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務工作者談監察官法：是保障更是責任

許然

推進反腐敗工作規范化、法治化，前提是紀檢監察工作自身運行要規范化、法治化。在實務工作者眼中，監察官法是保障法還是責任法？對基層紀檢監察機關而言，如何優中選優，把握監察官任職條件？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采訪了多名從事紀檢監察實務的人士。

2017年7月14日，時任甘肅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劉昌林與省紀委新選調干部座談。

事實上，監察官法草案二審稿就對監察官的范圍進行了修改完善。

正式出臺的監察官法規定了應當納入監察官范圍的四類人員：各級監委組成人員，監委機關中的監察人員，派駐或者派出到相應監察機構中的監察人員、監察專員，其他依法行使監察權的監察機構中的監察人員。同時明確國有企業監察機構工作人員、監察專員不納入監察官范圍，但參照本法進行監督管理。

有人提出疑問，地方紀委監委中不兼任監委委員的紀委常委是否應當納入監察官范圍？中央紀委國家監委法規室干部賈金峰表示，這些人員同樣有領導紀檢監察工作的責任，并從事相應監察工作，應當依照“監察委員會機關中的監察人員”的規定納入監察官范圍。

除了規定的上述四類人員外，就一般紀檢監察干部而言，哪些人有資格進入監察官隊伍？監察官法從第十二條到第十八條對擔任監察官應具備的條件作出規定，比如突出政治標準，要求忠誠干凈擔當;突出專業性，比如采取公開考試、擇優錄取的辦法。

在同等資質下，從事監察工作的辦案人員被納入監察官范圍是毋庸置疑的，也有人認為綜合科室的干部雖然沒有直接參與辦案，但也承擔著日常監督和宣傳教育的職責，所以是不是應該也納入監察官？

“上述問題的本質在于，監察官到底是走普惠制還是精英化路線。”甘孜州紀委副書記、監委副主任陳志勇認為，按監察官法的現有條款來看，監察官走精英化路線的可能性很小，紀檢監察干部有可能全員納入監察官制度管理。“此外，如何吸納非紀檢監察干部，比如人大、政協的干部和高校研究人員等進入監察官隊伍，值得思考。”

成都市東部新區紀檢監察室主任張碧東也更傾向于“普惠制”的觀點。“如果一些人納入，另外一些人不納入，這無益于隊伍的穩定和團結，還有可能造成執紀執法人員的嚴重短缺。”同時也應看到，基層的情況千差萬別，監察官的選任如何在基層落地，需要有個完善和明確的過程。比如，東部新區成立尚不到兩年，且部分紀檢監察干部屬于參公身份，“這部分人要如何吸納到監察官隊伍中，應予以明確。”

除了參公身份外，事業單位身份的紀檢監察干部是否會被納入監察官，也是系統內干部討論的熱點。“比如高校紀檢組辦公室干部、紀檢監察系統下屬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等。”駐四川旅游學院紀檢監察組組長、校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楊祥祿說。

除了準入條件外，監察官法還對監察官進行了等級劃分，一共分為十三級。宜賓市翠屏區紀委書記、監委主任唐焱認為，十三級的制度設計既與現行公務員職務職級基本對應，又考慮了與事業單位人員崗位等級的對應銜接。

等級劃分參考了法官法和監察官法，有基層紀檢干部對此表示疑問，這是否意味著將來有可能會對監察官實行單獨職務序列管理、實行員額制？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很明確，監察官是在職務職級之外增加的一個職業稱號，帶有榮譽性質。”四川省紀委監委第一紀檢監察室主任唐清利認為，紀檢監察工作是在黨的領導下展開，因此紀檢監察干部依然會沿用現有干部管理序列，不會實行單獨職務序列管理、員額制。

有人表示，這從監察官的任免程序可見端倪，“地方各級監察委員會主任由本級人民代表大會選舉，副主任、委員由監察委員會主任提請本級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任免。其他監察官的任免，則按照管理權限和規定的程序辦理，和普通法官、檢察官都需要本級人大來任命是不同的。”

作為一部保障法，監察官法提到了對監察官履職的各種保障。其中，“是否配發相關制服”引發了基層熱議。

一些基層干部在接受采訪時說：“沒有制服，執法時如何體現呢？”“就算沒有制服，也盼著能統一著裝。”“作為政治機關，應該不會配發制服，但監察官徽章和監察官證應該要有。”

“談到監察官似乎不能不提轉隸。”西南地區一名轉隸干部感嘆，距國家監察體制改革已經過去了3年，當初轉隸的“兩反一防”的檢察官和助理已經完全融入了紀委監委，但系統外又有多少人能分得清紀委、監委的區別，以及監察工作的內涵和外延到底是什么？

“隨著責任與擔子的加重，確實需要這樣一部法律，來增強自我認同感和職業榮譽感。在執法時如果能配備制服或者監察官徽章、監察官證，則更能體現我們監察官隊伍執法時的正規化和權威性。”上述轉隸干部說。

