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 飛, 徐翠蓉
(1.濰坊學院,山東 濰坊 261061;2.青島大學,山東 青島 266071)
2013 年,我國首倡共建“一帶一路”,即“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引起了國際社會廣泛關注。我國依靠與有關國家既有的雙多邊機制平臺,通過這一倡議積極融入全球治理,發展與沿線各國的經濟合作伙伴關系,有效促進了沿線國家之間的經濟融合與文化包容。隨著《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的發布,我國“一帶一路”沿線省份迅速做出“絲路旅游”發展布局,包括規劃基礎設施聯通、打造國際精品旅游路線、推動區域旅游合作等,這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業發展。2018 年,“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總消費達84302.72 億元,較 2017 年增長21.8%,其中,入境游客消費3862.24 億元,同比增長4.94%,“一帶一路”文化旅游合作交流取得了顯著成效。然而,旅游業造成的能源消耗和碳排放增加、資源過度開發和破壞、環境污染等問題日益突出[1],已成為制約旅游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因素。與此同時,“一帶一路”倡議的綠色發展理念要求把綠色、低碳、循環、可持續的生產生活方式融入旅游經濟全過程,在保持旅游經濟快速增長的同時如何實現環境保護、提高生態效率已成為當前面臨的巨大挑戰。因此,對我國“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生態效率進行客觀和準確地評估,尋找促使旅游業和生態環境良性協調發展的關鍵因素,對于制定合理的旅游業發展政策,推動旅游經濟優質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生態效率(Eco-efficiency) 的概念首先由Schaltegger 等于1990 年提出。隨后,世界可持續發展工商理事會(WBCSD)將其直觀地表達為產品或服務的經濟價值與其環境影響的比值。一些相關機構也對生態效率做出了定義、分析與拓展[2][3],但仍基本遵循WBCSD“用最小的環境影響創造最大的價值”的核心思想,這為研究經濟增長和環境問題提供了科學的評判標準[4]。隨著旅游環境影響研究的深入,Gssling 等將生態效率的思想引入旅游研究中,提出旅游生態效率[5],將其定義為單位旅游經濟價值所消耗的CO2量。此后,旅游生態效率引發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如何定量描述旅游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的聯系和相互作用關系成為研究的焦點。從研究對象來看,旅游生態效率的研究對象從微觀的飯店、景區、旅游產品層面更多地轉向較為宏觀的產業層面以及城市、區域層面;從研究方法來看,多集中于單一比值法和DEA 模型法。單一比值法以WBCSD 生態效率的定義為基礎,通過旅游產品或服務的經濟價值與其環境影響的比值來測度旅游生態效率,忽略了旅游經濟活動中其他的投入要素以及污染排放的多元性,因此,近年來學者開始從旅游產業投入與產出層面出發,采用數據包絡分析(DEA)及其改進模型對旅游生態效率進行評價。劉佳等結合DEA 模型與Malmquist指數模型對中國省域旅游生態效率進行測算、分解與分析,并探討了其動態變化與空間差異的形成機制[6][7];彭紅松等構建了包含非期望產出的SBM 模型用以評價黃山風景區的生態效率[8];林文凱等運用超效率DEA 模型對江西省旅游生態效率進行綜合評價并揭示其空間差異特征[9]。王勝鵬等運用考慮非期望產出的Super-SBM 模型,利用空間分析方法對黃河流域旅游生態效率的演化軌跡進行了深入描述[10]。
對現有文獻梳理發現:集中于省域和區域旅游生態效率的文獻較為豐富,以“一帶一路”沿線省份作為研究對象的研究尚未展開。目前測度旅游生態效率的方法多集中于單一比值法,在為數不多地使用DEA 及其改進模型的方法中,對非期望產出的處理方式也不符合旅游經濟過程。在旅游業環境影響指標選取上,大多基于旅游業碳排放量或旅游業生態足跡,部分基于旅游業“三廢”排放,而將這些影響指標結合的研究比較少見。基于此,本文以我國“一帶一路”沿線17 個省份(不含西藏)2009—2018 年面板數據為樣本,將采用熵值法處理的旅游業環境污染指數作為非期望產出指標,采用考慮非期望產出SBM 模型對“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生態效率進行評價,并利用Tobit 模型對其效率的影響因素進行探究,以期為區域旅游業提質增效和可持續發展提供指導。
1.考慮非期望產出的SBM 模型
由于徑向和角度的局限,傳統DEA 模型在效率測度上存在偏差,Tone 在目標函數中加入了松弛變量,提出非徑向與非角度的SBM 模型(Slack-Based Measure),有效解決了徑向和角度選擇對效率測度的影響。與此同時,SBM 模型還可以根據生產現實處理非期望產出,于是,Tone 對SBM 模型進一步拓展,并提出考慮非期望產出的SBM 模型。本文采用投入導向的考慮非期望產出的SBM 模型,公式表達如下:
首先,構造包括n 個決策單元(DMU),每個DMU 有m 種投入要素、q1種期望產出和q2種非期望產出,與此相對應的向量分別為 ,定 義 矩 陣同時假定X>0、Y+>0、Yb->0,則考慮非期望產出的 SBM 模型為:

