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婷
(福建廣播電視大學莆田分校,福建莆田351100)
漢語修辭,在西方文獻中,用的是rhetoric,它來源于希臘語詞,本義是河流,后用水的流動不息比喻人的話語。在西方古典文獻中成為專門指稱演講術或論辯術的詞語,后來范圍擴大到指口語和書面語的表達技巧。在中國文獻中,孔子在《周易》中曾針對“文言”提出“修辭立其誠”的主張,東漢王逸也曾在《楚辭章句》中言:“修,飾也。”就是使簡陋平俗的內容更豐富化。古代對于修辭的解讀大概都指向文教這一釋義,是道德層面的“誠實”。“修辭立其誠”意思是在語言外殼上要注重修理文教,在語言內髓上要根立于“誠實”,是對漢語內在外在進行改造的修辭藝術。現(xiàn)代的解讀:“辭”指經(jīng)典文獻中的語言,“誠”就意味著文字要講究順應天道天法。“修辭立其誠”的內涵解讀就是:通過對文章典著中語言進行仔細斟酌和反復吟哦后,擷取語言中蘊含的深層含義,在人倫性德方面構建起一種順應天道的德行典范。而在五四以后,引進漢語時候,才被譯成“修辭”。
“陌生化”概念是由俄國美學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陌生化,就是使人們非常熟悉的東西原本的面貌煥然一新,將失去的、被固化的、被鈍化的審美意味重新尋找回來,變成具有陌生感的事物,使人產生一種審美新距離。讓這些平常事物變得生疏,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對語言理解的時間和延伸了事物之間聯(lián)系的距離,有了一種自由的、具有新理解方向的審美感覺。也就是說,陌生化就是對常規(guī)常識的反常化,造成語言理解與感受上的一種獨特意味的疏離感。[1]
陌生化其實本身就是一種藝術的基本法則,漢語修辭學中可謂是一種獨特的語言藝術,他將漢語重新組合,煥發(fā)出新的活力,給人新鮮感。這種讓讀者感覺面貌一新的驚奇感是修辭藝術追求的普遍現(xiàn)象與基本規(guī)律。[2]
陌生化的前提是語言的“新”,而“新”的生命張力,在“言”與“意”之間。這就必須要在詞語方面進行革新,創(chuàng)造新的組合形成“尋常詞語藝術化”“詞語超常組合”。
1.尋常詞語藝術化
尋常詞語藝術化,就是將平常所見的熟悉詞語加以藝術感的修飾,使之變成新雅雋永的言辭。這種創(chuàng)新思維古已有之,即所謂的“煉字”,可從詞語的內容以及形式來進行藝術革新。
尋常詞語藝術化具體體現(xiàn)為:如《蘇幕遮》詞中:“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一字“舉”,本是人特有的動作,在這里卻用以描述風吹荷葉的形態(tài),是非人物詞與人物詞的反常化搭配,故意打破了語言的屏障,讓線性組合規(guī)律變成了立體化的融合,將具體的和抽象的粘合起來,產生新的旨意。
又如“閃閃爍爍的聲音從遠方飄來,一團團白丁香朦朦朧朧。”這句充分調動了語言給人的感官體驗,造成了一定的錯覺現(xiàn)象,用“閃閃爍爍”來形容聲音,聲音不單單再是聲音,它還有具體的形象,在客觀的敘述中給主觀體驗者一種亦真亦幻的效果和豐富變幻的審美質感。這就是所謂的漢語修辭學中的通感現(xiàn)象,能夠打破感覺的局限,創(chuàng)造性地拓展語言思維,以此來激活讀者已經(jīng)麻木了的感官體驗,發(fā)生新的聯(lián)想,達到新的語言修辭審美體驗。[3]
所以將尋常詞語重新進行編程,會大大提高原修辭的審美,會釋放詞語組合已經(jīng)被規(guī)則禁錮了的所蘊藏的力量!
