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雙元戰略、互補資產與創新績效
——基于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

陳 紅，劉 霞，劉東霞，李廣榮

(1.山西財經大學管理科學與工程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2.中北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山西 太原 030051)

0 引言

提升創新績效是企業提升競爭優勢的關鍵。利用式創新和探索式創新作為創新的兩種不同路徑，分別利用企業現有資源和新資源提升創新績效。已有研究證明，二者對于企業發展有不同效用，前者有利于企業短期發展，后者有利于企業長期競爭優勢培養[1]。在實際創新過程中，企業應同時兼顧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但究竟是同時追求高水平的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還是追求二者的平衡，即選擇結合型雙元戰略還是平衡型雙元戰略[2]，對此尚未有定論。實際上兩種雙元戰略都可以實現高創新績效，但不同企業實施同一種雙元戰略時創新績效又有差異，企業應選擇哪種雙元戰略，據何選擇，已經成為其在追求高創新績效時無法回避的問題。

互補資產是企業在選擇和實施雙元戰略時應考慮的重要影響因素[3-4]。一方面，互補資產是企業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資源基礎論認為企業資源會影響其戰略的選擇和實施，互補資產差異導致雙元戰略差異，進而導致企業創新績效方面的差異；另一方面，從戰略管理的角度講，企業雙元戰略決定了其互補資產配置。已有文獻主要從企業的自身特征出發研究雙元戰略與創新績效的關系，但主要關注行業性質、生命周期和創新能力結構等[5-7]，忽略了互補資產的影響。

企業互補資產和雙元戰略相互作用[3]，二者又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企業創新績效[4]。雙元戰略、互補資產和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很難將某個因素單獨分離出來進行研究。而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 (Fuzzy-set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FsQCA)采用組態視角，適用于系統中各變量相互作用、相互依存的情形[8]，比計量等因果分析更適合研究此類復雜問題，因此本文采用FsQCA。采用FsQCA對年度數據進行分析雖然能得出某一時點的路徑，但如果時間跨度太大，企業各種條件隨時間變化，路徑也會發生改變，因此借鑒Paolo等的做法，在FsQCA中加入時間軸，能夠識別出實現高創新績效的跨時間穩定路徑[9]。研究結果將進一步明確平衡型雙元戰略和結合型雙元戰略與企業創新績效的關系，同時為企業根據自身資源基礎選擇合適的雙元戰略提供借鑒。

1 文獻綜述

1.1 雙元戰略與創新績效

平衡型雙元戰略強調通過實現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的動態平衡來提升企業創新能力，這種動態平衡對企業的各個層面都提出要求。首先，從個人層面，領導者的兼容并蓄是企業雙元創新能力塑造的關鍵因素，平衡型雙元戰略要求企業管理層成為理念塑造和制度規范兼容型或者制度規范與人情關懷能力兼容型戰略領導[10]。其次，從組織層面，要求企業擁有一整套管理控制系統,完善的管理控制系統能產生互補作用支持組織雙元平衡的實現[11]。最后，從企業網絡層面，要求企業具備較強的網絡能力以促進平衡型雙元戰略發揮其對企業績效的正向影響作用[12]，較強的網絡能力意味著更多的創新資源，能促進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互補，顯著影響平衡型雙元創新[13]。平衡型雙元戰略對企業各層面的要求包括但不限于以上幾種，大部分已有研究集中關注某一特定層面的特定因素對平衡型雙元戰略的影響，基本未有從企業整體出發的研究，且涉及結合型雙元戰略的比較分析更少。

結合型雙元戰略認為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相互促進，主張企業同時追求高水平的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已有研究中基本沒有學者單獨研究結合型雙元創新對創新績效的影響，多數學者要么將 “雙元創新”直接等同于 “平衡型雙元創新”進行研究，要么將雙元創新分為平衡型雙元創新和結合型雙元創新共同進行研究。比較已有研究發現，結合型雙元戰略發揮正向作用時平衡型雙元戰略往往也能對創新績效產生積極影響，如林筠等研究發現，在知識型企業中，67.60% 的樣本在兩種雙元戰略方面有較好的實踐且創新績效高[14]；吳航等研究發現，在國際化進程中，兩種雙元戰略對企業創新績效均有顯著正向影響[15-16]。這表明，結合型雙元戰略可能是以平衡型雙元戰略的成功實施為前提，意味著結合型雙元戰略的實施對企業資源有更高要求。

