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算法技術背景下,新聞業態以及新聞相關的諸多既有內涵都發生改變,被視為新聞生命的真實也在這一過程中發生了演變。文章試圖通過對算法技術進行解析,并結合算法技術對新聞業的影響,闡明新聞真實在算法技術背景下的演變。
關鍵詞:新聞真實;算法技術;新聞生產;“具身真實”
中圖分類號:G210.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22-0001-03
數字技術在新聞實踐、概念變遷及理論延展等多個方面為重塑中國新聞業帶來新的可能。學界目前多在范式革新、學科體系、新聞學研究總問題和理論體系建構層面進行研究[1],文章試圖根據算法技術在新聞業的應用實踐對現有的新聞真實理論進行更新。
一、什么是算法技術
算法是一套由計算機運行的明確的指令和步驟,人們可以按此轉換目標結果從而解決特定問題。新聞業中的應用通常是算法判斷、算法推薦和算法新聞[2]。算法判斷是在新聞生產的源頭,由算法代替或輔助記者對事實進行新聞判斷。算法推薦指的是借助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技術,通過相應的計算機算法,推測并推送用戶可能喜歡的新聞信息。算法參與生產的新聞就是算法新聞,它在分布式領域的應用集中于新聞內容的整合、過濾和篩選。算法新聞是運用智能算法工具自動生產新聞并實現商業化運營,它包括信息收集、存儲、編寫、編輯等業務的自動化[3]。清晰地把握算法技術在新聞業中的應用實踐,是了解新聞真實理論在實踐中發生變化的基礎。
二、算法技術的新聞實踐
(一)算法判斷
新聞工作的本質就是不斷做出判斷。記者基于一連串的判斷生產出新聞文本,以知識的形式將今時今日有價值的世界呈現給受眾,如此運轉了百年以上的新聞編輯室工作模式存在無法避免的局限。
首先,專業的新聞工作者無一不是專業主義的擁躉,通過專業主義使其工作合法化,但這種專業主義話語同時受到其薄弱的學科邊界影響,因此其專業性無法證實其新聞判斷具備有效性,也不能保護記者權限范圍內的主張,這種狀況會影響到記者這一集體身份的認知,也會影響新聞文本的生產。其次,在生產作為知識的新聞文本時,新聞記者的專業判斷發揮著作用,但這種知識實踐并不復雜,使得非專業人士常對新聞產品指手畫腳,因此往往導致記者對自己權限內的主觀專業判斷進行客觀性辯護時受到影響。最后,文化既有偏見和對客觀性的堅持,削弱了新聞選擇和排序中的主觀意圖。新聞業對新聞客觀性的合法性強調,進一步限制了新聞業的專業判斷。理想狀態下,客觀性要求記者在選擇和描述新聞事件的過程中摒棄主觀性。記者要作出決定,但他們卻缺乏一套規范的正當說辭來解釋這一主觀行為。
算法技術介入新聞判斷這一工作環節后,通過遵循預設好的程序,回應具體問題,從而生成具體的結果。作為一種能夠作出決定的結果導向型技術,算法被普遍應用于現代知識經濟的各個領域,它可以有效馴服海量信息,使大規模的訂制化信息傳播成為可能。
一方面,過去專業新聞工作者特有的職業判斷變成算法產品,這意味著判斷主體從記者轉變為算法,其背后有效率、成本、經濟效益等的需求,同時包括對判斷規范性的重塑。另一方面,算法判斷不僅是現存新聞邏輯的延伸,也有其固有特征,并且按自己的進化方式在不斷發生變化。對基于計算機技術的客觀性優先的強調使得新聞判斷中主觀性缺席的這一問題更加復雜。盡管有一定的缺陷,但出于對計算客觀性的信任,會讓記者或新聞組織通過算法干預進一步隱藏新聞判斷或是通過排除新聞報道中人的主觀價值[4]。
(二)算法生產
算法生產,即在有限甚至是毫無人的干預下,由預先設定的程序將數據轉化為新聞文本。傳統意義上的新聞生產是由記者作新聞判斷后,對新聞事實進行新聞價值的錨定,而后依據錨點編碼,通過專業知識和技能將新聞事實編碼為文字、圖像或視聽資料的過程。算法技術介入后,算法生產依據預先編好的程序抓取數據,通過預設的語法生成文本。在這一過程中,新聞生產主體的身份不再是記者,而是算法程序,新聞生產也就成了具有機器特征的過程。
首先,算法生產使得新聞真實的客觀性更加突出。記者的參與度降低使主觀性在新聞生產過程中離場,減少了新聞客觀性原則中主觀性的介入。人對于技術中立的潛在相信,在受眾環節更加明顯,這減少了受眾對于新聞生產者主觀性的批判。同時,算法生產的數據來源范圍更大、量級更高,使生產材料的客觀性更勝一籌。
