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靜,姜雨佳
(湖南工學院建筑工程與藝術設計學院,湖南 衡陽 421002)
自2005年鄉村建設被放在我國發展焦點問題層面上以來,湖南境內的學者積極做出了回應,湖南大學柳肅、張衛教授等較早做了有關方面的理論研究,此外還有一些高校建筑師和設計機構,如城村架構事務所,相繼在湘西南、湘北等地做了一系列具體的鄉村實踐。經過十多年的發展,湖南當代鄉村建設取得了一些成就,但面臨的現實危機也不容小覷,具體如下:
(1)整體缺乏有效宏觀調控,宅基地搶占、亂搭亂建時有發生,民居形態參差不齊、混亂無序。為此,2021年1月湖南省自然資源廳、中共湖南省紀委機關聯合印發《湖南省農村亂占耕地建房問題專項整治相關問題線索移送紀檢監察機關暫行辦法》,進一步加大全省農村亂占耕地建房問題專項整治力度。
(2)引導難度大,缺乏審美意識。建筑立面“舍三取一”,只裝修主立面[1];樓層高度、室內裝修相互攀比;歐式舶來品盲目抄襲。
(3)嚴重缺乏娛樂場地、體育設施,教育設施不完善。在此背景下催生的本土鄉建案例因良好適應性,如調節室內氣候、凸顯地域特色、展現民俗風情等,得到業內同行和當地居民一致認可和推廣。
湖南最早、具有一定社會影響力的鄉村實踐是由清華大學王路工作室于2007年建造完成的毛坪村浙商希望小學,經過13年的發展,湖南的鄉村實踐案例逐年增加。經不完全統計(規劃以及設計方案未計入,只統計落地建成的),湖南當代建筑師鄉村實踐案例共20處(見表1)。由于湖南特有的自然氣候條件和人文傳統,建筑師設計創作的手法不盡相同,例如灣頭橋鄉鎮集場方案以現代建筑語言對鄉土建造、鄉土場所、鄉土情懷重新塑造,從鄉鎮的文化本源出發,尋找適合武岡地域特色的建筑表達[2];毛坪村浙商希望小學通過改變材料使用位置與尺度,以及不同材料組合搭配以實現其應用重構;昂洞衛生院使用再用磚和定制的混凝土鏤空砌塊產生柔軟多變的光影效果,多用途屋頂延續當地居民熟悉的晾曬空間。

表1 湖南當代鄉村實踐案例基本信息(不完全統計)
從空間分布上來看,湘西區域的鄉村實踐創作數量最多,其次是湘南、湘北區域,湘東區域數量最少。
當代建筑學界關注的鄉建熱點主要集中在經濟發展極端地區(發達地區如北京、上海、浙江周邊,貧困地區如西南大多省份),受災地區(四川、福建),文化特色明顯地區(云南、四川)。
就湖南而言,湘西地區經濟貧困,人口流失嚴重。2018年湖南省扶貧辦公布2015—2020年全省8000個省級貧困村名單,其中14個市州中貧困村最少的為湘潭市,僅有65個,最多的邵陽市有1273個[3],其余市州貧困村數量較多的依次為懷化市(1237個)、湘西州(1200個)、永州市(931個),皆位于湘西。然而湘西文化特色鮮明,文旅項目較多,這樣一個在物質上貧困,但傳統文化精神又極其富有的地區,平衡傳統文化和經濟發展的矛盾無疑對任何介入者都是巨大挑戰,但也正因為這份挑戰,給了建筑師們絕佳的表現舞臺,吸引他們或以慈善扶貧或以重振民俗傳統的方式將城市中難以實現的設計理念在這里實現,因此湘西區域的鄉建成果是最多的。
湘西地區的實踐創作以解決農村生活實際問題,促進農村自主更新,加強內部凝聚力和再生力為主。湘南、湘北地區則不同,主要以災后重建項目為主。湖南水系發達,洞庭湖地處湖南北部偏東,地形以湖泊平原為主,而湘南的郴州和衡陽位于湘江下游,一旦大面積暴雨或臺風來襲就會引發嚴重水害。在缺乏技術保障及規范合理的施工條件下,當地自發建造的許多建筑本身存在一定安全隱患。例如耒陽毛坪村浙商希望小學的興建就是因為2006年7月的“碧利斯”臺風,原毛坪小學的校舍在臺風引發的暴雨與山洪中被摧毀,清華大學王路工作室接受湖南省浙江商會的邀請,義務承擔了該希望小學的設計工作。
