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撲鼻

龍坪，位于素有保康屋脊之稱的聚龍山下，海拔高，氣溫低。季節剛進十月，這里已是冬天，寒氣襲人。那天，我去龍坪看望我負責聯系的貧困戶丁大叔，早晨從縣城出發時，沒想到龍坪那么冷，所以穿著有點單薄。等我冒著綿綿秋雨和陣陣冷風抵達丁大叔門口時，渾身已經冷得發抖，拎酒的那只手上，五根指頭幾乎都凍僵了，差點連酒都拎不住了。

這酒是我專門拎給丁大叔的。丁大叔年輕時因傷致殘，腰椎斷裂，一生未娶，至今一個人生活。但他心地善良，誠懇熱情，雖然是個貧困戶，卻對人大方。上次我來看望他，臨走時，他裝了一袋高山土豆給我，說是自己種的，味道好得很，硬是要我帶回家吃。我不忍心拒絕他的好意，只好收下。當時我想，等我下次再來的時候，也給丁大叔帶個禮物吧。出門的頭天晚上，我暗自思忖，給丁大叔帶點什么禮物好呢？正琢磨不定，我無意中看見了兩瓶堯治河酒。這兩瓶酒，是我前不久參加湖北堯治河酒業公司的活動，抽獎抽到的。一看到這兩瓶酒，我的眼睛頓時亮了，當即決定，就給丁大叔送酒。在我的印象中，丁大叔沒什么愛好，除了愛看書，就只喜歡喝點小酒了。

丁大叔住在離申坪村委會不遠的集中安置點，這是國家出錢為貧困戶修建的安置房。走進丁大叔的家，我瞬間感覺暖和了許多，仿佛從冰窟里突然到了一個溫室。原來，丁大叔在客廳中間安裝了一個圓形的烤火爐，爐中正生著火。丁大叔說，這個烤火爐也是政府扶持他買的，不僅可以燒火取暖，平時還能當吃飯的桌子用。見我進門時臉凍得通紅，丁大叔連忙往爐膛里塞了幾塊木柴，爐膛里立刻響起了呼呼啦啦的燃燒聲，房子里一下子就溫暖如春了。

全身暖和后，我才意識到酒還拎在我的手上。我趕緊起身把酒遞給丁大叔，對他說，感謝你上次送我高山土豆，又綿軟又勁道，真好吃。我這次來，沒什么特產送給你，就拎了兩瓶堯治河酒。丁大叔一看到酒，激動異常說，哎呀，我送了你幾個不值錢的土豆，你卻送我這么貴重的酒，真是鳥槍換炮啊！我好奇地問，你怎么曉得這酒貴重？丁大叔說，堯治河酒，誰不曉得？我在電視上看到過這個酒的廣告，是我們保康最好的酒哇！但是，丁大叔卻遲遲不肯收下酒，總說不好意思。我再三勸他，直到求他，他才紅著臉收下。

當時已近中午。丁大叔接過酒時說，酒我收下，但你一定在我這兒吃飯。我想了想說，好吧。丁大叔手腳麻利，進廚房沒忙多大一會兒，就端著一口裝滿臘蹄子的鐵鍋出來了。烤火爐上有個圓盤，圓盤中間有個火口，原來那里坐著一只燒水的鐵壺。丁大叔一出來就把鐵壺拎開了，換上了煮臘蹄子的鐵鍋。爐火熊熊，鐵鍋剛放上去，一股異香便充滿了客廳。我一邊吞著口水，一邊看那鐵鍋，發現其中還有香菇和土豆。這都是我喜歡吃的。鐵鍋煮上后，丁大叔又拿來了兩個碗和兩雙筷子，同時還拿來兩只酒杯，分別擺在我和他的面前。一切就緒后，丁大叔不慌不忙地拎起一瓶堯治河酒，笑吟吟地對我說，謝謝小孟給我送這么好的酒，今天，我就提前過年了。我高興地說，好哇，今天你就多喝一杯。丁大叔突然說，你是我的貴客，我要請你一起喝。他說著就斟了一杯端到我的面前。

看到面前的酒，我陡然有點為難。平時，我是很少喝酒的，偶爾遇到特殊情況喝過幾次，但一喝就頭暈，十分難受。可是，面對如此熱情好客的丁大叔，我又不好意思一口拒絕。猶豫良久，我還是端起了酒杯，并主動跟丁大叔的酒杯碰了一下，發出叮當一聲脆響。丁大叔，我敬你，祝你生活越來越好！我說。丁大叔馬上喝了一大口，樂得嘴都合不攏，笑呵呵地說，都是國家的政策好，讓我這個殘疾人也過上了有吃有穿有房住的好日子！當然，也多虧你們這些扶貧干部，都把我當自己的親人，來，我也敬小孟一杯！見丁大叔如此開心，我也不顧一切地喝了一大口。丁大叔看見我喝了一大口酒，顯得越發高興，兩道眉毛都笑得連在一起了。

接下來，丁大叔還要跟我碰杯，我卻沒有勇氣了。因為，我這時又想到了以前醉酒的難受勁兒，于是便依依不舍地將酒杯放下。我拿乞求的眼光看著丁大叔說，丁大叔，我實在不會喝酒，再喝就要醉了。要不，你喝一杯酒，我吃一砣臘蹄子，行嗎？丁大叔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也知道憐香惜玉。他對我點點頭說，行，行，我喝一杯酒，你吃一砣臘蹄子，但還要加一個香菇或土豆，怎么樣？我爽快地答應道，好，就這樣！條件講好后，丁大叔便端起酒杯，嗞的一聲，將那杯酒一飲而進，然后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徐吐出，連聲說，好酒，真是好酒！說完，他睜開眼睛，指著烤火爐上的鐵鍋對我說，小孟，該你了，快吃臘蹄子，還有香菇和土豆。我二話沒說，立即夾起一砣臘蹄子喂進嘴里。用煙薰過的豬蹄真香，我一邊嚼一邊覺得牙齒都是香的。丁大叔目不轉睛地監督著我，我剛把嘴里的臘蹄子吞進嗓口，他又指著鍋里對我說，還有香菇，還有土豆。直到我把一個香菇和一個土豆都吃了下去，他才把眼睛移開……

那天中午，我和丁大叔前后吃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喝下半瓶堯治河酒的時候，鐵鍋里的食物也只剩下一半了，大都是被我吃了。本來，丁大叔還想再喝一杯，我一看時間不早了，還要去看看另外幾個貧困戶，于是就起身告辭了。

從丁大叔家里出來，外面依然下著雨，依然刮著風，但我卻再不感到寒冷，覺得心里有一個火爐，爐火正旺，火上酒香撲鼻。

孟娟，湖北省保康縣文化和旅游局干部，曾在《湖北日報》《文學教育》《文旅湖北》《襄陽晚報》等報刊發表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