對此，也有不同的聲音：“不會統一制服，見過組織部、兩委辦配制服嗎？”

在福利待遇方面，該法為監察官依法履職提供了保障。監察官法第六十條規定：“監察官實行國家規定的工資制度，享受監察官等級津貼和其他津貼、補貼、獎金、保險、福利待遇。監察官的工資及等級津貼制度，由國家另行規定。”不過，監察官因工作需要兼職的，應當按照管理權限批準，不得領取兼職報酬。

唐焱認為，工資制度和津貼享受并不沖突。公務員職級對應的是作為公務員身份的行政人員職級晉升，職級晉升后享受國家規定的工資待遇，監察官等級對應的是監察官等級津貼，屬于享受監察官等級津貼范疇。兩者應是互為補充。

在中央紀委國家監委法規室干部劉呈祥看來，對紀檢監察干部來說，最重要的是提高政治站位，從講政治的高度來看待這個問題，不能簡單地認為成為監察官就是要明確地位、提高待遇、增加工資。紀檢監察干部應當首先認識到，探索建立監察官制度，關鍵是要確保權責對等、促進履職盡責。

在人身保護方面，樂山市馬邊縣紀委副書記、監委副主任鄧壽亮表示，法條分別從監察官職業尊嚴、自己和近親屬的人身安全方面提供了保護措施，解決了后顧之憂，有利于提升監察官的履職熱情。此外還規定了監察官考核、獎勵等相關內容，體現了黨和國家對紀檢監察干部的關心和厚愛。

2018年1月21日，在深圳市六屆人大六次會議第三次全體會議上，市人大代表投票選舉市監察委員會主任。

制度賦權，更要限權。從責任法的角度來看，一些干部表示，今后對監察官的專業化水平和規范化執法的要求會更高。

“從這個方面來看，監察官需要通過法律職業資格考試成為了一種可能。”某市紀委監委案管室主任對記者表示，今后進入監察官隊伍的人員，不僅要有強烈的責任意識，還要懂紀律法律政策。

隨著監察官隊伍的專業水平和責任意識的提高，可以從一些細節中更敏銳地發現職務犯罪線索。該名案管室主任舉了個例子，比如有個別領導長期坐下屬的車，一般人認為就是搭便車，但實質可能是行賄受賄。長期把下屬的車當成自家車的領導，在某些適當的場合可能會有所“回饋”，這里面就容易滋生出權車腐敗。這種權車腐敗中的行賄受賄對象屬于財產性利益。

就基層如何提高監察官隊伍的專業化水平，唐焱建議，首先可以從選人用人入手。按照監察官法相關規定，基層涉及到的監察官主要為鄉科級以下干部，監察機關在監察官選拔任用、任職回避方面，應該分層分類，按照以上級紀委和組織部提名考察為主的原則，擴寬干部選任視野。

“既可以從相關單位中選擇符合任職條件的人員擔任監察官，也可以通過公招的形式，吸收專業人才進入監察官隊伍。還可以聯合組織部門建立監察官后備人才庫，為監察官隊伍提供高質量后備人才。”唐焱說，要優化監察官隊伍合理的年齡結構，擴寬監察官提拔使用渠道，打破“一進監察門終身干監察”的局面。

“還要注重發揮教育培訓基礎作用，解決新任監察官‘本領恐慌’的問題。”雅安市紀委監委組織部部長陳曦表示。另外，還要暢通“下”和“出”的通道，對工作不在狀態、能力素質達不到要求的監察官及時調整崗位。

除了專業化要求外，在規范執法方面，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國家法室主任童衛東介紹，監察官法的一大特點是專章規定“監察官的監督和懲戒”，強調監察機關應當規范工作流程，加強內部監督制約機制建設。為保障規范化執法，監察官法明確了監察官不得兼任的職務、需要回避的情況以及對于離任、親屬從業的規定。

“以法律形式明確監察官的職責義務，既是對監察官的約束，也是使其避免人情干擾的保護措施，尤其是在人情關系網復雜的基層。”涼山州木里縣紀委監委干部沈一鳴說。

沈一鳴回憶，他剛到縣紀委工作不久，就有一個初中同學的熟人因為違規使用公車被立案。“這名同學請我幫他從中斡旋，最后我守住了底線，但也和他一拍兩散。這個違規使用公車的干部被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

？為確保執法規范化，監察官法還在第五十四條明確指出，對監察官實行責任追究制度，對濫用職權、失職失責造成嚴重后果的，終身追究責任或者進行問責。

某省紀委監委一名受訪者向記者回憶，有次下級呈報上來一個問題線索，但卻不知道這個線索出自于何處。追溯后才發現，這是市州的一個案件中牽扯出的線索，確屬自身所在紀檢室的職權范圍。“像這種細節必須得核實清楚，文字材料也應該更加規范，以后如果倒查追責才有出處。畢竟監察官法是要終身追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