從建成年份上來看,建筑師鄉村實踐多集中在2018年以后。以2005年為開端,每年平均有3~8個不等的建筑師鄉村實踐項目落成,尤其在2008—2010年間,實踐項目數量呈現明顯上升趨勢[4]。湖南也不例外,但在時間分布上有明顯斷層,究其原因,受國家相關文件發布、政策引導影響較大,可將湖南地域內鄉村實踐分為以下幾個關鍵階段。
3.2.1 多元探索期(2005—2012年)
自2005年新農村建設開始推動,湖南鄉村實踐創作于2007年初顯生機,如湖南耒陽毛坪村浙商希望小學(2017年12月),但這個作品是基于災后重建而產生的,嚴格來說并不是基于鄉村內生需求而自發建造的。地方工作室建造的寒坡希望小學(2009年11月),尊重場地現狀,減少開挖土方,留存現有植被,以“S”形連續、扭轉的體塊排布,既打造院落空間又呼應山體的脈絡肌理。寒坡希望小學基于當地居民需求而建造,其目的是改善和提高該地區學生的學習環境,它開啟了湖南真正意義上的鄉村建筑創作。2012年省委統戰部牽頭并攜手華潤集團共建韶山的重大項目“湖南韶山華潤希望小鎮”,是華潤集團利用企業資源解決“三農”問題,探索獨具華潤特色的城鄉統籌發展道路的一個慈善公益項目[5]。這一時期設計主體為政府主導、高校參與,通過統一規劃、就地改造和重建的方式探索新型農村建設之路。
3.2.2 穩定發展期(2013—2017年)
農業農村部于 2013 年啟動了 “美麗鄉村 ”創建活動,此后建筑師的鄉村建筑創作活動開始進入蓬勃發展階段。2015 年中央一號文件出臺征地拆遷政策,加快推進“美麗鄉村”建設的步伐[6]。彩陶源村茶亭(2013年)、昂洞衛生院(2014年)、高椅童書館(2014年)、富寨村小學(2015年)、民族團結小學(2016年)、王旭潭家宅(2016年)、花瑤廚房改造(2017年)等在這一時期涌現,湖南地域內的鄉村實踐以每年新增1~2個的速度穩定發展。
3.2.3 高速發展期(2018年至今)
2018 年中央發布一號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鄉村振興的戰略藍圖繪制初步成型。文件要求加強農村公共文化建設,在公共服務上優先安排,公共文化資源要重點向鄉村傾斜,鄉村實踐有了更明確的方向。田漢文化園(2018年)、雙溪書院(2018年)、高步書屋(2018年)、新邵清水村村委會(2018年)、灣頭橋鄉鎮集場(2019年)、蘭舍(2019年)、時光里(2019年)、白水洞赫曦小學(2020年)、拉毫石屋(2020年)共9個實踐項目在短短三年時間內相繼建成,此外還有邵陽清水村鄉村振興(改造提升)、常德西湖管理區洞庭漁村規劃設計(2018年)等規劃方案未計算在內,雙牌鎮公共服務中心、水浸坪鄉公共服務中心等方案正在籌建過程中,湖南地域內的鄉村實踐迎來一個“井噴式”的發展階段。
從設計團隊上看,以高等院校居多,設計事務所次之,個人設計師有零星涉獵。
高校作為高等人才的培訓基地,承載著為社會輸送人才、對社會予以幫扶的責任,其鄉建行為多為公益舉動,包括災后援建、定點扶建等。湖南大學自2013年承擔對口隆回縣中央單位定點扶貧任務,充分發揮組織、學科等優勢,開發設計了一系列鄉村整體規劃、農村廢污無公害技術治理、廚衛改造和“廁所革命”等治理模塊[7],實現了當地建筑的可持續發展。
