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菀瀅

2013年6月28日,美國大學生聚集在參議院附近抗議,防止學生貸款利率翻倍
拜登就職總統以來,是否取消學貸成為了重要的政治議題。
邊讀書邊還學費是什么樣的體驗?美國大學生可能對此深有體會。
19歲的蒂芙尼·奧蒂格扎來自紐約,目前在紐約州立大學理工學院讀大一。早在疫情前,奧蒂格扎便因為高額的學費,放棄了自己的“夢校”羅切斯特理工學院,幾經斟酌后選擇了這所公立大學。由于無法一次性繳清學費,她申領了聯邦政府助學金,借到了兩種形式的助學貸款,將每月還款額拉到了她能承擔的最高值—700美元。
/ 全美43%的在讀學生還背負著學貸。 /
但每當那張印有“還貸提醒”的賬單寄到,奧蒂格扎就徹夜難眠。打工賺錢?本來到手的保姆工作因為疫情泡了湯。靠父母?唯一的依靠—咖啡師媽媽也因疫情竣工而被迫下崗。
如今,她不得不在網絡上公開募集學費,籌到了約2000美元,可以還上兩個月的學生貸款。但對于日后的賬單,奧蒂格扎表示還在尋求學校和社會的資助,也希望自己能夠盡快找到打工賺錢的機會。
與奧蒂格扎面臨相同難題的美國大學生并非少數。而且受疫情的持續影響,越來越多的學生難以承受大學費用的壓力,選擇休學和推遲入學的人數也日益增多。
據《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雜志2020年9月的統計,美國私立大學的學費平均每年高達35087美元(人民幣22.9萬元左右),而公立大學的學費即使比私立大學低72%,一年也需要9687美元(人民幣6.3萬元左右)。此外,美國大學對州內學生和州外學生的收費也不一致。如本州學生在州內的大學讀書,學費會比州外學生低大約65%。
州內州外學費的差異源于美國各州的稅收不同,各個大學會因為州內學生是本州的納稅人而降低收費。就奧蒂格扎所在的紐約州立大學理工學院來說,因為她是紐約州的居民,她的學費已經比外州的學生少了9910美元一年,這也是她在申請時就將目標放在紐約州境內大學的原因之一。
“我不覺得大學收費是完全正確的,”奧蒂格扎說道,“更高的收費讓很多學生即使被錄取也無法讀到自己心目中的‘夢校。我從來沒有外出旅行過,也很想去紐約州外的地方開闊眼界。但當下,一切都不太可能。”

2020年9月19日,美國西北大學的校園
在美國經濟飽受疫情沖擊的今天,Credible(一家私人學生貸款發放公司)的總經理羅伯特·赫爾曼卻預測,大學學費可能還會不減反增,因為政府給學校提供的資金可能因為整體經濟蕭條而進一步被裁減。同時,由于家庭內個體收入也受到了疫情影響,更多的學生或將面臨經濟上的困難。

