，最終成為被淘汰的失敗群體。”

這種方法在駁論文或者辯論賽中比較常見，它必須針對具體辯題和具體情況進行，沒有通用規律。

（3）移一步，形象說理——更生動

形象說理，也叫托物寓理。其特點是化抽象為形象，使深奧的道理變得淺顯，讓干癟的概念變得血肉豐滿，讓枯燥的議論變得娓娓動聽，增添作文的哲理美和形象美，讓人易于理解或接受。形象說理有個特點，它可以和常見的八大修辭隨意結合：比喻說理、排比鋪理、類比明理、對比顯理、用典引理……這里以比喻說理為例：

“有人戲言，娛樂圈“娛樂至死”的精神就像病毒一樣，其強大的傳染性讓人談之色變，各行各業無一幸免。其秘密不是因為它毫無底線，而是因為它的DNA與眾不同——“名與利”雙螺旋結構。名之韁繩，利之鎖鏈，環環相扣，衍生出無窮無盡的問題，鬧劇、丑劇輪番上演，卻罕有喜劇、正劇。”

雖說形象說理嫡系眾多，但不用刻意區分，只要運用到了修辭手法，基本上就是形象說理。例如：“古時候，‘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懵懂小兒尚知學習種瓜。現如今，有多少同學，寧愿每天拿著手機玩‘王者，卻不愿以勞動為‘榮耀？”這段文字就運用了引用說理、對比說理、反問說理等多種形象說理技巧。類似的文字可隨手拈來（如即將寫到的“辯證說理”），盡管擼起袖子動筆寫吧！

總之，橫式說理在思維“迷蹤步”的加持之下，視點可以極其豐富，但我們多中選優，適合主題的才是最好的。橫式說理常采用并列式，用三個板塊組合。也可以根據行文需要適當調整，不必拘泥。此法稍有難度，可名列說理技巧難度榜第二。

3. 辯證說理——更智慧

說理文，難在說理;說理之難，難在辯證;辯證之難，難在眼光。為把深奧復雜的道理說得形象通俗，我們以《西游記》“真假美猴王”為例，當正版遇到了高仿，如何辨明邪正，難住了“慧眼遙觀，遍周宇宙”的南海觀音，難住了擁有照妖鏡的天庭玉帝，難住了“顧鑒善惡，察聽賢愚”的地府諦聽，最終在靈山如來佛祖慧眼之下，分辨出真假悟空是善惡二心相爭。其實滿天神佛法力廣大，不是辯不出，多是看破不說破，特請大領導現場科普，更顯其智慧高絕。可見辯證說理暗含了智慧說理，通過梳理各路神佛的“眼光”，就會發現辯證說理要有逆天的“透視眼”——縱向說理，“千里眼”——橫向說理，“智慧眼”——全面說理。

（1）“透視眼”——縱向說理

如來佛祖一眼看穿悟空真假，并即興科普真假悟空的來歷，一是因為他“由表及里，透過現象看本質”;二是因為他由果溯因，知曉善惡二心是真假悟空的根源。辯證說理就是要專項學習“由表及里”和“由果溯因”的透視能力，鑒偽存真，辨明邪正，預見事物發展的趨勢或結果，讓假冒偽劣無所遁形。例如：

隨著新媒體技術的蓬勃發展，碎片化傳播時代的來臨，網紅經濟應運而生，雖說江山代有才人出，但“炒作——吸睛——漲粉——吸金”的模式如出一轍，只是各領風騷時間長短不一。虛擬世界與現實生活的融合越緊密，“吸睛”與“吸金”的關系就越如膠似漆。但是網絡雖然虛擬，絕非法外之地，真金白銀的獲取必須以守法為前提。陳杰人，知名時評人，網絡“大V”做的就是“輿情變現”的不法生意，他的時評文章，常涉及政府官員、政企糾紛、環境保護等敏感話題和公共議題，以尺度大、措辭火爆著稱，經常達到“10w+”的閱讀量，但這只是他“輿情變現”的籌碼，短短幾年竟敲詐勒索四千多萬元，最終鋃鐺入獄。可見，再美的吸睛“人設”，一旦褻瀆法律，再多的吸金也是竹藍打水。