1.2 互補資產與雙元創新戰略

互補資產是創新產品商業化需要的全部資源[17]。企業創新從想法產生到實現商業化離不開互補資產的支持，必須重視各種互補資產與企業創新的協同。本文借鑒Taylor等的觀點，將實施雙元戰略需要的互補資產分為制造互補資產、市場互補資產和人力互補資產[18]。

制造互補資產是指創新創意落地所需要的生產制造設施，包括廠房、設備等，從資產的用途范圍看，它屬于通用性資產。張鎰等發現，此類互補資產有利于平臺企業的雙元創新[3]。擁有強大制造互補資產的企業市場投入速度領先于競爭對手，具有先行的競爭優勢，能快速擴大市場份額，提高技術商業化成功的概率[19]。另外，企業可將擁有的制造互補資產建設成戰略性資源，形成壁壘來保障創新收益；也可憑借互補資產所帶來的議價能力，獲取與外部合作伙伴共同開發新技術的機會[20]。但維持強大的制造互補資產以達到形成壁壘的程度需要企業有強大的經濟實力。

市場互補資產是由營銷渠道、品牌等構成的專業化資產，與創新商業化有密切聯系[21]。張鎰等也證明了市場互補資產作為專有性資產對雙元創新的組合和平衡的積極影響[3]。充足的市場互補資產有利于企業接近和了解客戶，從而準確聚焦、發掘客戶潛在需求[22]，把握雙元創新的方向。而且，擁有充足市場互補資產的企業能更快、更有效地實現創新商業化[23]。

人力互補資產是企業員工所掌握的能夠進行價值創造的個體知識、技術、能力及工作經驗等的總稱[24]。人力資本的數量、質量和結構與雙元創新息息相關。有研究發現人力資本與企業的突破性創新成正向線性相關關系[25-26]，人力資本越豐富，越有利于企業突破性創新。領導型雙元創新是企業實現雙元創新的重要路徑之一，也強調了作為企業重要人力資源的高層管理者，可以同時進行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以推進雙元戰略的實施[27-28]。

制造、市場和人力互補資產在企業雙元創新戰略中扮演重要角色，已有研究雖證明3種互補資產對雙元創新戰略有重要影響，但未深入探討其存在對兩種雙元戰略是否同等重要。本文探究企業互補資產差異對企業雙元戰略的影響，以進一步明確兩種雙元戰略實施所需要的資產基礎。

1.3 文獻評述

創新是企業提升競爭力、實現生存和可持續發展的關鍵[29]，而選擇合適的創新戰略是企業創新成功的關鍵。回顧文獻可以發現，關于結合型雙元戰略和平衡型雙元戰略與創新績效的關系，已有研究尚停留在雙元戰略對創新績效的影響層面，大部分學者認為兩種雙元戰略都可以實現高創新績效，未有學者對兩種雙元戰略適用的特定條件進行綜合比較，而關于企業選擇哪種雙元戰略、據何選擇的問題也未有關注。

基于理論分析和對實際的觀察，本文發現平衡型雙元戰略和結合型雙元戰略的適用范圍不同，尤其是互補資產作為企業創新戰略實施的支持性資產，其差異化可能會引起企業在雙元戰略選擇和實施方面的差異，忽視兩種雙元戰略適用的互補資產差異，極有可能導致創新失敗。因此，本文從企業的互補資產配置視角出發，研究影響兩種雙元戰略成功實施的特定資產條件。

2 研究設計及數據分析

2.1 變量選取

本文選取創新績效作為結果變量，而對于條件變量的選取，除雙元戰略和互補資產外，將研發投入和企業規模也納入條件變量集合。在已有關于創新績效的影響因素的實證研究中，研發投入和企業規模通常被作為控制變量，考慮到在研究影響企業創新績效的因素時，如果將這兩個因素排除在外，將很難確定影響企業創新績效的真正因素，因此本文也將二者納入條件變量的集合，各變量的測量如下。

(1)結果變量。借鑒李梅等[30]的做法，本文利用專利數來衡量企業創新績效 (IP)，專利數用企業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的申請數考察。

(2)條件變量。雙元戰略：采用內容分析法測量平衡型雙元戰略和結合型雙元戰略。首先閱讀企業年報，依據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關鍵詞詞頻數來確定兩種創新的強度。其中，探索式創新的關鍵詞為搜索、發現和創新等；利用式創新的關鍵詞為執行、選擇、實施等[31]。其次進行標準化處理，標準化處理公式如下：

Eit= (eit-mineit)÷ (maxeit-mineit)

Eiw= (eiw-mineiw)÷ (maxeiw-mineiw)