參考已有研究,并結合旅游可持續發展理論和生態系統理論,從資源、經濟和環境三個方面構建“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生態效率評價指標體系。投入變量包括旅游能源消耗、水資源消耗、旅游資源稟賦、旅游業從業人員數、旅游資本投入,選取旅游總消費和旅游接待人次作為期望產出,采用旅游廢水、COD(化學需氧量)、氨氮、SO2、煙(粉)塵、CO2排放量以及旅游垃圾清運量作為非期望產出。其中,旅游資本投入采用永續盤存法并借鑒吳玉鳴修正的旅游資本存量估算方法得到[11];旅游資源稟賦通過左冰的景區賦權法來確定[12];旅游水資源消耗利用地區投入產出表結合旅游消費剝離系數計算;旅游能源消耗和旅游CO2排放量利用國內外游客消費構成數據以及區域投入產出相關數據,通過“旅游消費剝離系數”[13]將旅游能源消耗從特定行業中剝離出來,然后再參照IPCC 溫室氣體排放清單法折算出旅游CO2排放量。旅游廢水、COD、氨氮、SO2、煙(粉)塵排放量以及旅游垃圾清運量分別借鑒旅游發展系數[14]換算。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各種非期望產出在旅游環境影響評價中并不同質,因此選擇熵值法集成非期望產出指數。
2.Tobit 回歸模型
由于采用考慮非期望產出的SBM 模型測度的旅游生態效率值介于0—1 之間,在約束條件下取值,普通最小二乘法(OLS)估計回歸系數不再適用,采用受限被解釋變量的Tobit 面板模型較為合適,公式表達如下:

不相關時,為隨機效應模型(RE),反之則為固定效應模型(FE)。
以上數據來源于2010—2019 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中國旅游統計年鑒(正副本)》以及“一帶一路”沿線17 省份統計年鑒、發展年鑒、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公報等,對缺失數據利用平均增長率法補齊。
根據旅游生態效率評價指標體系的投入和產出數據指標,采用考慮非期望產出的SBM 模型,將我國“一帶一路”沿線17 省份作為DMU,運用matlab2018b 軟件計算得到“一帶一路”沿線各省份2009—2018 年的旅游生態效率值,結果見表1。

