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玲
摘要: 人文學科是世界一流學科建設的重要元素。從已公布的一流學科建設名單來看,人文學科所占比例偏低、發展空間不足且呈現出鮮明的工程化、國際化、數據化思維導向。究其根源主要是:學科評估的計算主義哲學導向、技治主義思維對人文學科的鉗制、資本邏輯對人文學科的束縛、國際化偏好對人文學科的誘導。對此,亟需通過學科交叉實現顛覆式創新,找準人文學科的“內心視點”;強化學科主體意識,重建中國特色“國家+”人文學科知識體系;走出指標“陷阱”,構建適切的人文學科評價體系;超越數字人文,找準人工智能時代人文學科的主體性優勢。
關鍵詞:世界一流學科;人文學科;國際化;學科評估;學科交叉;數字人文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21)01-0044-09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重大招標課題“‘雙一流建設背景下高校學科調整與建設研究”(VIA170003)。
人文學科是世界一流學科建設的重要元素,是人類知識譜系的基本構成要件,也曾被公認為人類最有價值的知識。人文學科的發展態勢直接決定了大學學科建設的總體水平與“雙一流”建設的預期成效,是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的中心環節。從已公布的“雙一流”建設高校和建設學科名單來看,“雙一流”建設高校更傾向于理工類高校和理工實力較強的綜合性高校;從學科布局來看,“雙一流”建設學科傾向于國際化程度更高的理工農醫等自然科學領域,人文學科處于“無用知識”的尷尬境地;從學科建設思維來看,一流學科建設傾向于采取“一刀切”的工程化思維建設人文學科,人文學科面臨被抽象化、算法化、符號化的生存危機;從學科屬性來看,“雙一流”建設傾向于國際化通用學科,中國特色本土學科嚴重不足;從一流學科建設實踐來看,這種基于科學主義的標準話語體系、學術模型和科學范式不利于人文學科的自然生長,破壞了學科生態平衡,違背了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理念。
在這個數據化的計量主義時代,人文學科“內卷”于“技術化”“標準化”和“程式化”的“科學管理叢林”,仰賴的是“飽和的自我”與“思想的懸置”,陷入了被估算的風險。正如羅薩所言,“如今的科學領域,不論在人文科學還是社會科學,目前的學術論述很難發展出更好的論點邏輯,很難檢視哈貝馬斯所謂的有效性宣稱,也幾乎沒辦法進行集體的思量,因為科研人員已經都在失控地、狂熱地追求更多的出版、會議、研究經費。這種情況下,所謂的成功已經不在于或幾乎不在于有沒有提出什么強而有力的論點,而是只去看論文發表量的多寡而已”[1]。毫無疑問,人文學科映照著一所大學的歷史底蘊和人文高度,人文學科的缺席無異于是對一流學科建設的釜底抽薪。一流大學不僅要培養“國之大器”的工匠人、科學家,還要培養“國之命脈”的哲學家、思想家;不僅要推進科技創新,還要實現知識創新、理論創新、思想創新。
一、世界一流學科建設中人文學科的生長困局
從教育的歷史來看,人文學科曾是人類最有價值的知識,直到今天,人文學科在思想性和創造性方面依然是最有價值的學科,專注于人類靈魂的“喚醒”。科學旨在解決事實判斷,通過探究自然規律來描述和分析客觀世界的原貌,發現或發明科學的原理或定律,提高人類的生活品質。人文學科研究指向的是一種意義結構,重在價值判斷,通過解釋和理解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探討生命的價值、行為、目的及其意義。人文學科表達的是人類社會的價值內核,關注的是人的思維和精神產物,具有較強的地域文化脈絡性。
(一)人文學科知識譜系的流變
人類知識論經歷了一個譜系性的生產過程,知識最初的分門別類與人類早期的生活方式密切相關,知識隨著人類生活方式的變遷而呈現不同的知識生產方式與知識分類方式,某些知識之所以被保存并傳承下去,并不是因為這類知識有多么高深,而是與人類的某種需求相契合。從中世紀大學產生到柏林大學建立之前,人文學科構成了大學的靈魂,人文知識一直是最有價值的知識,大學以古典教學為主,既不提供實用的科學研究,也不直接為社會服務,目的在于培養踐行社會品格的德性人。在古希臘以及此后漫長歷史進程中,知識都是有品格的,沒有品格的知識是不可能存續的。17世紀之后,有品格的知識觀逐漸讓位于以技術理性為架構的科學主義知識觀,基于常識的價值判斷轉向了基于數學模型、符號話語的事實判斷。以學科設置為例,19世紀之前,西方大學主要設置了神學、哲學、法學、醫學等學科,致力于培養遵守道德約束和高潔品格的社會精英以及通曉多學科知識的思想家、哲學家。