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超源
說起“寶豐”,大家下意識就會把它與“鹽雞”聯系了起來。
這幾年“寶豐鹽雞”叫得響,那微微泛黃的外皮沁著油珠,裊裊升起的熱氣散發著濃郁的芳香,在眼前極具誘惑力地晃動,隱約可以聽見撕拉的聲音,細皮與嫩肉輕輕地分離,然后再輕輕地咀嚼,輕輕地挑逗著你的味蕾……
走進寶豐,并非只為那讓人垂涎三尺的鹽雞,而是那一座座獨具特色的紅磚青瓦、青磚紅瓦的院落。
一
寶豐塔尾,一馬平川,地勢開闊,潺潺的花山溪水猶如一條玉帶蜿蜒而過,肥沃的土地適合種植,灌溉又非常方便。寶豐原先航運十分繁忙,古渡口常停泊著五篷船,南來北往的貨物就在這里進進出出,人潮涌動,呈現出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從寶豐溪邊的小路進入村子,路兩邊房子墻體基座大都是由青石抑或磚頭壘砌而成,再往上橫放一層磚頭,然后豎放一層磚頭,重疊而上;有的干脆直接橫放疊加,一直堆砌到房檐處。屋頂瓦片由中脊向前后傾斜鋪設,一到雨天,雨水就順著房檐嘩嘩而下,一間房子就掛著一張珠簾。大大小小的磚樓,結構基本相同但又風格各異,全村就有好幾百座。鵝卵石、青石板鋪就的巷道把這些磚樓串聯了起來,就像走進了個石頭城里。巷子或長或短,或深或淺,或寬或窄,曲曲折折,如入迷宮一般,幽深莫測。
很是詫異這些房子,發現它們與沿海莆田晉江一帶的風格類似,青褐色的石頭,風化的磚頭,似乎蘊含著一些神秘的色彩。陳氏祖先為何會采用這樣的建筑結構?難道他們是從沿海遷徙而來?這些石頭和磚塊,得花多少人力和物力才能運載而來?通過與村里的耄耋老者的攀談,寶豐村模糊的輪廓才慢慢勾勒了出來。
二
寶豐陳氏祖先選擇了依山傍水的塔尾洼地為他們的棲息地,陸陸續續建起了大厝群。每到汛期,溪水經常倒溢,漫過堤岸,把整個村莊浸泡在一片汪洋之中。為不使房屋倒塌,所以才會以石頭、磚頭為地基、墻體,每座房子都如森嚴壁壘,牢不可摧。房子構造很是奇特,都留有一個排水孔,溪水水位猛漲時,水沒入房子,待水退去時,房子里的水從排水孔迅速瀉出。
在橋陽,我們見過一個大戶人家,排水系統設計更是令人叫絕。水從前門進入,慢慢悠悠地從后門出去,一下子就把房間里的地板清洗干凈。這家房子已經沒住人了,殘垣斷壁的,蜘蛛網把老屋當成它的地盤不斷肆意擴張,陽光斜射進屋,照得蜘蛛網發亮,晶瑩的線條像一根根敏感的神經一樣,繃得緊緊的……
這座民居的占地面積還有些大,從布局看,里面應該有幾戶人家一起住的,他們各自有獨立門戶,每家有自己的樓梯,但又聯通在一起。我們從正門上方找到了一塊牌子,上面書寫著“大廣致”。看到外墻上貼著一張告示,是縣里關于歷史建筑的公告,“大廣致”赫然在上,才知道原來這座民居還真是不簡單!