設計事務所由于成本運營需求及自由的工作方式,項目類型較單一,以會所、酒店、辦公樓居多,數量上比直接受政府委托承接項目的高校要少。設計事務所對鄉村實踐建筑樣式的表達力較突出,注重地域化、差異性、體驗感、受眾群,體現豐富的人文情懷。之行建筑事務所是湖南本土的一家以年輕、創新著稱的創作團隊,其鄉村實踐的兩個主要案例,蘭舍和黃桑時光里民宿酒店設計中皆針對特定場所、氣候、材料、建造方式和資源整合做出了合理思考后的建造行為,營造奇妙的山林野趣。
個人設計師的鄉村實踐則有很強的偶然性,一般依托家人、朋友、客戶委托,這樣的機遇相比設計事務所就更少了,他們不以營利為目的、量產為手段,有較強實驗精神、前瞻意識、專業技能。還在同濟大學攻讀研究生二年級的王旭潭接到甲方(其父親)的委托,為四代同堂的一家人設計家宅。建造過程中因奇形怪狀的外觀飽受爭議,最終出色的室內空間和以人為本的細節關懷打動了家人,受到了鄰里街坊好評。一棟家宅雖然很小,但力量很大,口口相傳的盛譽遠比任何紙媒宣傳更有效率。
從建筑類型上來看,涵蓋的范圍既有社區尺度式的鄉村規劃,又有點對點針灸式的單體建筑改造。
湖南的鄉村實踐主要涉及教育、醫療、文化三方面,其次也做了景觀、商業類的建筑實踐??傮w來說,以公共建筑居多,可以理解為既滿足居民公共活動的基本需求,又借助公共空間的彈性和體驗多樣性來發揮社區凝聚力,促進社會、文化、衛生、環境甚至經濟轉變的示范作用。例如湖南大學盧健松團隊在花瑤的7年實踐工作中,共完成了虎形山鄉綜合農貿市場、虎形山鄉幼兒園、虎形山村民新建民居更新、虎形山瑤族鄉風情民宿、花瑤非遺文化中心、崇木凼村廚衛提質改造、大托安置區、草原村等一系列公共建筑,以及鄉村規劃的設計方案[8]。
從建筑材料和建構技藝上看,重技藝,輕材料,強調現代技術與本土材料的結合,其對材料的運用主要是兩方面,一是原生材料的表達呈現,二是現代材料的轉譯融合。如表1中,建筑師選擇的鄉土材料無一例外都有原生材料,但不局限于原生材料。他們一方面尊重地域文化,采用鄉土標志性元素如青紅磚、毛石、灰瓦、生土墻等,另一方面探索現代材料與傳統材料混搭模式,使得構造上更便捷輕巧,空間形式也更加多樣,這也對建造技藝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很多作品呈現高技藝、低造價的特征。田漢文化園以青磚、混凝土、水泥瓦、木材等傳統材料建造,但藝術沙龍的方體游離于主體建筑一端,兩向拉開形成巨型檐下空間,入口方向的巨柱傘形空間產生具有透明性的深景空間,反弧形拱頂屋頂在入口端處則結合空間需求異化為獨立巨柱承載,反拱與功能體脫離,整體呈現夸張、高技藝的藝術形態[9]。
歸園田居,自古以來便是中國人對美好鄉村生活的向往。雖然湖南有些地區的鄉村建設在某種程度上背離了鄉村傳統生活,造成一大批“湘土”建筑水土不服,但有更多的建筑師卻試圖通過空間、材料和技藝重新找尋湘土記憶。文章通過以上分析,一方面系統性梳理了當代建筑師在湘實踐案例,凸顯專業能人專業能力,科學引領技術示范,另一方面對已建成的鄉村實踐成果總結了規律,希望能對未來湖南鄉村建設的發展提供些許方向和啟示,以使其良好效果和積極效應在全省大面積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