19世紀以后,尤其是德國柏林大學將科學研究確立為大學使命后,自然科學學科、社會學科取代人文學科成為大學課程設置中的主導力量,物理學、化學、生物學、解剖學等自然科學逐漸成為大學的核心課程,并在國家力量的助推下,受到師生的追捧。于是,知識不再是美德,學術開始成為一種職業,專家知識與世俗權力日漸合流,知識成為權力的代名詞。自然科學開始以“科學”的名義在大學的課程設置中迅速蔓延,并完成了學科制度化,占據了越來越多的課程席位,導致人文學科越來越“科學化”、理性化、機械化,否則就可能因不合乎科學范式要求而失去生存空間。在系科主義支配下,大學逐漸知性化,大學教授從公共知識分子向政府“發言人”、企業“合伙人”轉型,權力與金錢開始慢慢滲入大學,人類意義上的普遍關懷和道德合法性被棄之如敝屣。同時,學術成為一種新的資本主義,大學籠罩在資本的控制下,并不斷地向社會輸送馴化的“資本人”,充滿人文氣息的德性大學逐漸被功能性的知性大學所取代,最終,大學成為了帕森斯所說的“知性復合體”,“它看不到罪惡,聽不到罪惡,聞不到罪惡,不知道罪惡”[2]。
今天,在技術革命和資本革命的侵襲下,大學在走向國際化、全球化的同時,也越來越商業化、資本化、政治化,大學里奉行的企業化管理模式,與人文學科倡導的學術自主格格不入,而人文學科如果不能回答社會提出的問題,不能用多學科的觀點來理解當下數字化或人工智能的技術革命帶來的社會變化,將逐漸在大學失去存在的合法性根基。人文學科為了證明自己的功用,部分放棄了為知識而知識的自我論證,開始尋求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的方法論,向商業靠攏,向技術問道,尋求政治的庇護。如今,無論是自然科學學科還是人文學科都在極力地向“一流”靠攏,似乎有了“一流”的“符號”王牌,就可以坐擁“學科巔峰”。雷丁斯認為,所謂“一流大學是一個大學理念的幻影”[3],是一個貧乏蒼白的、沒有內在品質的空洞目標,最適合技術官僚根據計算主義模式來加以管理。在“一流”的驅動下,衡量一個學者是否優秀的標準,主要看他的論文發表量、課題申請數、文獻引用率等量化的外顯指標,而不是某種學術的內在標準。“一流學科”是科學主義邏輯下的產物,自它產生以后,就成為衡量所有學科的通用標準,人文學科作為一種以人的精神性、思想性和價值判斷為指向的意義結構也加入這場“他人場域”的“學科之爭”,必然陷入科學主義的“陷阱”。吊詭的是,“我們今天接受的知識體系基本來自西方,尚未形成中國本土化的知識體系,實際上中國的人文學科從未得到過充分發展,我們的知識生產者大多是在借用他人的概念和理論來解釋自己”[4]。今天,中國的不少科技成果已經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但在人文學科領域,還是拿不出一套人文學者自創的理論——我們的人文學科與西方存在巨大的落差,這既是人文學科的危機,也是中國文化的危機。
(二)“雙一流”建設中人文學科的生存現狀
從“雙一流”建設高校和建設學科名單公布結果來看,共計42所一流大學建設高校和95所一流學科建設高校,共列出465個一流建設學科。以人文科學、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的分類框架來看,各類學科的分布比例如下,其中人文科學有52個(哲學門類5個,教育學門類6個,文學門類19個,歷史學門類9個,藝術學門類13個),占比為11.20%;社會學科有55個(經濟學門類11個,法學門類23個,管理學門類21個),占比為11.80%;自然科學有358個(理學門類104個,工學門類188個,農學門類24個,醫學門類42個),占比達77%。同時,一流學科比例之間存在一定的校際差異,如北京大學有10個人文學科,8個社會學科,23個自然科學學科;以文科為主的中國人民大學有3個人文學科,10個社會學科,1個自然科學學科;理工類大學如北京航空航天大學7個一流學科均是理工類學科;綜合類高校如浙江大學共18個一流學科全是理工類學科,廈門大學共5個一流學科也均為自然科學學科。可見,理工類、綜合類高校在選擇申報一流學科時,都是傾向于優先考慮理工類學科。根據2018年《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目錄》,去掉10個軍事學科,我國共有101個一級學科,其中人文學科15個(哲學1個,教育學3個,文學3個,歷史學3個,藝術類5個),社會學科13個(經濟學2個,法學6個,管理學5個),自然科學學科73個(理工類14個,工學類39個,農學類9個,醫學類11個),人文學科占學科總數(除軍事學以外)的14.90%,社會學科占比12.90%,自然科學學科占比72.20%。由此可見,一流學科建設中人文學科和社會學科占比均低于“學科目錄”中其相應學科所占的比例,而一流學科建設中的自然科學學科比例較高于其在“學科目錄”中所占比重;一流學科建設進一步拉大了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學科本不平衡的學科布局,加深了學科發展的罅隙,人文學科的地位進一步被弱化。從國家發展戰略和學科屬性來看,理工類學科滿足了決策者對于精確性、標準化、計算性的科學管理范式,容易進行比較、達成共識,并且能夠適應我國產業化發展和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因而被置于更高的學科地位。
