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毅
(上海戲劇學院,上海200040)
“展廳”一詞最早來源于西方國家,當時歐美國家為了現實其高度發達的科技實力,將研發的新型產品放置于大廳中,并通過一定的設計有序安排對外展示。吳昌碩在1914年以其個人命名的吳昌碩書畫篆刻展覽,成為了近代歷史上的首次書法展覽。而在新中國成立特別是改革開放之后全國首屆書法篆刻作品展和中國書法家協會的成立,使得書法的傳承和創新空前繁榮,廣大書家和書法愛好者積極備稿投展,在切磋技藝的同時取得在圈內的認可。然而,由于當前書法創作者過度關注“以結果為導向”的創作理念,進而為思考如何入展采取和以往不同的書法創作方式,即為“展廳效應”的由來。
“展廳效應”的核心是相較于古代傳統的“書齋”練習,作品的欣賞對象和尺幅大小有了明顯變化,書法作品從自我欣賞或專業人士小范圍品鑒,轉而成為大眾共同觀賞;作品尺幅也從原來的四尺對開、六尺對開,逐漸提升到四尺、六尺、八尺甚至丈二,為了使自身作品能夠在展覽中脫穎而出,書法創作者極為重視章法形制布局,例如采用拼接做舊等方式用以取代傳統的單一用紙書寫,或采用條屏塊面等形式改變傳統的依次書寫等方式不斷提升書法作品的視覺沖擊力。有的創作者將作品正文書寫在仿古宣中,然后將其拓于白宣上,從而使得宣紙不同色彩的搭配形式視覺沖擊;與此同時,將創作文選的題目、釋文書寫于正文的左右兩側,從而形成了不同塊面的疏密對比。而有作者在作品創作中先在12張扇面宣紙上書寫好正文,然后運用拼接的方式使其完成的呈現在同一幅作品中,扇面宣紙顏色也和作品的白宣形成視覺對比,使得整幅作品呈現對立統一的效果。
然而,必須重視的是,形制創新成為近年來書法展覽創新的一項非常重要的載體,但是其本質只是“華麗的外衣”,過于重視章法形制創新后掩蓋了書法作品的實質,并沒有從根本上提升書法創作能力,出現了“本末倒置”的情況。
從書齋走向展廳,書法創作者從狹小的空間中解放,尺幅明顯變大,對于許多創作者而言繼續沿用書齋創作中以“小字為王”的理念顯得不合時宜,因此大字書寫成為了許多創作者共同選擇的方向。然而,大字書寫對筆法的功力考察要求極高。例如當前進入國展的作品,創作者在創作元素中充分融合了多種書體風格,有的將魏碑的切筆和行書的轉折充分融合,有的將隸書的起筆和楷書的起筆在同一個字的書寫中充分表現,從而形成了不同的創作風格使觀賞者耳目一新。與此同時,在凸顯筆法綜合運用的同時更需重視的是字的筆斷意連性。
“筆斷意連”是長久以來歷代書家高度重視的創作話題,作品字與字、筆畫與筆畫之間的連接可以使得整個字更具生機活力。而在展廳效應下,作品創作的尺幅變大,在大字書法創作中,尤其是創作五言或七言楹聯書法,字與字之間距離分隔較開,無法像一般大尺幅行草書作品一樣用虛筆連帶,如何解決這一問題也是對書法創作者的重要考驗。因此在書寫中,許多創作者非常重視上下兩聯的呼應關系,有的創作者將兩聯并列在同一張宣紙上書寫,將“一分為二”變為“合二為一”,“拉近”上下兩聯之間的距離,以創作條幅的思考方式來完成書法創作,這一方法同樣在許多創作者創作正書作品(篆書、楷書、隸書)中也充分體現。然而,在許多書法展覽中不難發現,無論是筆法的綜合運用還是“筆斷意連”性的掌握,許多書法創作者并不能完全適應由小到大的變化,主要體現在,許多的“筆斷意連”并不是自然隨意中的流露,而是為了“連”而“連”,筆法的綜合運用也經過事先編排,存在“機械使用”的傾向;與小字相比,大字的筆法更加能夠暴露創作者的基本功是否到位,能力素質是否具備,上述情況都對書法創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從當前留存的古代經典書法作品上看,不能發現古代書家在創作中受限與當時的制度條件,墨色相對單一,基本采用黑墨創作,而在書寫正書(隸書、篆書、楷書)作品時極少有墨色變化,只是在行草書中進行體現。然而相較于當前的書法創作,由于客觀條件的優勢,墨色變化極為豐富,首先,在使用黑墨方面,隨著作品尺幅的變大,創作者通過對潤墨、濃墨、焦墨等墨色變化的充分運用,進一步提升作品的視覺沖擊力。書法創作者可以根據宣紙的顏色配以較為協調的彩色墨液(金色、朱砂色、白色等),使得作品的色彩感不斷豐富。有的作品作者使用藍色宣紙搭配白色墨液創作楹聯書法,相比使用傳統黑墨,白墨相對均勻,搭配藍色可凸顯色彩反差增強視覺效果。而有的作品所示,創作者在正文中用黑墨書寫,而在作品左右兩側的跋文和落款則使用朱墨,使其顏色與正文書寫所用宣紙顏色靠近,更凸顯黑墨書寫的色彩反差。
