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嘉賓 沈再初
作者單位:杭州市蕭山區統計局
中國統計源遠流長。在蕭山跨湖橋遺址出土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物中,有兩件器物上刻劃有幾組特殊的符號。本文試就這些符號的性質并聯系原始計數(統計)活動作一粗淺探析,以期引起學界的更多關注。
跨湖橋文化遺址是東南沿海地區獨具特色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類型,距今約8000 年。遺址發現的世界上最早、最完整的獨木舟舉世矚目。跨湖橋考古證實,8000 年前的跨湖橋先民已開始人工種稻、養豬。遺址發現較多橡子窖藏,但稻作遺存僅發現一千余粒,豬骨在動物骨骼遺存中所占比例也較小,表明跨湖橋時期尚處于漁獵采集為主的社會形態。遺址出土了大量陶器、骨器、木器、石器等文化遺物,其中,有兩件遺物帶有特殊的刻劃符號。一件木錐(圖1),長17.8 厘米,圓徑0.8 厘米;一件鹿角器(圖2),斷為兩截,似可拼合,兩殘件總長約33 厘米。兩件遺物上有橫線、左斜線、右斜線有序刻劃,組合形成8 組奇特符號(圖3)。

圖1 跨湖橋遺址 木錐

圖2 跨湖橋遺址 鹿角器

圖3 跨湖橋遺址刻劃符號
這些符號顯然不是隨意刻劃,而是有意識的記錄活動。這兩件器物與8000 年前的獨木舟出土區域相近,鹿角器更是在獨木舟同一探方更深的探層發現,但這并不說明鹿角器的年代比獨木舟久遠。據跨湖橋考古報告:獨木舟的位置為當時的湖邊,附近有大面積的湖泊沉積區,實際上是當時的生活垃圾集中傾倒所致。鹿角器極可能是因折斷而被棄扔于湖中,出土時探層也更深。因此,這些符號的形成年代應與獨木舟相近,距今約在8000 前年左右。[1]
考古學界認為:史前人類遺物中有意識的刻劃線條大多含有一種具體數的概念,并把刻劃現象認定為人類計數的起源。據考古資料,我國境內發現的舊石器時代遺物中,就已存在刻劃線條現象。山西峙峪遺址(約28000 年前)發現有數百件動物殘骨上刻有橫線;大體同時期的山頂洞遺址的骨器上也發現刻劃橫線。有學者認為這是史前人類留下的計數痕跡,[2]但其都只是單一的短橫線,可能是取食時留下的割痕,也可能是為固定掛飾物而刻的痕跡。(圖4)

圖4 峙峪骨刻
人類在一萬多年前由舊石器時代向新石器時代邁進。考古出土的刻劃符號大量增多。擇要觀察如下:
賈湖文化,距今8000 年左右,與跨湖橋文化時期大體相當。賈湖骨笛的出土證明賈湖先民已知七聲音律,應已掌握較高的計數能力。遺址發現有10 余件甲骨、石陶上有刻劃符號,[3]但其符號較為散雜,難以猜測其刻劃目的含義。(圖5)

圖5 賈湖遺址刻劃符號(部分)
仰韶文化,距今7000- 5000年之間,分布地域廣泛,出土刻劃符號較多,僅半坡遺址就出土27 種。(圖6)半坡遺址的刻劃符號大部分在陶器上,大多在燒制前所刻,每件器物只刻一個符號,學界多推測是文字雛形。[4]

圖6 半坡遺址刻劃符號(部分)
長江中下游的崧澤文化遺址,距今6000-5000 年之間,出土刻劃10 例,[5]這些符號在跨湖橋文化數千年之后,但我們未能發現可能的計數符號。(圖7)

圖7 崧澤遺址刻劃符號(部分)
這些史前人類留下的符號,有簡單的線條刻劃,有原始的象形繪畫,考古界大多力圖從原始文字起源的角度去探究其含義。但直至殷商甲骨文出現的數千年間,并沒有可信的文化之間的傳承和交流線索可尋,因此,對出土刻劃符號的釋讀目前只能止步于猜測。
跨湖橋先民留下這遙遠而神秘的文化密碼究竟代表了什么?跨湖橋遺址所出的刻劃符號在發掘之初就引起考古學者的關注和研究,并把這些符號與《易經》中的卦象進行比對,認為這些符號“可能為用于占卜的數字卦符號”。[6]這實際上已經把這些符號作為計數符號加以研究。但記載卦象的《易經》產生于春秋戰國之際的黃河流域,其卦象有規律的周期變化反映了當時人類自然觀和社會觀,其與跨湖橋文化相距至少五千年,這五千年間目前沒有文字資料的存在,黃河流域與長江流域的文化交融途徑目前亦難有定論。
用于預測未來兇吉的占卜卦象,是人類具有一定宗教意識后的產物,應是較為莊重的活動,而記錄跨湖橋刻劃符號的器物明顯屬于部落成員日常活動隨身攜帶的器具,因此,從實用的計數角度分析更能接近這些符號的內在含義。
跨湖橋考古已表明:8000 年前的跨湖橋先民已聚落而居,形成村落,已開始栽培稻作、飼養豬狗等動物。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指出:“家畜的馴養和畜群的繁殖,創造了前所未有的財富,并產生了全新的社會關系”。但跨湖橋文化中的稻作和畜養生產方式沒有持續發展,可能由于海侵等原因使其居住環境縮小和惡化,其生產活動仍以漁獵采集為主。但當時的社會生活已需要先民掌握計數能力,部落成員需要知道自己的生產成果和分配所得。通過對跨湖橋時代的文化特征和這些符號本身所透露信息的分析,我們推測這些符號應是在對物品或事件進行計數記錄,而且已經是一套較為完備的數字符號。雖然目前發現的符號樣本還不足夠多,但通過觀察分析這八組符號可以發現:每組符號中,橫線都沒有超過五條,一旦超過五條,就以斜線取代。這是否提示數字進位的概念,由此進一步推測:橫線符號代表“一”,斜線符號代表“五”或代表“一手”,左右斜線代表“兩手”即“十”。如這一推測成立,那么,這些刻劃符號就是8000 年前人類已采用十進制計數的一個證據。
通過分析,我們還認為,這些符號是在較大地域范圍普遍使用的通用計數符號。帶有刻劃符號的木錐和鹿角器分別發現于不同探方和不同地層,由此推測兩件物品的持有人并不是同一人。刻下這些符號的并非某一特別“聰敏人”的個體偶發行為,而是在整個部落使用的通用符號,是已帶有社會意義的計數或統計行為。跨湖橋考古研究認為:跨湖橋文化與上山文化(距今11000-9000 年)、河姆渡文化(距今7000-5000 年)、馬家浜文化(距今7000 年左右)等史前文化既各具特色,也有某些共同的文化特征,[7]說明跨湖橋文化是開放性的,其與其他地域文化必定存在廣泛的交融互通。由此,跨湖橋文化的計數符號使用范圍地域可能更為廣闊。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大膽猜測:跨湖橋遺址發現的這些刻劃符號,或許是目前我國境內已探尋到的新石器時代人類原始統計活動最早的實物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