(三)“雙一流”建設中的工程化思維導向
在一流學科建設中,無論是理工類學科還是人文類學科,都呈現出鮮明的工程化思維導向,按照一定的計算主義哲學價值觀,以可量化、可切割、可比較、可評測的思維邏輯來建設人文學科,必然使人文學科陷入技治主義的生存危機。在現實中,學科評估被納入一定標準化的數據庫,并以數字和指標的形式輸出排名;排名成為一些大學和學科評價結果的唯一表現形式,甚或是評價結果的主要目的,呈現出向國際化看齊、向指標看齊、向計算主義看齊的價值傾向性,尤為重視諾貝爾獲獎者、國際聲譽、國際期刊論文發表和引用率、學術“頭銜”等硬指標。在“以排名論一流”的評價體系下,“雙一流”建設的績效經常被等同于論文發表或學科排名,結果就是“數據、統計和排名將會替代我們做出決策”[5]。事實上,不同學科有不同的學術傳統和引用慣例,“人文學科領域的參考文獻,幾乎四分之三引自著作,而非期刊論文,長期以來該比例都保持相對穩定;自然科學領域80%以上的參考文獻源自期刊論文,引用著作的頻率較低,好像著作不如論文那么科學。”[6](P18)一本優秀的人文學術著作可能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時間的積淀,而以可量化的數據評測為學科評估的主要工具,采用“效率至上”的工業化生產模式,忽視了人文學科自身的積聚性與內隱性。過于功利的工程化思維,只會導致人強烈的資本性。錢理群教授曾指出:“我們的一些大學,包括北京大學,正在培養一批‘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德雷謝維奇在《優秀的綿羊》中也提到,“精英高校并沒有興趣培養過多的探索者,如思想家、詩人、牧師、律師、非營利組織工作者甚至教授。栽培這種類型的人才,高校需要付出更多,要培養利他主義、創造力、知性思維以及理想主義。問題是,大學作為機構本身,并不引導學生如何更充分地利用自己的教育資源去創造更好的社會價值。學校默認了社會的價值取向:物質的成功等同于人品、尊嚴和幸福”[7]。無論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還是“優秀的綿羊”,本質上都是人性物化的“資本人”在不同語境的翻版。哈貝馬斯認為,知識的旨趣不應該限于技術和應用,而應體現在解放旨趣上。人文學科要做到學術創新,需要走出工程化思維的束縛,回歸人的自然性和生命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文學科是現代“資本人”的防火墻,是遏制人性物化的最后一道關卡,必須承擔起人類的學科使命,做好人類靈魂的“瞭望塔”。
(四)“雙一流”建設中人文學科“國際化”的“學科運動”傾向
“雙一流”建設中常出現一些盲目推動人文學科國際化、西方化、英語化的“學科運動”傾向,過度追捧英文期刊和英文出版物,特別是以數量化為導向的SCI、SSCI期刊論文的發表。學科評估主要參照SCI、SSCI數據庫以及參加的國際會議等國際標準。在職稱評審中,一篇SSCI論文相當于四篇甚至五篇中文CSSCI論文,導致人文學者也紛紛轉向數量相對較多的SSCI期刊(從收錄的期刊目錄上來說,SSCI期刊有3 500多種,而中文C刊包括擴展版也只有700多種),運用西方的學術話語體系并模仿其寫作風格和學術規范,優先考慮西方期刊感興趣的話題和方法論,亦步亦趨緊跟西方學者的研究偏好,導致我國本土“顛覆性創新”的匱乏以及知識體系的松散。從期刊引文來看,國際期刊存在嚴重的語言偏向性,“《美國社會學雜志》獲得的引用中有97%的英文文獻,僅有3%為其他語種的文獻。相比之下,法國《社會科學行為研究》獲得的引用中有64%的為法文文獻,26%的為英文文獻,還有3%的為德文文獻。引文的地理來源也顯示了《美國社會學雜志》更多地聚焦本土,其中2/3的引文來自美國,而在法國《社會科學行為研究》中只有40%的引文來自法國。”[6](P47)從世界大學排行榜來看,《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發布的U.S.News世界大學排名中的國際化比重占到了22.5%(“全球學術聲譽”12.5%、“國際協作”5%、“具有國際合作的出版物總數的百分比”5%),英國QS世界大學排名的國際化比重為20%(“全球雇主聲譽”10%、“國際教職工比例”5%、“國際學生比例”5%)。