三
在橋陽,不能不提“橋陽樓”。這是一座兩層樓的民居,拱形的正門上方,鐫刻有“橋陽樓”三個大字的石牌映入眼簾,字體為楷書繁體字,運筆老到,墨韻深厚。石牌為清咸豐丙辰年(1859)所立,距今已有161年的歷史,見到如此飄逸的書法,我頓時心生好奇,試圖從落款處辨明題字者何許人也。石碑款識好似篆書體,盡管我與同行的小陳搬來梯子,往碑上澆水清洗,無奈落款筆走龍蛇,再加上歲月滄桑,字跡已有所模糊,無法考究。居住在橋陽樓旁邊的老者見我們對這座樓這么感興趣,便熱情邀約我們進屋泡茶,興許能從老人口里“掏”點東西,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人也不清楚這座民居是誰建的,也不知道這塊石碑題字者何人,但他說的一個故事倒深深地吸引了我。老人說“橋陽樓”正廳供奉的是橋陽陳氏的祖先牌位,而案幾上最高處的那個牌子卻不姓陳。老人沒有賣關子,只是慢條斯理地把緣由告訴了我們。
不知什么時候,橋陽來了一個風水先生,可算命看地理,而且很是靈驗,橋陽一帶村民都很信奉,遇到什么不順意的事或需要擇日、安宅之類的都找他。有一次,陳氏祖先需要給祖宗找個風水寶地,就請他帶上羅盤一起上山。可是尋遍橋陽地界的山都沒有找到稱心的地方,于是就讓他看看附近是否有適宜的地方,還真讓他給找著了。可是風水先生不聲不響,他把斗笠故意丟在選中的地方,當村里一再要他幫這個忙時,他要大家答應他,必須為他養老送終,因為那門風水如果弄好會對他很不利的。大家滿口答應了風水先生的要求,于是他讓人找到了丟斗笠的地方,做上了記號。幾經周折,風水終于完工,而風水先生,卻瞎了。村里人很淳樸,說到做到,為他養老送終,并像供奉祖先一樣,把他的靈位供奉在祠堂,子孫后代都來祭拜他,大家管他叫“先生公”。
四
在寶豐大學,我們找到被人們稱為“總兵府”的民居。說是“總兵府”,可是出現在我眼前的絲毫沒有半點威風凜凜的樣子:沒有富麗堂皇的高樓挺拔,沒有戒備森嚴的臺階堆砌,沒有霸氣十足的石獅雄踞……見到的是坍塌的一座樓,斷了半截的橫梁,散落一地的石板,墻體凋敝,雜草叢生。尤其是看到滿地盡是雞鴨鵝肆意留下的印跡,不禁啞然失笑,這跟我想象的可謂是天壤之別,大失所望。
住在“總兵府”旁邊的小陳知道我們的來意后,客氣地為我們打開緊鎖的“總兵府”邊門,這下我們能更近距離去探究府內的陳設了。民居里早已人去樓空,只有那磚、那瓦依舊在時光里沉寂,孤獨的青苔無聲地看著歲月的腳步從它身上過了又過。小陳讓我們認真看看天井四周,我們才發現著實不一般,那厚厚的石板,長約四米,就在里屋天井安放著。天井兩側有走廊,建有廂房。紅磚砌成的柱子,柱腳鏤花。再看看閣樓上的一些雕刻,更是令人驚訝,屏風上民國風格的字畫隱約可見。小陳把邊門門楣上方的塑料紙掀開一角,竟然見到“博愛”二字,而其他窗戶上方也是抹上石灰的黑底板塊,上面都有一些詩畫……
我們還在詫異于民居里的意外發現,小陳告訴我們,“總兵府”亦被人稱為“中山堂”,原來規模還是蠻壯觀的,面闊三間,石基、石階、石柱、石梁保護完好,由于不注重維護,再加上人為破壞,“總兵府”已經是今非昔比了。開展富美鄉村建設以來,村里搶修民居已擺上重要日程,溪邊大學、塔前、橋陽、三落、洋里……這些民居建筑風格既異曲同工又各具特色,它們如一顆顆散落的珍珠,隱匿在叢林深處。村里本著修舊如舊的原則,力圖恢復寶豐村古村落的面貌。我們看到,工程車正在加班加點運輸奔跑;陳氏宗祠前的一口方塘鉤機鏟車正在不斷掏挖;村容村貌整治如火如荼進行……
寶豐磚樓民居,歷經歲月的滄桑,或屹立,或坍塌,它們記錄著歷史卻又靜默不語,像一本本厚重的書,等待著人們去翻閱,去鑒賞,去品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