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燕
內容摘要:《老人與海》是美國作家海明威的代表作,自傳色彩明顯。作品是根據真人真事寫成的;創作與捕魚形成了同構關系;老人的硬漢精神正是海明威思想和精神升華的寫照。
關鍵詞:海明威 《老人與海》 三重自傳性
海明威是美國20世紀著名作家,其創作與其人生經歷聯系緊密。欲理解其創作必須對其人生經歷的細節有所掌握。他的家庭、戰爭經歷、體育活動、愛情婚姻、非洲游歷、定居古巴等,與他思想性格、創作內容以及主題都有比較直接的相關性。本文欲分析探討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以下簡稱《老》)中的自傳性色彩。
一.關于海明威
海明威的性格特點:剛強、爭強好勝、不服輸。他性格的形成與父親不無關系。父親是一位醫生,愛好運動。在《兩代父子》中寫道:“那時有兩件事他很感激父親:釣魚和打獵。……”[1]釣魚和打獵等成為海明威一生不變的愛好。這些運動喚起他的是對自立和自由精神的渴望與崇敬。
海明威有強烈的冒險、自立、拓荒精神。他最初的人生理想是成為一名探險者,渴望用自己的生命去實踐和體驗西部精神。后來他人生的一系列選擇和經歷以及文學創作上的不斷超越,都是其拓荒精神的體現和張揚。海明威對不確定性的未知有一種癡迷的執拗。16歲時,海明威為自己訂立了具體的人生目標,渴望去三個偉大邊疆——非洲、南美中部和哈德遜海灣,去從事拓荒或探險活動。
海明威中學畢業沒上大學就迫不及待地踏進社會。1917年夏天,未滿19歲的海明威以非戰斗人員身份到了一戰前線。后被炸彈炸傷,再加上他親眼目睹戰爭暴力對人基本道義原則的踐踏,這給海明威在肉體和精神上造成了極大的創傷。慘絕人寰的戰爭摧毀了舊的道德價值體系,所謂崇高且神圣的理想主義動搖坍塌。對海明威來說,出于正義去追求的人道主義理想變得沒了意義,而賴以存在和安身立命的舊價值體系崩塌,但新的信仰未有著落,因此,“迷惘”“孤獨”“悲觀”成了他的思想底色。
強烈的個人自由意志與宿命式的命運之間注定糾結在一起。在舊價值信仰體系崩塌的背景下,個體被拋在了一個“無根”“孤獨”“悲劇”的處境之中,而具有獨立自由意志的個體又不完全屈服于這樣的存在狀態,他們必然要在認清自身命運走向的前提下重新尋找并確定自己的生存信念與方式。
從海明威的創作歷程可以看到他的人生和思想探索。海明威的創作帶有強烈的自傳性特征,一方面反映了他的親身經歷,另外也反映了他的思想精神歷程。
海明威傳奇色彩的人生經歷,正是他面對此一命運做出的選擇和追尋。他一次次的冒險、挑戰,從極端處境中體驗生命本相和生命光彩,在這一過程中,人生意義和生命本色又得到進一步確證。他時常陷入一種兩難之境:要體驗和追求生命的價值與意義必須不斷嘗試,不斷挑戰,不斷超越。而在這一過程中,又必然伴隨苦惱、猶疑、迷惘、孤獨等,而人總歸是肉身,人生有涯,因此,他終不可能永遠超越。海明威傳奇色彩的人生,如戰爭、拳擊、斗牛、飛機失事,使他多次體驗到生死時刻,并銘刻上了帶有他印記的精神創傷,使他形成了失敗者的自證心理。這種心理左右了他一生:當生活向他挑戰時,他敢于正視;在生活向他微笑時,他又主動向生活挑戰。總之,他時刻都要證明自己是真正的強者。其“自證心理”不僅要做生活中的強者,而且也要做文學創作上的強者。
二.海明威與《老》
《老》是海明威創作道路上追求自我超越的結果,并且體現了超越自我證明自我的“心理”需求。1950年他發表《過河入林》,沒得到批評界的認可,卻遭到批評非議,甚至有人說他“江郎才盡”,才力枯竭。這些非議和質疑,激發了他的創作欲望和激情,他要用實際創作來證明自己,回擊那些懷疑他的人。1950年圣誕節后,海明威隱居古巴哈瓦那郊區別墅“觀景莊”寫作《老》,到1951年2月23日完成初稿,前后僅用了八周時間。他給來訪的朋友傳閱作品,獲得了異口交贊。海明威自信且驕傲地說:“這是他這一輩子所能寫的最好的一部作品。”《老》全文僅兩萬六千余字,從長度上也只能算是中篇小說。1952年3月,海明威將作品寄給出版公司并給編輯的信中說:“現在發表《老》可以駁倒認為我這個作家已經完蛋的那一派批評意見。”1952年,中篇小說《老》先由《生活》周刊刊出,當時即售出五百三十一萬多份,不久單行本出版,銷量達到十萬冊。批評界一改原來對海明威的否定而一致持肯定贊賞態度。《老》先后給海明威換來了兩項大獎:1952年度的美國小說普利策獎;1954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
三.《老》的三重自傳性色彩
《老》的情節很簡單。老漁夫桑迪亞哥在海上漂流了84天,一無所獲。第85天又一次出發,到遠海去碰運氣。這次老人終于釣住了一條大馬林魚,經過兩天兩夜的搏斗戰勝了大馬林魚,但在返航途中卻遭到一群鯊魚的攻擊。老人誓要保護自己的戰利品,與鯊魚群展開了誓死搏斗。最后,老人擊退鯊魚群,返回岸上,但是大馬林魚卻被鯊魚完全撕食,空留一副巨大的骨架給早起的游客參觀興嘆。《老》非以情節取勝,更像是一部蘊含豐富的寓言小說,具有“說不盡的”特征。