英國泰晤士報發布的THE世界大學排名國際化程度(工作人員、學生和研究)占比7.5%。上海交通大學發布的軟科世界大學學術排名的6大指標幾乎全與國際化有關,包括獲得過諾貝爾科學獎或菲爾茲獎的教師折合數(20%)、湯森路透公布的各學科領域被引頻次最高的科學家數(20%)、在《自然》(Nature)和《科學》(Science)上發表的論文折合數(20%)、被科學引文索引(SCI)和社會科學引文索引(SSCI)收錄的論文數(20%)、獲得諾貝爾獎或菲爾茲獎的校友折合數(10%)、上述五項指標得分的師均值(10%)。可見,從一流大學排名到一流學科建設,國際化都是一個重要參數,關涉著大學定位和學科建設方向。然而,不同學科研究對象或多或少的本土性對其指標的有效性還是有影響的,在一些領域如哲學、歷史,主要是作者獨立發表論文,國際合作的比例就不能作為評價國際化的有效指標。人文學科具有強烈的地域性、人文性、民族性與本土化等特征,是一個國家的文化符號,僅依靠國外的數據庫和外文學科評估標準難以真實客觀反映我國人文學科的發展水平,更難以建立適切的中國知識體系。人文學科是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發言人”,具有較強的地方性和意識形態屬性,必須扎根于中國“現實生活的情境”,其世界一流的標準既要與人類其他文化對話,又要用中國“自己的話”解釋“中國模式”。
二、世界一流學科建設中人文學科生長困局的原因分析
在現有知識生產模式主導的學科布局下,學校優勢資源集中向短期內見效快的理工類學科聚集,人文學科由于天然的內隱性、長期性、積聚性與不確定性,其發展空間經常受到擠占而面臨生長困局。實際上,學科建設應該是同類學科共生共存,異類學科協同交叉的良性生態平衡,知識無貴賤,學科本無等級之差,所謂的差異皆是人為建構的虛假之言。我們正處于流動的現代性(鮑曼語),人文學科從興盛到衰落再到生長困局,既與科學主義主宰的大環境有關,也與“雙一流”建設的目標站位、評估導向、技治主義思維有極大的關聯性。
(一)學科評估的計算主義哲學導向
近十年來,排名、評價、計量、h指數、影響因子等詞語在高等教育及其研究領域頗為盛行。政府和科研管理人員希望運用定量指標來評價一切,包括對普通教師、教授、科研人員、課程和大學的評價[6](P1)。“雙一流”建設可以說是現代高等教育“計算主義”評價的產物,評價的比較性突出了“一流”的非一般性,以數據為本的計量式教育評價成為現代高等教育的重要裝置。在計算主義哲學的數據思維導向下,學科評估排名化,教育成了“可算度的教育”,學科成了“可算度的學科”,人也變成了“可算度的人”。馬爾庫塞表達了他的憂慮:“人和它的目的只是作為計算收益和利潤機會時的變量而進入其中,數字化達到了對生活本身的真正否定來進行運算的程度。”[8](P5)這種評價的“數字本位”,導致量化指標成為理性的非理性選擇,實質上是一種機械化的評價,試圖以一種類似“評價的泰勒主義”方式減少開展此類評價所需的專業知識。一流學科建設在計算主義哲學的導向下,更傾向于優先發展資助多、見效快、易量化的理工類學科,現有的世界大學排名評價所使用的數據庫尤其是論文的數據庫大多也是以自然科學為主要對象的。例如,美國科技信息所(ISI)推出的基本科學指標數據庫(ESI)對世界大學排名具有很大的影響。該數據庫分22個學科領域,其中20個是自然學科,只有2個社會學科,而人文學科一個也沒有,顯然這樣以ESI學科排名為參考并不能準確地評估我國的人文學科水平。有些高校為了迅速提高在大學排行榜中的位階,甚至直接停辦或裁撤某些人文學科院系,絲毫不考慮學科內部的生態平衡。這種過于短視化、功利化、工具化的學科評估,是對學科生態系統的極大破壞,其數字景觀的背后是對人性的遮蔽與戕害。
(二)技治主義思維對人文學科的鉗制
技術時代以降,技治主義猶如空氣一般裹挾、形塑、規訓著人類的思維、行動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現代性社會無法躲避的事實性存在。在技術至上的現代社會中,技治主義不僅環繞于我們周圍的一切,更成為控制人類思考走向的思維方式,技術理性正與經濟理性、工具理性聯手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最強勁的精神控制力量。技治主義思維遵循的是一種確定性的、單向度的實證主義分析哲學,實證主義分析哲學本身就是單向度的思考方式、單向度的哲學,因為它把語言的意義同經驗事實和具體的操作等同起來,并把既定事實無批判地接受下來,從而把多向度的語言清洗成單向度的語言[8](P3)。在高等教育中,“雙一流”建設深受技治主義思維的強烈支配,“效率至上”“實用主義”的技術理性取代了價值理性,使人處于技術王國中有用之器的工具性職能的地位。