式中，eit、eiw分別表示某企業第i年的探索戰略強度和利用戰略強度，Eit、Eiw分別表示eit、eiw標準化后的值。最后，借鑒Cao等[2]的研究方法，確定結合型雙元戰略的測量方法是：CD=Eit×Eiw；平衡型雙元戰略的測量方法是：BD=|Eit-Eiw|。

互補資產：

研發投入 (R&D)：研發投入反映企業對創新的支持力度，是影響企業創新的重要指標。本文采用研發投入額來測量研發投入。

企業規模 (SI)：參考吳紹玉等的研究，以企業人數來測度企業規模[33]。

2.2 樣本選擇及數據來源

基于劉偉等的研究，并參考證監會發布的《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電子元器件制造業在發展過程注重創新且其戰略傾向比較清晰[34]，故選取創業板116家電子元器件制造業上市公司為樣本進行分析。在數據收集過程中，為了最大限度地排除數據失真等問題對研究結果產生的不良影響，從研究對象中剔除ST公司和數據缺失公司，最終得到34個樣本公司2014—2018年的完整數據。考慮戰略的滯后性問題，分析時企業創新績效選取滯后1期的數據。

本研究的雙元戰略數據通過分析企業年報獲得，互補資產、研發投入相關財務數據以及企業人數從巨潮資訊數據庫獲得，專利數據從國家知識產權網專利數據庫獲得。

2.3 數據處理

(1)數據校準。校準即根據錨點將數據轉化成相對于目標集合的隸屬程度，使用模糊集進行校準需要預先設定完全隸屬、中間點以及完全不隸屬3個錨點。借鑒趙文等的研究，將創新績效、研發投入、企業規模、互補資產以及雙元戰略集合的3個錨點分別以每年數據的下四分位數、中位數和上四分位數標定[35],各變量的錨點設定見表1。

表1 變量錨點

(2)必要條件分析。進行必要性分析和組態分析，首先要設置一致性和覆蓋度閾值，用以限定條件變量對結果變量的影響程度以及案例對結果變量的解釋程度。一般地，一致性大于0.8說明該條件對結果有較強的解釋能力，一致性大于0.8小于0.9的條件變量被認為是結果變量生成的充分條件，大于0.9則認為是必要條件。在對各變量進行必要性分析時，本文將一致性閾值設置為0.8。運行FsQCA3.0軟件發現，各變量的一致性都小于0.8，說明單個變量對結果的影響力不強，即企業無法依靠對某一個因素的高投入實現高創新績效。

(3)組態分析。進一步，本文將一致性閾值設置為0.9，將案例閾值設置為1進行組態分析。運行FsQCA軟件對每年的數據進行處理后共得到5年的中間解，結果見表2。

表2 高創新績效組態

3 數據分析結果

表2中，高創新績效結果共27條路徑，單條路徑和總體解的一致性都大于0.8，說明這些路徑對結果變量有較強解釋能力，并且除路徑c外其余路徑的一致性均大于0.9，說明這些路徑是取得高創新績效的必要條件。

在27條可以取得高創新績效的路徑中，22條中出現了R&D，并且其中12條路徑中R&D是核心條件。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研發投入是實現高創新績效的重要條件。實現高創新績效的路徑中，有12次出現BD，14次出現CD，這說明采取兩種雙元戰略都可以實現高創新績效。

在27條實現高創新績效的路徑中，有5條路徑至少出現了2次。其中,路徑i出現了3次,路徑a、d、r、x各出現了2次。出現的次數多說明這些路徑是穩定的，在一定程度上，企業要想取得高創新績效采取這些路徑更加可靠。5種路徑分別是：①擁有豐富的市場互補資產的大規模企業，在缺少制造互補資產時，可以靠高研發投入來實現高創新績效 (路徑i)；②擁有制造和人力互補資產的大規模企業，在缺少市場互補資產時，可以靠高研發投入來實現高創新績效 (路徑a)；③擁有人力互補資產的大規模企業，在缺少市場互補資產時，可以依靠高研發投入和結合型雙元戰略實現高創新績效 (路徑r)；④擁有人力互補資產的小規模企業，在缺少制造和市場互補資產時，也可以依靠高研發投入實現高創新績效 (路徑d)；⑤同時擁有3種互補資產和高研發投入的企業可以選擇兩種雙元戰略 (路徑x)。