2020年8月19日,美國庫茨敦大學,學生佩戴口罩進校
許多學生才剛邁入大學校門,卻已成了“負翁”,且這筆貸款一借就長達幾年、十年甚至更久。據教育數據組織統計,全美43%的在讀學生還背負著學貸,還有65%的畢業生仍在償還學生時期留下的貸款。
于國人,“房貸”和“車貸”也許是兩座大山,但在美國,“學貸”卻超越了“車貸”,一躍成為第二大消費類貸款。2020年紐約聯邦儲蓄第三季度的財政報表顯示為1.55萬億,借貸人人均負債35227美元,約合人民幣22.7萬元。
與國內大學“貧困學生補助”不同的是,美國學生申領政府助學金和助學貸款已常態化,而非“貧困學子”專屬。
“借貸讀書太常見了。我的兩個哥哥,身邊的同學幾乎都有。”來自加州的莫拉·特科特說道。
特科特出身于一個中產家庭,父母均有不錯的收入。但為了攻讀本科和研究生,她借了近8萬美元的助學貸款,目前每月還貸870美元,甚至超越了她目前在芝加哥居住所需的租金。
兩年前,她收到了美國西北大學新聞研究生項目的錄取通知。一開始是欣喜的,但當她看到學費和高出本科兩倍的貸款利息時,她說自己仿佛被扇了一記大耳光。
“我上學才上到一半,利息已經滾到了快1000美元,真的很嚇人。雖然我當時還沒有畢業所以暫時不需要還貸,但已經陷入焦慮。”
說起學貸對她的影響,特科特表示雖然不算一個巨大的沖擊,但在一些生活上的開銷比如和朋友出去吃飯、逛街、旅游等等,會讓她有負罪感。
“想點外賣時也會猶豫很久,盡管一餐也不到20美元,但萬一哪天我很需要這筆錢呢?”
受疫情沖擊比較大的薩曼莎·馬丁,今年則因為無法借到學貸而遺憾選擇退學,且近幾年內都沒有重返校園的打算。此前,她在佛羅里達理工學院攻讀空間科學的碩士學位,今年即將畢業。但在疫情中,她先是不幸失去了感染新冠的奶奶,頂著巨大的傷痛和網課學習壓力,她的成績有所下滑,因此也失去了繼續借貸的資格。
退學不僅意味著前期的投入打了水漂,還代表著她需要開始償還已借的貸款了。讀書的第一年,馬丁借了3萬多美元,但目前她的唯一收入來源是疫情前開的一間賣手工首飾的網店,生活依舊艱難。
“最近大家因為疫情也都資金緊張吧,店的生意也大不如前。我打算去當高中老師,教生物、空間地球科學或物理,希望能加入一個教師預備課程。”
/ 聯邦政府在放貸的十年里賺了500多億美元甚至更多。 /
研究生入學時,馬丁曾對未來抱有無限憧憬,期望能在空間科學研究領域成為一名科學家。但疫情打亂了一切,現在退學在她看來也更像是一種解脫。
“我曾因為學校,幾乎每天以淚洗面……決定當老師后,我感覺是這段時間以來我第一次對未來燃起希望。”

在競選時,總統候選人喬·拜登就曾允諾過會豁免1萬美元的學貸。而今這1萬還未兌現,參議院多數黨領袖查克·舒默等都認為需要提額到5萬。馬薩諸塞州民主黨籍聯邦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也指出,學貸將年輕的一代擋在了買房、創業、存錢養老的門外,阻礙了經濟發展。
“我不會取消5萬美元學生貸款的。”拜登2月在CNN的提問會上很快回絕這一提議,且對于1萬的豁免額,拜登也多次提出會在國會同意后再采取行動,并不接受沃倫提議的通過總統令執行,所以這一切離塵埃落定還有段不短的距離。
“錢是我借的,就應由我來還,”有美國大學教授在Facebook上發帖反對豁免計劃,“將所有人的學貸清零,我想也許在短期內對大家是有好處的。但從長期的角度出發,這對我們的經濟會很不利。為什么別人(交更多的稅)要還我的貸款?而我又為何要繳稅填補別人欠下的賬呢?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總有人要為此買單。”
這位教授的言論的確值得深思,如果實施豁免,這是否將會是一筆額外的開支?羊毛出在羊身上,對民眾來說這是否也就意味著更高的稅收?
Student Loan Justice組織的創始人艾倫·科林格回答道,恰恰相反,這些助學貸款隨時可以被消除掉,且納稅人的“代價”幾乎為零。
他解釋說:“政府在疫情期間已經花了上萬億為小企業取消債務。但反觀學生的助學貸,即使欠債的人在源源不斷地還款,也僅還了這1.6萬億學貸的很小的一部分。因為這些學貸里大部分都是累計的利息、拖欠的罰金等等額外費用。再者,聯邦政府在放貸的十年里賺了500多億美元甚至更多,所以他們應該早已收回本金了。豁免學貸并不需要政府出錢,也不需要抬高納稅額,只需要總統和教育部部長下達行政令將剩下的債務一筆勾銷。”
而對于反對學貸豁免的人,科林格反駁道,他為所有還完債務的人感到開心,但這些人不應該期許他們的同胞繼續成為學貸的奴隸。
“這個問題就很像難道因為有人感染新冠,我們就不應該注射疫苗嗎?因為這對在疫苗推出前感染新冠的人不公平?不,這很可笑。我們的學貸系統在本質上就是失敗的,錯誤的,我們應當結束它。”
還貸路漫漫,美國人口基數最龐大的“千禧一代(1981-1996年出生)”也被稱為“最窮的一代”。如今像奧蒂格扎和特科特一樣的“Gen Z(1996-2010年出生)”也開始了大學之旅,走向社會,而這一“桂冠”又是否將加冕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