由于偏重技術性治理的目的性導向,大學里人文學科遭遇了冷漠與拒絕,“人文學科成為湖面上快要沉沒的年代已久的孤島,有可能淪落成博物館的文化或表演藝術的女仆的危險。或者成為點綴專門職業生活的花朵,供閑暇的消遣”[9]。我們現在面對的精神危機不是上帝已死的后果,而是人之死的結果;不是上帝需要被銘記,而是人性需要被重新喚醒[10]。在技治主義思維的主導下,自然科學學科本身遵循著一套科學理性的實證主義原則,再加上可量化、易標準化、操作性強、產出快的優勢而成為“雙一流”建設的寵兒;相反,人文學科關涉的是一門與人性、文化、感性有關的“柔性學科”,既不易操作也不易控制,更無法迅速看到產出,對于決策者來說,具有一定的風險性,超出了技治主義的理性閾限。技治主義遵循著一套“投入-產出”的因果律治理模式,自然科學學科符合因果律的控制過程,周期短、數據清晰、決策失敗的風險較小;人文學科難以按照因果律的原則直接控制,周期性長、概念模糊、投資風險較大。因此在技治主義思維模式控制下,“雙一流”建設的學科布局助長了學術界“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的馬太效應。在這種技術方式下,一個人“丟失的是無價之寶,即能夠毫不間斷地忠于他童年時代的沉思本能,借此達到一種寧靜、統一,一種關聯和協調,這些東西是一個被培養去進行生存斗爭的人未嘗夢見過的”[11]。
(三)資本邏輯對人文學科的束縛
現代性社會的人類處于一切皆可“資本化”、一切皆化為“資本”的生存場域。這是一個“資本”通行的盛世,經濟資本、文化資本、技術資本、學術資本、知識資本等浸染于個體化的生命空間,成為指導人類行為準則最可靠、最直接的理性標準。“今天,將全部生活都包容到機器中去的過程再也不能避免,生活已變成一個企業,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工人和雇員”[12]。諾布爾在1998年一篇題為《數字文憑作坊:高等教育的自動化》中提到:“最近二十年,大學里發生的最主要變化,便是校園成為了資本積累的重要場所。”[13]學術成為資本在于學術是“有用”和“有價值”的,并且學術是一種獨特形態的、能夠維持自我發展的內在收益和更持久的學術發展“利潤”的稀缺資源,故學術暗含著資本化的潛質[14]。馬克思提出了資本的“效用原則”,在一定意義上可說成是資本的“金錢原則”,資本把世界上的一切都與金錢聯系在一起,把世界上的一切都轉變成能賺錢的機器。資本的自然屬性就是使一切可獲得之物成為工具,資本追求的是無限的增值。如今,資本的邏輯或價值體系已經滲透到人類的時間、空間、肉體與靈魂,是附加于現代人性之上的赤裸裸的價值本色,成為我們時代文化與社會的“關鍵詞”。后工業社會全球性的資本擴張對于高等教育哲學的解構、對于學科結構的威脅、對于“利欲性”人格的放大都加劇了現代性社會中“資本人”的急劇生產性擴張。“雙一流”建設在學科布局上也推崇著這種學科“資本主義”的邏輯,甚至出現了學科“鄙視鏈”——為了在學科評估中獲得優先排名,裁撤一些社會效益或資本效益一般的弱勢學科或“軟學科”,而為迎合市場需要,極力發展經濟效益或職業效益較好的“硬學科”。學科建設中,人工智能、數學、物理學、化學、工程學、生物醫學等理工類學科因具有較強的市場潛力和經濟價值被置于優先發展的戰略位置,成為學科競爭資源的優勝者,受到政府決策者、企業單位、學生家長等相關利益群體的青睞,教育學、文學、哲學、歷史、藝術等人文學科因其固有的藝術性、思想性和非功利性而較少有機會爭取到外部支持,甚至淪為學生的“備選學科”,處于被遺忘的尷尬境地。為了贏得學科的發展契機,人文學者們“皆企圖模仿科學的方法與程序,連藝術都被‘非人化了”[15]。我們如果不堅持認定人文學科和藝術的至關重要性,它們就會離我們而去,因為它們不能賺錢。實際上,它們的作用遠比賺錢寶貴,“它們能造就一個值得人類在其中生活的世界;它們能使人們將其他人看做完整的人,有各自的思想和感情,應當受到尊重與同情;它們能造就這樣一種國家,能戰勝恐懼和懷疑,以支持富于同情心的、講理的辯論。”[16](P160)“雙一流”建設固然重要,但人文學科的價值理念和精神取值是難以計量求證的,過于追求學科的資本效益,必將人文學科推向機械化的生存危機。
(四)國際化偏好對人文學科的誘導