表1 “一帶一路”沿線省份2009—2018 年旅游生態效率值
從表1 可以看出:2009-2018 年重慶、上海、浙江和福建的旅游生態效率始終處于環境生產前沿,相對于其他13 個省份,這些省份是旅游經濟發展的最佳實踐者。甘肅、青海、新疆和海南的旅游生態效率較低,這些省份更多地著眼于旅游經濟快速發展,并未重視旅游業帶來的生態環境問題,旅游能源資源投入帶來的規模經濟效應并沒有顯現,導致生態資源消耗過快,旅游業亟待轉型。寧夏、內蒙古和遼寧在考察期內處于環境生產前沿面的年份較多,這些省份旅游業和生態環境較為協調,旅游經濟增長付出的生態環境成本并不高。廣東、吉林、廣西、陜西和云南的旅游生態效率在波動中逐漸達到環境生產前沿,其可能的原因是由于“一帶一路”倡議和2012 年“十八大”之后,旅游業作為生態文明建設中的優勢產業的作用逐步顯現,逐漸減少了旅游經濟活動對生態環境的影響。
“一帶一路”整體區域以及“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旅游生態效率和變化趨勢如表2 和圖1 所示,可以看出:“一帶一路”整體區域旅游生態效率的變化趨勢具有一定的波動性。2009 年旅游生態效率均值為0.723,迅速下降到2010 年的0.681,隨后在波動中保持一個增長狀態,2015 年達到0.831 的最高之后,開始在波動中保持一個較高水平,一直到2018 年的0.825。從時間維度上看,“一帶一路”整體區域旅游生態效率呈現先快速降低(2009—2010 年),再快速增長(2008—2015 年),后高水平波動(2015—2018 年)的態勢,整體上表現出波動上升的趨勢。從旅游生態效率值上看,“一帶一路”整體區域旅游業節能減排的空間較大。就分區域來說,“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旅游生態效率整體的變化趨勢和過程與“一帶一路”整體區域基本一致。具體來看,2013 年“一帶一路”倡議后,“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旅游生態效率一直大于0.830,處于一個較高水平上,究其原因,“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省份均位于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發展旅游業的區位條件較好、經濟水平高,旅游要素資源的配置、利用水平和生態管理技術相對較高。盡管在考察期內“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旅游生態效率提升較快,但一直低于“一帶一路”整體區域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這是由于“絲綢之路經濟帶”省份大都處于中西部地區,尤其是西部地區省份較多,相對東部地區,生態環境脆弱,生態承載力相對低下。“一帶一路”倡議后,生態環境政策強度加大,從而在資源要素利用和資本投入等方面受到不利影響,旅游企業規模發育緩慢,導致絕大部分省份旅游經濟規模偏小,從而影響旅游生態效率快速提升。

表2 “一帶一路”各區域旅游生態效率均值

圖1 “一帶一路”各區域旅游生態效率變化趨勢
利用SBM 模型測算出2009—2018 年“一帶一路”沿線17 個省份的旅游生態效率值,各省份、區域旅游生態效率存在明顯差異,因此,有必要對影響“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生態效率的相關因素進行甄別。借鑒相關研究成果,考慮數據的可得性,通過構建面板Tobit 模型,從旅游經濟、資源和環境等方面選取可能影響旅游生態效率的影響因素。在回歸模型中,將“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生態效率作為因變量,自變量分別從旅游經濟發展狀況、產業結構升級程度、旅游業人力資本、城鎮化、對外開放水平6 個方面選取具體代表指標,此外,“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旅游生態效率區域差異明顯,故設立虛擬變量。影響因素釋義見表3。

表3 影響因素釋義
為消除自變量之間的異方差性,將非比例指標的自變量取對數,構建Tobit 回歸方程。通過LR 檢驗,Tobit 回歸方程中與不相關,故存在個體效應,于是使用隨機效應的面板Tobit 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