下面從三個層面來分析和解讀《老》中的自傳性色彩。
第一,《老》是根據真人真事寫成的。
海明威小時候,經常隨父親出去釣魚。少年時代的海明威釣魚技術就已經很嫻熟了。成年后,海明威更加癡迷于赴遠海垂釣。1934年海明威購買了現代化的漁船。有一次海明威釣到了一條大金槍魚,周旋很長時間,才制服它,后來陷入到鯊魚群的包圍之中,大金槍魚被撕咬一空,最后到達岸上時只剩下魚的骨架。之后,海明威又有數次釣到大魚與大魚搏斗的經歷。作品中的老人桑迪亞哥亦有原型,他是救海明威脫離險境的古巴老漁民富恩特斯。海明威很欣賞他的操縱船只的技術和能力。可以說,《老》有著海明威自己的親身經歷和捕魚體驗。
第二,海明威與老人構成了同構關系。
桑迪亞哥是位漁夫,就像老人所說:“正是我生來該干的行當。”職業就是打魚,而且要打到大魚。在前八十四天一無所獲的情況下,對于一般人而言,早就選擇放棄了,而老人憑著打漁職業的熱情和精神,仍堅持出海。堅持的結果是釣到一條大馬林魚,這在近海是打不到的。老人明知在大海里制服大魚是不容易的,但他還是決心要戰斗到底。“我跟你奉陪到死。”當他帶著戰利品返回時,又遭遇一群更兇猛的鯊魚,已筋疲力盡的桑迪亞哥,又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沒有放棄而是用自己頑強意志沖破圍困順利回到岸上。這體現了老人偉大崇高的職業精神。海明威在創作的道路上,也曾遭遇到自身和客觀的困境,但他以強烈的職業精神和職業尊嚴一次一次地超越了自己。
在與大海、馬林魚、鯊魚群的搏斗甚至回憶掰手腕的過程中,老人始終保持著頑強的戰斗精神和意志,戰斗到底決不屈服,這是一種職業精神,也體現了他的職業尊嚴。“雙方都在絕對忠誠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尊重對手,也是尊重自己。各自盡情地施展自己的智慧、技巧、能力、意志。“它選擇的是待在黑暗的深水里,遠遠地避開一切圈套、羅網和詭計。我選擇的是趕到誰也沒有到過的地方去找他。”“不過它似乎很鎮靜,他想,而且在按著它的計劃行動。”老人把“大魚”視為對手也視為朋友。“你要把我害死啦,魚啊,老人想。不過你有權利這樣做。”“我從沒見過比你更龐大、更美麗、更沉著或更崇高的東西,老弟。來,把我害死吧。我不在乎誰害死誰。”當大馬林魚被釣上,拖著走的時候,桑迪亞哥自語道:“你現在覺得痛了吧,魚,老實說,我也是如此啊。”它“也是我的朋友”。
老人代表作家,捕魚代表寫作,大魚則代表杰作。作家的職業是寫作,漁夫的職業是打漁,作家的使命是寫出偉大的作品,漁夫的使命是打出足以自傲的大魚。二者都不能想別的,而且只能靠自己,完成杰作,之后要依舊保持著對職業的忠誠,并轉向新的挑戰,并且還要全力保衛它,但一次次的努力最終都挽不回杰作被毀的命運,但卻保持了一個悲劇英雄的不屈風度。桑迪亞哥的釣魚術精湛高超,正是作家文學創作的追求,嚴格嚴謹,精益求精,把追求精品視為目的。
第三,桑迪亞哥的硬漢精神是作家思想和精神升華的寫照。
作家通過老人的捕魚經歷表現的是生死搏斗中的硬漢精神。但在其早中期作品中,主要是通過現實主義的描寫表現現代人在具體的社會生活中敢于搏斗的悲劇精神:即人同外界勢力的斗爭的結局總是悲劇的。在《老》中延續了這一主題,但更強調人要勇敢地面對失敗。作家用象征手法,將老人放到大海中,讓他一個人與大馬林魚、鯊魚群進行驚心動魄的較量,從而表現主人公在重壓下的“優雅風度”。作為肉體的人,在同自然界的斗爭中,總逃脫不了失敗,但面對宿命性質的失敗,人仍要保持尊嚴,“一個人并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盡可能把他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真正的硬漢精神是一種敢于挑戰的精神,一種保持不屈意志的精神。他可能會在拼搏中失敗,但其精神卻是永不妥協的。
《老》的故事在很多年前就已存在了,到50年代,他的創作已進入哲理玄思之境時,他終于把感悟凝溶到《老》之中。就終極意義而言,人最終是要死亡的,注定是孤獨的。“所有物質的東西包括人在內,都是注定要毀滅的,……”但是,人面對這一宿命,只有選擇行動才是積極的和有意義的。而這就是老人在洞明宿命后的選擇,用獨立的自由意志和行動,銘記了自己的偉大和崇高。海明威也在認清自身命運走向的前提下重新尋找并確定了自己的生存信念與生存方式。他用自己的作品向世人表達了他的生存信念和生存方式,書寫了偉大,實現了永恒。
四.結語
可以說,《老》是海明威哲思升華的經典文本,是一本說不盡的寓言小說。即使在21世紀的今天,海明威及其《老》仍具有重要的啟蒙和啟示意義。
注 釋
[1][美]歐內斯特·海明威《重壓下的優雅》,李華山 王一雯 等譯[M]:湖南文藝出版社,2012.03.p217.
其他引文均引自[美]厄內斯特·海明威《老人與海》,吳勞 譯 [M]:上海譯文出版社,2001.06。
(作者單位:菏澤學院人文與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