“國際化”成為21世紀大學評價與學科評估的通用規則,是衡量某一領域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打造“世界一流大學”和“世界一流學科”是近幾年高校走向國際化的重要戰略,大學走向國際化無可厚非,但就學科建設而言,并非所有學科都適合國際化。在科研評價中,使用期刊排名和影響因子帶來的另一個重要但不太明顯的負面影響是,它使科研人員遠離本土的、邊緣的或不流行的研究主題。這在人文和社會科學領域尤其危險,因為它們的研究對象本質上比自然科學更本土化。“由于引用率最高的都是英文期刊(這一特征常常被誤認為是“國際期刊”的同義詞),所以要獲得期刊的認可取決于期刊對研究對象的興趣。因此,想要獲得更高引用率的經濟學家傾向于研究美國的經濟,而不是法國或加拿大的,因為引用率最高的美國經濟學期刊對這些研究并不感興趣。”[6](P46) 如果機械地使用引用指標而不考慮其“指示性”,那么那些具有重要社會意義的本土研究對象將被低估甚至最終被忽視。加拿大經濟學家的例子已經證實:在過去30年里,為了在其領域內所謂的頂級期刊上發表論文,這些專家對當地的經濟問題逐漸失去了興趣[17]。在解讀學科評價指標時,如果不考慮不同學科的知識本體性,只會使科研人員放棄對不太主流主題的研究,以免不能在官方評價體系中“A”類或“B”類期刊上發表論文。奇怪的是,這種分類方案中的“A”類期刊大多是英文期刊,全國性期刊則傾向于被列為“B”類,而所謂的本地性期刊則被增選委員會和組織列入“C”類。事實上,在對人文與社會科學期刊進行排名的歐洲組織早期提出的許多分類中,不難發現某種形式的殖民主義[6](P46)。人文學科走向國際化與世界文化交流的前提是立足于本土化的知識體系與社會實踐,而不是盲目向西方靠攏、借用西方的評價指標和理論模型,自身文化立場不堅定,極易陷入學科“殖民化”風險。
三、世界一流學科建設背景下人文學科建設新思路
“我們正在追求能夠保護我們、使我們愉快、讓我們感到舒適的占有物,泰戈爾將它們稱作我們的物質‘外罩。但是,我們似乎忘記了靈魂,以豐富、細膩、復雜的方式,將個人與世界聯系起來;我們似乎忘記了應將他人看做有靈魂的人,而不應僅僅看做有用的工具,不應看做實現我們計劃的障礙;我們似乎忘記了應將自己看做有靈魂的人,與他人溝通,應將他人看做深刻、復雜的靈魂,與我們自己相同。”[16](P6)人文學科更重要的學科使命大概是人類靈魂的喚醒和自由意志的沉思,回歸事物的真實形態,培養我們的“內心視點”。
(一)通過學科交叉實現顛覆式創新,找準人文學科的“內心視點”
“顛覆性創新”是著名經濟學家克里斯坦森在《創新者的窘境》中提出的一個概念。“雙一流”建設既要重視學科內生性、傳承性與發展性,也要在制度、組織與知識體系層面通過學科交叉實現顛覆式創新,以動態開放的視角審視知識結構的“聯通性”。在傳統的知識生產模式下,學科和學科組織幾乎都是“封閉化的科研場域”,這種“內循環”式的知識生產文化造成了不同學科邊界上的“文化圍墻”和不同學科間乃至異質學科間心理上的“文化隔閡”[18]。今天的“江湖”是學科會聚的命運共同體,從農業經濟到工業經濟再到知識經濟,社會的形式在變,學科也要重新定義。新知識生產模式的結果是學科邊界的日趨模糊,從單一學科到學科交叉融合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和事實,跨學科工作成為一種規則。這就決定了人文學科必須進行范式創新,打破固有的學科劃分邏輯,進一步促進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的交叉融合,真正進行跨界協同的復合型研究。從教育部公布的《學位授予(不含軍事單位)自主設置交叉學科名單(截至2020年6月30日)》來看,人文學科所設交叉學科相對較少,如中國人民大學自主設置了12個交叉學科,有3個人文交叉學科(中國學、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國學),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設置了9個交叉學科,有1個人文交叉學科(文化傳播與管理),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均未設置人文交叉學科。面對一流學科建設的契機,人文學科必須依靠跨學科研究的天然優勢,利用通識教育的課程平臺,尋找與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的共通性知識生長點,聚焦于社會現實問題的審思,開發新的知識域,找準人文學科的“內心視點”。實質上,人文學科就是啟發心靈的思想,使之聯系外界事物,再返回思考心靈本身,以認識事物的真實形態。人文學科的“內心視點”應該是激活人類的思考與想象,超出于學科的閾限,學會彼此關照對方思想感情的內心機能,使人際關系成為豐富的人性關系,而不是簡單的互相利用和操縱的關系。
(二)強化學科主體意識,重建中國特色“國家+”人文學科知識體系