其次,算法生產破除了“碎片化”“馬賽克式”的具體真實。傳統的新聞真實受制于記者認識能力及過程的有限性,是局部的真實、破碎的真實,是一種推理出的模糊真實,而算法能夠基于大數據的支撐和預設程序的不斷完善,呈現更加整體、清晰的新聞真實。
最后,脫離人類主觀性的新聞生產無法觸達有機真實。脫離了人類主觀性的中立呈現,沒有了情緒和觀點的介入,似乎更加接近客觀的真實報道。但事實上,新聞生產脫離人類主觀性的同時也失去了“主動性”,對于本質真實的最高追求不復存在,算法生產實現的是機械的真實,是表象的真實。失去了主動性也意味著新聞報道失去了有機呈現出的過程的事實。
(三)算法分發
這一過程也被稱作算法推薦,主要分為三類:協同過濾推薦、基于內容推薦、關聯規則推薦。
協作過濾推薦還可細分為記憶的協同過濾和基于模型的協同過濾。前者在整個數據庫中將用戶的歷史數據與其他數據進行匹配,推薦類似的項目;后者則是將用戶的歷史數據置入一個模型來預測,根據預測的結果推薦。基于記憶的協同過濾可以高效地發現使用者的潛在需求,并且實現了個性化,已應用于多個互聯網平臺中,但基于記憶的協同過濾有個問題,即是過于依賴系統的整個用戶歷史數據庫。一旦這種原材料數據嚴重缺乏,分析的準確性和推薦的精度都將難以保證。基于模型的預測可以有效解決這個問題,但在建模方面與啟動方面都存在缺陷。
基于內容推薦則是從用戶的歷史數據中心將文本信息提取、過濾并創建模型,而后根據模型推送和歷史數據具有相似點的內容。這種算法的優點在于它解決了數據稀疏和啟動難的問題。但是,長期推送和用戶歷史數據相似的信息會造成嚴重的信息繭房。該算法長于文字類信息的提取和分析,但難以精確處理音視頻內容,因此這種算法目前常見于文本信息的推送。
關聯規則推薦側重于從用戶的歷史數據中挖掘其中的關聯,并以此為依據猜測用戶的興趣和潛在需求,進行推送,其主要有兩個步驟。第一步,通過用戶已經閱讀過的內容推導出用戶還沒有讀過但可能感興趣的內容。第二步,將計算出的規則按支持度排序,將內容依序呈現給用戶。這種算法的效果取決于規則的數量和質量,但隨著應用越來越廣泛,規則的數量也越來越多,系統變得更加難以管理[5]。
三、算法技術對新聞業的影響
(一)新聞參與主體多元化
隨著算法在新聞采集環節的應用,機器人新聞、傳感器新聞等實踐先后涌現。社交媒體大范圍占領人們的生活,傳統的集中式新聞生產與傳播快速向分布式轉化,多元主體在不同時空的同一網絡下,共同參與到某一個話題中,涵蓋了報道、評論、分析、信息加工和闡釋等多個環節。在技術的作用下,分布式新聞生產的參與主體擴展到了非人主體,即算法。
(二)算法收編新聞把關權力
在新聞生產的傳統模式中,新聞生產者對新聞事實進行寫作和編輯是基于新聞要素、自身新聞價值觀以及本人認同的職業倫理來進行的。面對互聯網的便捷性、共享性、碎片化等特點,過去的把關者不得不讓位于數據和算法,原屬于新聞工作者的把關權被算法以壓倒性的效率優勢收編。
(三)算法建構社會共識
算法憑借令人難以察覺的非制度性權力進入大眾生活,并實現了對社會合意的控制。如此非制度化的權力關系在政治控制與資本驅逐的背景下可以強化為權威,有的甚至被制度化權力收編。由算法進行的新聞事實核查使“核查”轉變為“認同”。無論新聞真實與否、夸張或是煽情,最終都會在其所屬機構與算法本身的權威核查后被推送到用戶端,讓用戶看到并形成“認同”,進而達成社會共識。
用戶作為信息的接收者,沒有精力和動力進行新聞核查,算法代替用戶完成了這一工作,并取代了傳統的新聞專業機構,與用戶締結新的信任契約。然而算法作為一種被操縱的技術,代表的是背后掌控者的政治和商業利益,當用戶對算法推送的新聞形成認同,無論是情感上還是價值上的認同,都無形中生成并鞏固著網絡話語權力。
(四)算法限制用戶的信息自由
算法技術在新聞生產與傳播中的應用實現了媒體新聞傳播與受眾新聞接收的無縫對接,但同時極大程度地限定了人們對世界的理解,人們的視界被框定,甚至決定了人們自我認知與表達的方式,并已滲透進真實生活中。在算法技術廣泛應用的今天,媒介不僅是人們獲取世界信息的工具,更是在算法技術的加持下反而將人類限定在特定的技術結構中,規訓著每一個使用媒體的人,并將人們限制在算法的框架與規則里[6]。
四、算法技術對新聞真實的影響