而在使用黑墨方面,由于作品創作的尺幅變大,創作者更加傾向于用行草書來進行創作,進而在書寫中極度關注墨色枯濕濃淡的變化。例如有的作者取法顏體,在創作中通過墨色的變化體現作品的不同節奏,例如有些作品會在落筆書寫前明確一些字使用潤墨,與周圍字墨色形成鮮明反差,從而控制整幅作品的節奏;與此同時,通過墨色的變化使得字的開張收放也呈現同樣的節奏變化。而有的作品采用手卷書寫的方式,每一塊墨色變化都進行過編排,當有三行字用潤墨書寫,后兩行則改用枯墨,且每一塊之間的色彩布局也避免重疊。與此同時,作者通過使用枯墨書寫個別大字來使作品的開張收放更具節奏感,提升整張作品的色彩沖擊。然而,過度關注勢必會走向反面,古代書家的墨色變化是墨汁從濕到干的自然變化,是需要日積月累的內功提升才能達到的,而當前書法創作者為了較快的達到效果,會在創作前提前準備好各種墨液和不同的毛筆,根據事先設計的布局選用合適的墨液,從而使作品毫無自然之感,顯得矯揉造作。
對于一幅完整的書法作品而言,落款和印章是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古代書家十分重視落款和鈐印的布局,對于落款的位置長度、選用的字體、鈐印的數量和位置等都有較為明確的法則。而在當前的“展廳效應”下,許多書家為了服從“增強作品視覺沖擊”這一根本原則,將傳統的落款和鈐印規則進行了調整,有的作者在整張作品的布局時并沒有按照傳統思路在左側落落款,而是將釋文用小楷書寫在落款處的上半部分,而下半部分則用大一號字,使作品形成不同的塊面分割,立體感更為豐富。而在鈐印方面,作者會常用閑章,在點綴作品的同時,也實現了作品補白。然而,在當前展會中也不難發現在落款和鈐印方面還有一些可以進一步修正之處,例如:部分創作者仿造收藏家在古代經典書法作品加蓋收藏印的方式,隨意在空白處加蓋閑章以示“仿古”;落款長度和字體與正文書寫不相匹配,部分作品中作者將將釋文背景書寫成長款密集排布與上下兩聯的空白處,使得作品“密不透風”,出現喧賓奪主的情況;部分作品落款和印花大小不相協調,常出現落款字太小印花太大或者相反的情況,進而影響了書法作品的整體創作效果。
回顧書法藝術漫長的發展歷程,不難發現古代書家提升水平和創作都是在書齋中進行,或舉行小范圍的筆會交流,鮮有組織大規模的書法專業交流活動,在此其中,書家沉下心來認真思考、刻苦研習,對于書法創作有了更加深入的認識,繼而形成精彩佳作流傳后世。而在當前崇尚“展廳效應”下,廣大書法創作者應回歸書法創造的“初心”,摒棄浮躁心理和“抄近道”思維,重新回歸書齋,深刻認識筆法、章法、墨法、鈐印等書法創作的基本要修,認真夯實基本功。
與此同時,要注重“書齋”和“展廳”創作中精華汲取,在重新審視自身創作能力的不足的同時,吸收“展廳效應”創作中的先進思想理念,在臨摹經典作品中提升創作的思考深度,從而使自身的書法創作能夠站上更高平臺。
當前,為了服從“展廳效應”這一要求,許多書法創作者絞盡腦汁翻新改良作品的章法形制,同時輔助調整作品尺幅、字形結體及墨色變化以及落款鈐印等方式為大眾現實一種耳目一新的感受,然而,近年來,中國書協等大型展會組織方反復強調減少作品拼接等外在表現形式,從而引導廣大創作者更加重視書法作品本身的質量,因此在創作中必須要“找到出處”,要遵守書法作品的基本法度,在崇尚經典的基礎上調整出新,才會使書法創作更具生命力。
近年來,各級書協組織在組織大型書法展覽投稿中都會著重強調書法作品的創作內容,對于扇面、楹聯等轉型展覽估計書法創作者自撰文體以倡導“文學”與“技法”并重的創作環境,然而,針對“重文輕藝”的情況任然較為普遍,許多作品創作技法尚可但內容漏洞百出的實際情況,筆者建議在當前“展廳效應”環境下書法創作者更要重視文學素養的基本養成,在鉆研技法的同時更加注重文學素養的提升,同時建議賽事主辦方加大對于創作內容的專項考察力度,提高文學素養的考核占比,營造“文”“技”并重的創作環境。
從時代發展的角度分析,“展廳效應”帶來的書法繁榮和發展成果是毋庸置疑的,但廣大書法創作者需不斷提升自身的創作能級和文學素養,使創作更能經得起大眾和歷史的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