當前,我國一流學科建設對西方名校存在一定的路徑依賴,總是遵循“世界標準”和“國際慣例”,照搬英美建設方案,逐步走向西方化、同質化、去國家化的“學科陷阱”。一般而言,任何一個知識體系都是建立在對本國文明的思考之上,西方文明就立足于西方的社會實踐和知識系統,而我國尚未建立起獨立、系統、完善的知識體系,需要借助國外的學科標準來衡量自己,導致中國學者對我國學科產生“邊緣危機意識”。當前人文學科最大的問題應該是缺乏學科主體意識,找不到學科文化歸屬,慣用西方的理論模型、概念結構、研究方法、話語范式和引文數據庫來解釋中國的本土化實踐。然而,人文學科的地域性極強,難以區分先進與落后,其影響因子的關鍵不是理論模型的創新,而是本國文明的建構。人文學科彰顯的是一個國家的文化氣質與精神風貌,是國家文明的“透視鏡”,其學術體系必須建構在“現實的中國情境”基礎之上,強化人文學科主體意識,自覺抵制西方意識形態的浸染,努力建設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顏色、中國底色的一流人文學科。“中國特色”意味著要走“中國式”的學科建設之路,棲息于中國本土的政治、經濟、文化的生態系統和風土人情,構建具有“國家+”的中國特色人文學科內涵,設計立足中國話語和中國方案的人文學科知識體系,用中國概念講好中國故事。所謂“國家+”是要體現國家的文化符號和國家氣質,是超脫于概念范疇的一種理念或標識。一份成功的人文學科建設方案應該包括:立足中國本土的價值理念、學術風格、適用性情境;借鑒世界人文學科建設的共同經驗,如制度安排、學科治理、資源配置、人才培養、學術研究、學術成果轉化等;在國際舞臺上發聲,表達本土的學科立場,參與國際學術交流,加入國際學術組織等。概言之,一流的人文學科建設必須與國家命運同頻共振,不能為了“一流”而損害人文學科的“國家性”,這是人文學科建設的基本立場,也是我國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根基”。
(三)走出指標“陷阱”,構建適切的人文學科評價體系
教育評價是現代性的產物,是工業化或工廠化教育對生產過程、生產結果及其產品的技術性描述手段,本意是收集顯性、易量化的統計數據,減少誤差,降低資源消耗,以滿足利益相關者的科學指數。現實中,這種計量評價可以在短期內快速滿足決策者的任務性指標,卻往往阻礙原創性、頂尖研究成果的產出和“卡脖子”技術的突破,是一種超強功利化的短期主義“教育陷阱”。這種計算主義支配下的大學評價遵循一套標準化的數學模型,試圖將一切自然現象客觀化、定量化、具體化,與自然科學的確定性、實證主義、可量化原則相匹配,滿足了自然科學的計算性要求,而人文學科的思想性和人文性都需要長期建構,無法通過簡單的數字模型進行估算。人文學科是一門“解釋”人、“透視”人、“理解”人的學科,致力于教育過程中對人的主體性、生命性和內在精神性的喚醒,以培養學生“正當的情感、正確的判斷、自覺的生命體驗”為己任。因此,人文學科既不能按照理工類學科的學術評價標準,也不能按照西方主導的評價指標來評判。建設一流人文學科應兼顧國際視野和民族特性,取消對國際論文發表的盲目追求,極力遏制“唯論文”的“一刀切”評價方式,減少對量化指標和國際化評估標準的依附性,開發形式多樣的人文學科評價標準,注重人文學科的“默會成分”。人文學科評價指向的應該是人類的終極善,必須超越計算主義的技術性手段和短期主義的功利性指標,維護指標設計的國際通用性和地域差異性的平衡,克服評價的趨同導向以優化學科的生態位次,實現從數據導向到人的主體性導向的位移。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把人的終極實踐看作是追求最高的善的行動,最高的善是人的福祉和人的德性完善,即靈魂的完善,這也是人的幸福的內涵,因此,教育最高的實踐是完善人的德性、完善人的靈魂的行動,即是為了人的發展的[19]。
(四)超越數字人文,找準人工智能時代人文學科的主體性優勢
這是一個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虛擬技術裹挾的數字時代,數據范式正在引起人類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思維方式以及治理方式的巨大革命,人文學科也難逃數字的“殖民”。人工智能時代,人文學科陷入了實用主義、科學主義、專業主義與虛無主義的圍困中,處于“四面楚歌”的生存困境。為突破傳統人文學科的外展性不足,數字人文成為當下人文學科研究的學術熱點和趨勢。數字人文是通過一定的數字處理軟件,搭建文本數據庫,使用編碼化的符號語言,按照一定的“算法”邏輯,遵循標準化的計算指令,對人文知識進行分析和解構的數據化處理技術,以呈現可視化、可量化的數字知識圖譜。近十年來,世界各國相繼成立了數字人文中心、數字人文研究機構、數據庫平臺,組建了數字人文研究團隊,主要依托于計算機、數學、地理學、文學、藝術、歷史等學科,實現了人文學科的數據化。目前,歐美國家與中國文化有關的數字人文研究項目主要有:中國歷代人物傳記數據庫、中國歷史地理信息系統、古籍半自動標記平臺。數字人文在學界很時髦,但我們真的相信人文學術能被量化嗎?換句話說,學術真的可以完全量化嗎?如果只能用量化的方法,我們就面臨一切皆可量化的誘惑。很明顯,現實是復雜多維的,量化僅是一種技術工具,而不能承包我們生活的一切方面。“我們必須特別謹慎,不要被追求效率的數字化測量所誘導,尤其是在數字沒有代表重大事實的地方,一切以數字形式呈現給決策者的東西都是表象,而不是真理。認為表象就是真理,必然導致決策的失誤。在大學里,這可能是災難性的”[20]。人文學科必須找準人工智能時代的主體性優勢,立于人性的教化、情感的交互與生命的關懷,這是人工智能暫時無法替代的領域,也是人文學科最后的從容。