表4 Tobit 回歸分析結果
1.旅游經濟發展狀況。人均旅游消費對旅游生態效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負,意味著人均旅游消費增加并沒有帶來資源能源的合理配置。其可能的原因是“一帶一路”倡議帶來了沿線省份旅游業的快速發展,不合理的粗放型開發與經營方式逐步顯現,損耗大量的能源和資源,從而導致部分省份旅游生態效率降低。
2.產業結構升級程度。旅游消費占第三產業產值的比重增加對“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生態效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旅游產業結構的升級意味著旅游生產要素流動和集聚,糾正產業要素錯配,從而突破能源資源的高消耗,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提升旅游生態效率。
3.旅游業技術水平。該變量與旅游生態效率的關系表現為顯著為負,且影響系數為-2.16,這充分表明增強旅游業技術水平是提升旅游生態效率的重要途徑。旅游業技術創新意味著改變生產方式,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滲透到傳統的旅游行業中,從而通過提高附加值提高旅游生態效率。
4.旅游業人力資本。旅游人力資本對旅游生態效率的影響為正,且通過5%的顯著性檢驗。旅游業人力資本是地區勞動力專業技能水平和技術創新能力的重要體現,人力資本水平較高的省份相較之有更為先進的技術革新能力,這有助于旅游業提高包括生產效率、能源的節約和“三廢”的減排在內的一切能源資源利用效率,因而能夠顯著影響旅游生態效率。
5.城鎮化。城鎮化率對于“一帶一路”沿線省份的旅游生態效率具有顯著正向的影響,表明旅游生態效率能夠隨著地區城鎮化率的增加而提升,其可能的原因是城鎮化進程能夠倒逼旅游企業加快技術革新、提高能源資源利用效率,從而減少旅游業廢棄物排放。
6.對外開放水平。對外開放程度對旅游生態效率的影響系數為負且顯著,說明增強地區吸引旅游業外資能力并不能促進旅游生態效率的提升。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是外商投資更多地以經濟利益為目的,污染密集型外資引入較多,而一些地方政府為發展旅游業,對外資監管不力,從而導致旅游生態效率值降低。
7.虛擬變量。虛擬變量通過5%的顯著性檢驗,從而再次證明了“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旅游生態效率區域差異明顯,在其他變量不變的前提下,“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省份旅游生態效率整體高于“絲綢之路經濟帶”區域旅游生態效率。
本文采用考慮非期望產出SBM 模型對“一帶一路”沿線省份2009—2018 年旅游生態效率進行評價,并利用Tobit 模型對其效率的影響因素進行探究,得出以下結論:1.考察期內,重慶、上海、浙江和福建的旅游生態效率始終處于環境生產前沿,相對于其他13 個省份,這些省份是旅游經濟發展的最佳實踐者;2.“一帶一路”整體區域旅游生態效率呈現先快速降低(2009—2010 年),再快速增長(2008—2015 年),后高水平波動(2015—2018 年)的態勢,“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省份旅游生態效率整體高于“絲綢之路經濟帶”區域旅游生態效率;3.旅游經濟發展狀況、對外開放水平對“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生態效率呈顯著負相關,產業結構升級程度、旅游業技術水平、旅游業人力資本和城鎮化對旅游生態效率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
為推動我國“一帶一路”沿線省份旅游業和生態環境良性協調發展,促進旅游經濟優質發展,提出以下政策建議:1.“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省份應穩步推進旅游市場軟環境建設,提升吸附旅游生態創新要素的能力,通過市場機制強化旅游生態技術創新的支撐體系,走旅游生態技術自主研發之路;2.“絲綢之路經濟帶”省份應優化旅游業要素投入規模集聚水平,在有效供給、擴大企業規模的同時,推進旅游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避免要素重復、盲目投入以及產能過剩等問題,加快旅游生態管理和技術的更新速度,將粗放的旅游經濟增長方式向高效集約模式轉變;3.提升旅游業外資準入標準,從引資向選資方式轉變,選擇與區域旅游經濟發展環境相一致的適宜技術,以提高先進生態管理和技術的利用效率;4.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建立區域及“一帶一路”周邊國家旅游生態技術人才交流長效機制,充分利用自身優勢,將“旅游生態技術”作為旅游智庫的分支,實現旅游生態管理高層次人才培養共贏發展;5.將旅游規劃與城鎮化生態規劃結合起來,充分挖掘旅游市場消費潛力,在旅游規劃基礎上單列生態控制性指標,指導“一帶一路”旅游開發與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