通過比較CD×SI組合和BD×SI組合出現的次數可以發現，平衡型雙元戰略在小規模企業內出現的頻率更高。比較BD與其他條件變量組合出現的次數可以得出結論：實施平衡型雙元戰略企業需要配置豐富的市場互補資產和人力互補資產。而通過比較CD與其他條件變量的組合出現的次數可以發現，結合型雙元戰略多出現在大規模企業中，并且在實施結合型雙元戰略時，企業需要同時配備豐富的制造、市場和人力互補資產。

縱向觀察7個條件變量在各年度出現的情況可以發現，5年內R&D只有在前兩年出現了空格，即可有可無的情況，且到了后兩年，在13條路徑中作為核心條件出現了10次；HR也只在2015年出現了空格；SI和BD則只在2018年出現了空格；CD在前4年出現較多空格，而在第5年的6條路徑中作為核心條件出現了5次。這說明隨著時間的推移，某些條件變量的重要性逐漸被認識，企業的戰略傾向也在發生變化。

4 結論及建議

(1)進一步印證了企業實施平衡型雙元戰略和結合型雙元戰略都可實現高創新績效，但分析發現采取結合型雙元戰略更可能取得高創新績效。原因可能是，本文收集的樣本都是上市公司，規模較大，經濟實力較強，大部分樣本企業具備同時追求高水平的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的能力。

(2)平衡型雙元戰略和結合型雙元戰略適用的互補資產條件不同。企業想要通過實施平衡型雙元戰略實現高創新績效，需要配置豐富的市場互補資產和人力互補資產，制造互補資產的作用不明顯。企業要想通過實施結合型雙元戰略取得高創新績效，需要同時配置豐富的市場、人力和制造互補資產。兩種雙元創新戰略的實施都需要市場和人力互補資產，因為創新過程需要組織人員自始至終的參與，而創新成果只有參與到市場交換中才能實現其經濟價值。與平衡型雙元戰略相比，結合型雙元戰略對企業的制造互補資產提出了高要求，配置豐富的制造互補資產可能有利于企業同時追求高水平的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

(3)不同規模的企業適用的雙元戰略不同。大規模企業采取高研發投入時，配置豐富的人力互補資產并實施結合型雙元戰略更可能實現高創新績效；小規模企業取得高創新績效需要高研發投入和豐富的人力互補資產和平衡型雙元戰略。高研發投入和豐富的人力互補資產是企業取得高創新績效的必要條件，缺少研發投入和人力互補資產中的任何一個，創新活動就無法進行。高研發投入對大規模和小規模企業都意味著高的創新績效高可能性。同時，豐富的人力互補資產保證了更高的創新可能性和創新活動的持續性。

(4)企業在缺乏互補資產時應優先考慮通過增加研發投入而非實施雙元戰略來實現高創新績效。通過分析5種跨時間穩定路徑發現，企業在缺少任意一種或兩種互補資產時都可以通過高研發投入來實現高創新績效。原因可能是，高研發投入是企業取得高創新績效的關鍵因素，企業互補資產并不直接影響研發投入，即使企業互補資產不足，也不影響高研發投入對創新績效的提升作用；而雙元戰略在作用于創新績效時，受互補資產的影響，在互補資產不足時，企業應避免采用對互補資產有要求的雙元戰略來提升創新績效。通過路徑x也可看出，當企業同時配備3種互補資產時，可同時選擇兩種戰略，這是因為結合型雙元戰略對企業要求更高，有能力實施結合型雙元戰略的企業往往也有能力實施平衡型雙元戰略。

(5)從行業的戰略選擇時間發展態勢看，隨著時間的推移，平衡型雙元戰略的重要性降低，出現了該條件可有可無的情況，結合型雙元戰略逐漸得到企業的青睞，成為企業實現高創新績效的核心條件之一。同時，企業研發投入和人力互補資產越來越重要，而企業規模的作用減小。隨著企業的發展，其經濟實力不斷增強，對研發和人力互補資產的投入增加，規模不再是限制其創新的重要因素，而結合型雙元戰略也在此基礎上得以成功實施，實現高創新績效。

(6)本文為不同規模、不同資源基礎的企業選擇適合自身的雙元戰略提供了理論基礎，但也存在局限性：①本文只討論了大型企業在不同的資產配置條件下應選擇的雙元戰略類型，未來可以選取更全面的樣本進行研究分析。②由于研究方法的局限性，未能驗證是否實施結合型雙元戰略比實施平衡型雙元戰略取得的創新績效更高。③在FsQCA中加入時間軸后雖然得出實現高創新績效的跨時間穩定路徑，但增加了研究結果分析和討論的復雜性。本文只是提供利用此研究方法的新思路，未來可以對此思路進一步完善和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