2.詞語超常組合
詞語的超常組合就是可以將兩個完全沒有關聯(lián)性的詞語放在一起組合成新的意義,這有利于漢語修辭藝術化再創(chuàng)造的形成,具有發(fā)展意義。詞語超常組合會造成離方遁圓、生生不窮的詞語藝術效果。
如:“寺院,金黃色的鐘聲,將夕陽擊落,野草叢中。”這里用“金黃色”來修飾“鐘聲”,使得語言內涵更豐富,讓讀者自覺地開始聯(lián)想出鐘聲是被夕陽染成了金黃色,并且幽遠的鐘聲又把夕陽擊落了,雖然這是不真實的,但卻在語言修辭里變得真實了。夕陽金黃色的余暉和山中幽遠的鐘聲就這樣疊加在一起,變得層次豐富、流動變化、立體可感。
值得注意的是,漢語修辭中的語素組合不可生拉硬拽地胡亂組合,而是應該注意長短句相從、平仄相從、位置相從等。只有這樣才能在語言普遍的聯(lián)系與內在規(guī)律中進行突破,將語言魅力更深邃地呈溢出來。
陌生化就是使得語言反常化,使之標新立異,搖身一變,具體方法可以通過語言變形、語言扭曲、語言顛倒、語言拉長或縮短,產生一種延變的“誤現(xiàn)象”,典型的體現(xiàn)之一是利用以丑襯美的修辭手段來表現(xiàn)延誤的漢語語言現(xiàn)象。
如:唐朝詩人李賀的詩句“明星燦燦東方陲,紅霞稍出東南涯”,燦燦的星辰與紅霞,透過煌耀濃郁的顏色側寫出了迢遙妙曼的旖旎心境。李賀詩作中的意象大多連綿緊湊,他筆下的“病骨”“荒畦”“蟄螢”“鬼燈”“血斑”等等,開啟了另一種視角,讀來也是趣味盎然,值得玩味。
再如:于堅的詩歌《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有這樣一段語言描述:“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那死亡被藍色的閃電包圍……星星淹死在黑暗的水里/這死亡使夏天憂傷……”這首詩中“蝴蝶的死”和“星辰的隕落”都帶有死亡的灰暗,這種悲慘的死亡方式正是人生絕望境地的呈現(xiàn),美麗的事物和灰暗的事物聯(lián)合在一起,又加之丑與美、生與死的對比,產生了一定的審美距離。其陌生得如此奇特新怪、陌生得如此復雜深邃、陌生得如此富有深刻哲理。
以丑襯美的反常化漢語修辭讓大眾產生新奇的視角,能夠豐富文本修辭藝術,讓漢語搖曳多姿、五光十色,富有獨特魅力。[4]
修辭是一種表達活動,表達者在一定的語境中,有意識地將語言要素進行重新選擇、組織、配置,這往往會通過“幽默”手法來表現(xiàn)。幽默是一種積極性的修辭現(xiàn)象,將平常語言進行反常化,偏離原本的語言軌跡重新規(guī)劃語言程序編寫的路線。幽默也是陌生化的表現(xiàn)形式,可以將修辭的語言要素更巧妙地凸顯出來,強化漢語語言魅力。[5]
幽默的修辭,可以采用各種呈現(xiàn)手段來恰如其分地表達語言中的思想情感。如:在夏目漱石著作的《我是貓》中,作者就多次運用偏離尋常邏輯的語言,以此來釋放被禁錮的審美意味。如:“假如春風總是吹拂這么一張平滑的臉,料想那春風也太清閑了吧!”這句話的藝術修辭設置春風這一事物來說明苦沙彌無聊平庸的人物形象,借平常事物變成不平常,特點盡顯而出。
幽默這種反常化的藝術修辭手法可以幽微深邃地反觀平俗的現(xiàn)實生活,讓枯燥無味的平常語言煥然為耐人尋味的語言,又可以帶給讀者體味語言美麗的愉悅感。有一首饒有趣味的詩:“這兒很少刮風/一年只刮兩次/一次刮半年/這兒刮的風很小/連一片秋葉也吹不下來/這兒沒有樹。”這種看似直白的句子,深品之,則會變成曲折跌宕。經(jīng)過如此修辭后,不僅了然到這里一年天天都在刮風,風之所以吹不落樹葉也是因為這里沒有一棵樹,貧瘠如荒漠,為此心靈感到失落。這首詩句中的感情由一種如“陌生化”的新鮮感慢慢渡到一種干燥感,又在這干燥感中感到富有新意。通過語義的褒貶的色彩改變、婉曲地表達出來。如果詩人說“這里一年都在刮風,這里沒有樹”在這種陳腔舊調下還有什么興趣來品味這首寓意深刻的詩呢!
生活總是平淡單調、百無聊賴的,陌生化的修辭活動是人們繁忙生活中的調味劑,能夠在貌似簡單輕松的內容之中體驗和感悟其背后蘊涵深刻的道理。陌生化修辭不僅是敘述方式的個性化,更是以新的視角來對事物產生了一種讓人感到陌生新奇的效果,仿佛重新煥發(fā)出了獨特的生命活力。然,陌生化的漢語修辭功能并不是單單局限在使人產生另外一番新鮮驚奇的感覺范疇里,這種反常化的程序真正目的在于更加真切實在地將語言審美藝術獨特化、個性化、豐富化,呈現(xiàn)給讀者時,能夠讓讀者有一種云霧頓散的靈感醒悟,從而讓其內心因為語言散發(fā)的魅力而變得鮮活靚麗起來。[6]語言呈現(xiàn)不再是一種思維麻痹狀態(tài),要注入新的語言力量,使得語言因為陌生化修辭達到語言世界光怪陸離的最高境界!
在未來修辭藝術探究的道路上,陌生化這種反常規(guī)的藝術程序,可以讓泱泱中華漢語修辭藝術更加流光溢彩,芳華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