文段先深挖時代原因，然后談網紅經濟興起這個結果，進而透過“吸睛”現象，看網紅經濟“吸金”的本質。并以“輿情變現”的現象，揭示“雙面人”貪婪本質，并預見違法必究的結果。

（2）“千里眼”——橫向說理

南海觀音法力廣大，慧眼遙觀，遍周宇宙。如來佛祖更勝一籌，不僅像觀音那樣普閱周天之事，而且還遍識周天種類，通曉天地人神鬼、蠃鱗毛羽昆，又知四猴混世，不入十類之中。辯證說理就是要辨事明物，用普遍的、聯系的眼光看問題。整個世界是一個普遍聯系的有機整體，任何事物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辨明其中的關系必要且重要。一般來說，有并列共存的關系，比如“五仙”“五蟲”“四猴”;有對立統一的關系，比如真假悟空就是矛盾雙方，按如來佛祖的解釋，名為二心，實則一體;有是非取舍的關系，真假悟空一是一非，一善一惡，打死假悟空就是消滅了心中的惡。所以辯證說理一定要培養思辨能力，辨清概念、要素之間的關系，是并列共存，是對立統一，還是是非取舍？以此增強作文的說服力。我們引用一篇《自由有理，規則無罪！》來驗證：

塞繆爾·亨廷頓說：“人類可以無自由而有秩序，但不能無秩序而有自由。”自由像咆哮的激流，規則好比肅穆的河岸，二者對立，但只有共振才能途經綠洲，終向大海。當中式規則空降英國課堂，自由受困，觀者扼腕。但是，當你看到英國學生在課堂上打鬧、化妝甚至公然煮茶挑釁，看到“從來不用考慮課堂紀律”的中國老師尊嚴掃地，你還認為規則有罪嗎？自由課堂的要義在于質疑學問，刻意搗亂叫放縱！若自由流于放縱，那么肆意盜取信息的黑客有資格受人崇拜嗎？中飽私囊的官員還能代表政府公信力嗎？自由應是一種自控型的內在坦然，而秩序意味著光明和安寧。“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國之安定必是懸在掌權者心頭的利刃。誠然，從小懂得規則并適應它的中國學生自我約束太過，失去了一些活潑天性，由此導致課堂靜默與個性壓抑，這是孔子所批判的“過猶不及”。故而，我們既不該迷失于無規則之虛空，亦不可深陷于無自由之深淵，我們呼喊——自由有理，規則無罪！

本文的背景是中國教師赴英國任教，引發了作者對“自由”PK“規則”的思考，作者所提出的“自由有理，規則無罪”的觀點既傳統又創新，既并列共存，又對立統一。

同時還有意外之喜，除了多種說理方法的綜合運用，例文中還巧用句式，彰顯筆力十足，非常值得借鑒，“但（是）……”“誠然……”逆勢轉折，使說理更具辯證性。“應是、必是、意味著、要義在于、故而……”深思慎取，使說理更具深刻性。

（3）“智慧眼”——全面說理

佛，覺也，悟也！如來佛祖智慧廣大，面對“真假悟空”這個神仙都棘手的問題，云淡風輕從容化解，其背后是強大的說理邏輯。首先是概念界定，對核心詞定性分析，從事物的性質、特點、功用、與他人關系等方面進行界定，如五仙、五蟲、四猴等。其次是比較，將核心詞概念與相近或相反的詞放在一起比對，以使觀眾對核心詞語有更深刻的理解。如比較“混世四猴”的來歷特點。再次是分析，以揭示本質，分析優劣。如來一番科普分真辨假，得出六耳獼猴本相，還沒等如來宣布分析結果，假悟空已膽戰心驚，縱身急走。最后是運用，在考場作文中如何辯證說理，就要學習如來佛祖的思維方式，整體把握事物，有豐富的學養給事物定性;全面分析問題，有強大的比對分析讓事物假滅真存。這樣才能不片面，不絕對，不機械，不臆測，使自己的觀點結論經得起推敲，又何愁辯證說理沒有深度！此法本來極有難度，然而有了如來佛祖現身說法，用大法力加持，相信讀者心更慧、眼更明。此法可名列說理技巧難度榜第一。

總之，考場作文就是要滿足命題人和閱卷人的期待和理想。今日思維的長纓在手，他日必能縛住蒼龍！

責任編輯 廖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