“雙一流”建設是我國學科發展的重要契機,人文學科作為國家的“心臟”,要超越“一流”,走向卓越,為人類的可持續發展和國家建設指明方向,做好人類文明的“瞭望塔”。人文學科對于受教的人可以做兩件事:“第一是鍛煉心情,其結果可以把我們所有的才情發展出來,從邏輯的分析起到藝術的欣賞止,真是應有盡有。第二是供給一個寬闊的機架,其中的樞軸經緯可以是歷史的、邏輯的以至于物理、化學、生物的現象所交織而成的種種關系;有了這個機杼,一個人在前途生命史里耳目所接觸的一切事物,心理所經歷的一切見解,就各有其附麗的地方,不致茫無頭緒,泛濫無歸。”[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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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n the Growth Dilemma of Humanitie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World-class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ZHANG Qing-ling
Abstract: Humanities is an important element in the construction of world-class discipline. From the published list of first-class disciplines, the proportion of humanities is low, and the development space is insufficient, and it shows a distinct engineering, international and data based thinking orientation. The main courses are as follows: the computational philosophy orientation of discipline evaluation, the restriction of technology governance thinking on humanities, the constraint of capital logic on humanities, and the guidance of internationalization preference on humanities. Therefore, it is urgent to realize subversive innovation through interdisciplinary, find out the inner view of humanities, strengthen subject consciousness of disciplines, reconstruct national + humanities knowledge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get out of the trap of indicators, construct appropriate evaluation system of humanities, and transcend digital humanities to find out the subjectivity advantage of humanities in the era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Key words: world-class discipline; humanities; internationalization; subject evaluation; interdisciplinary; digital humanities
(責任編輯 黃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