算法技術在新聞業的廣泛應用使得新聞業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首先,算法技術向新聞從業人員的主體性發起了挑戰,重新定義了新聞從事實到記者,再到新聞報道這一過程中的第一層符號化環節,即記者對新聞事實的錨點符號化編碼。其次,算法技術改變了新聞敘事方式。在從記者到新聞的第二層符號化環節中,算法介入,甚至是部分取代了記者將新聞事實的錨點符號化為文本的過程,符號的表達形式及深層邏輯發生了變化,意味著作為新聞真實形式的內容被重塑。最后,算法新聞在呈現方面對于時空的突破也影響著用戶對新聞真實的感知。在以往的大眾傳播模式中,某一地域的受眾因在同一時空接觸到了相同的內容,形成了共同記憶,進而從認知和社交需求層面削弱了對新聞真實的懷疑。如今,用戶根據各自需求與場景,會在相同的地域接收到不同的內容,會在同一虛擬信息環境下接收到共同感興趣的內容,形成共同記憶,新聞真實的時空觀由此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由智能技術建構的真實正向過去的客觀之真發出叩問。
在被算法重塑的新聞語境下,新聞真實正在向“具身真實”發展。算法新聞的生產中,生產主體由記者轉為算法,職業新聞工作者的身體解放和職能退化并行,而完全自動化的算法新聞則宣告記者肉身的完全缺席。在新聞事實符號化的過程中,唯有技術在場而意識缺席,意義上的新聞記者,作為擁有智能身體的賽博人,創造了一種全新的在場狀態,肉身缺席的職業新聞工作者仍將算法新聞納入自身解釋世界的意識形態領域中。過往新聞實踐形成的結構化行文邏輯及新聞話語,在算法的新聞實踐過程中同步嵌入,意義上的新聞真實已經融入新聞記者與智能技術的關系里。然而算法將新聞真實推向虛構真實的語境,使得真相與受眾的聯結被情感僭越,不僅體現在算法依照受眾偏好搜集素材,更貫穿于將新聞以最引人關注的形式和最想獲取的場景進行算法推送與智能呈現的全過程,延伸到新聞最終的消費環節。因此,算法新聞實現的沉浸式、全景式的虛擬在場雖然對新聞真實構成了挑戰,但“具身真實”使算法技術背景下的新聞真實達成新的共識——真實以一種開放的、多元的、不確定的狀態存在于具身關系中,這種新聞真實是建立在個人感受之上的、屬于個人體驗的真實。算法新聞將用戶的感官激活到極高的程度,具身在場的用戶通過技術感受和認知,新聞真實也在這樣的交互關系中產生[7]。
五、結語
在本體論意義上,算法這一智能賽博人不能稱為一個切實的新聞主體,但從新聞真實的角度來說,算法新聞在用戶的認知經驗層面是真實的。首先,人的具身在場在算法新聞中得到肯定,將身體視為經驗外部世界的基本媒介,新聞這一傳統意義上的媒介則變成具身在場的人與事實之間的中介,算法技術將新聞真實從單一的闡釋的真實變為具身的真實。而且虛擬現實技術使受眾以具身在場的方式體驗新聞,從傳統的觀看走向虛擬的共在,借由感官的激活呈現了親身參與和實踐的真實。其次,在技術與人的具身關系中,新聞的真實觀向體驗的真實這一方向發展,一方面帶來突破,另一方面也有可能導致新的遮蔽。算法技術下新聞真實在理念以及實踐上對傳統新聞業態實現了巨大突破和顛覆,它使得現場一手資料的來源從傳統的新聞記者壟斷轉向了與新聞產消者們共有,新聞的真實性得到了進一步的保證甚至是提高。具身在場為用戶接收新聞提供了新的方式,在參與新聞協同生產的過程中帶來更多個性化的觀點和討論,并推動新聞的有機運動。算法技術將新聞融入受眾參與、公民生產的主體性解放中,受眾在新聞活動中的重要性得到進一步提升。受眾與新聞之間具身關系與詮釋關系的有機融合,為新聞領域新技術的開發和應用提供了新的指導方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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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華維慧.從詮釋到具身:虛擬現實技術對新聞真實的再生產[J].新聞界,2020(11):86-93.
作者簡介 王曜程,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新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