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琮 圖/三星堆博物館
目前的探測表明,三星堆的“祭祀坑”總共有8個,其中1號和2號是在1986年發掘的,當時出土了千余件文物,包括青銅神樹、青銅神像、青銅面具、金杖、牙璋、象牙、玉璧、玉琮等。這兩個坑的發現刷新了人們對成都平原古代文明發展程度的認知。那么三星堆文化是如何形成,它究竟源自于何處?
曾任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的高大倫認為:“至少青銅文明能看得出來,它受中原的影響,文化的主體肯定是屬于中國的。我認為它受夏商文明的強烈影響,算一個亞文明,它的青銅器、玉器,甚至陶器,都能夠看出它跟中原有關,也有一些本地的因素。”
三星堆文化的本地因素在學術界主要認為是古蜀國文化,而蜀地自古以來與絲綢有著密切的關系。蜀地蠶桑業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蜀”之稱謂,源于蠶桑業的興起和發展。傳說最早發明絲織品的人就是黃帝的妻子嫘祖,而嫘祖就是蜀人。最早在成都平原建立政權(即古蜀國)的族群稱為“蠶叢”,與養蠶抽絲有著直接的關系。
從蠶叢時期開始,蜀地的絲綢織造不斷演進,至秦漢之時,成都因織錦之盛而有“錦官城”之美名,在中國乃至世界范圍內產生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成都漢墓出土了大量畫像磚,所繪采桑圖和桑園圖也反映出兩漢時期種桑、養蠶、繅絲和織錦業發展的景象。現三星堆遺址2號“祭祀坑”出土的青銅立人像身著上衣下裳,服飾上有起伏紋飾,應是絲織品表達,可見蜀人3000多年前便已較為熟練地掌握了絲織方面的技藝,因而本次挖掘中提取到的絲綢殘留無疑是此次發掘的一大新亮點。
“雖然三星堆遺址發現的絲綢并不是年代最久遠的,但是這樣的發現還是很讓人興奮的。”中國絲綢博物館研究員周暘介紹說,此次在三星堆遺址祭祀坑發現了兩種絲綢。一種是在祭祀坑的灰燼層里發現大量絲綢痕跡;第二種是在青銅器的周邊發現了絲綢包裹的痕跡。她解釋道,發現絲綢一般有三種語境:一是反映世俗生活的遺址,二是反映喪葬習俗的墓葬,三是反映宗教信仰的祭祀坑。“此次在祭祀坑里發現絲綢,我們很高興看到,通過考古發掘,發現絲綢的功能被提升到了精神層面。”

青銅立人 圖/ 三星堆博物館

陶盉 圖/ 三星堆博物館
陶器、金器、青銅器等器物的發掘也是研究三星堆文化源頭的重要切入口。高2.6米的青銅大立人、雄奇瑰偉的青銅神樹、紋飾精美的大型金杖、造型夸張的青銅面具和戴金面罩青銅頭像、與“憤怒的小鳥”撞臉的泥塑陶豬、神似奧特曼的面具……由于造型神秘、與眾不同,這些神奇的文物“亮相”之后, 使得三星堆文化一度被傳為“外星遺跡”。
對此,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研究員、原二里頭考古隊隊長許宏認為純屬無稽之談:“三星堆遺址中發現了陶盉等二里頭文化風格的器物,而這類陶盉在二里頭遺址中的年代是二里頭文化二期(不早于公元前1700年)。三星堆文化的早期受到二里頭文化影響,這點可以從出土的陶盉、銅牌飾、玉石牙璋等看出來,而三星堆文化的晚期則深受殷墟文化的影響。”

3號坑出土的銅尊局部 圖/新華社
許宏的這一觀點在針對三星堆青銅器礦料來源的研究上得到了一定的支持。1995年,金正耀等學者曾對三星堆的青銅器進行了鉛同位素研究,結果在三星堆青銅器中大量發現了“高放射性成因鉛”,而“這種高放射性成因的特殊鉛普遍存在于商代青銅器之中”。早在1984年,金正耀便針對晚商青銅器礦料的來源做了鉛同位素研究,其結論是:殷墟婦好墓出土的部分青銅器,其礦料可能來源于云南。他猜測,這批云南礦料進入中原的途徑,有可能是貿易,也有可能是貢納,還有可能“與婦好征巴(蜀)的戰爭擄掠有關”。之后,又有多位中國、美國和日本的學者,利用鉛同位素實驗來追溯商代青銅器的銅料來源,結果都與金正耀的結論相近,指向了云南的銅礦。由此可大致推斷,三星堆青銅器的銅料與殷墟出土青銅器銅料系出同源。

與“憤怒的小鳥”撞臉的泥塑陶豬 圖/三星堆博物館
不過也有學者對上述研究成果持保留態度。理由是“并沒有很多的考古學證據”來佐證,而且“鉛同位素分析的數據是一個混合的結果”,需要辨析得到的數據到底是表示鉛礦來源,還是錫礦來源,或者銅礦來源;加上礦產資料不完整,該實驗所提供的礦料產地信息,會有很大的局限性。
事實上,自20世紀80年代三星堆遺址大規模發掘以來,三星堆文明是否受到中、西亞文明和南亞、東南亞文明的影響,一直是學術界公開討論的話題。目前的共識是三星堆的青銅器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青銅尊、青銅罍等,與中原地區殷商時代的風格很相似;一類是青銅面具、青銅樹等(也包括金杖、金面具等),很難在中原地區找到同類物品。此外,中原人青睞的玉器在三星堆鮮有蹤跡。

青銅縱目面具 圖/ 三星堆博物館
這種“矛盾”的文化呈現,或許與三星堆所處的四川省的地理位置有關。四川位于一道分隔開東南的中原地區與西北方的草原地區的天然弧形屏障上,這是由高原灌叢與草原兩種地貌共同組成的交界地帶,著名考古學家童恩正將其稱作“半月形文化傳播帶”,而英國考古學家杰西卡·羅森爵士則賦予了它一個更有詩意的名字——美麗的“中國弧”。這道“中國弧”既為兩個自然氣候和文化地貌完全不同的區域起到了劃分作用,又呈現出了中間地帶特有的多文化融合特征,這一點在三星堆文化中得到了明顯體現。
四川省社科院歷史所的學者段渝認為,金杖與雕像“并非土著文化,也不來源于中原文化”,有可能來自華南濮越系,也可能來自西北的氐羌系,甚至可能來源于“西亞、近東文明”。

“太陽紋”銅飾件 圖/ 三星堆博物館
云南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教授張福三表示,三星堆1號、2號“祭祀坑”發掘出來的不同類型的物品都圍繞著三星堆文化的太陽崇拜展開。青銅大立人像頭頂花冠的正中有圓形的太陽標記;造型類似汽車方向盤的青銅太陽形器、圓輪狀的“太陽紋”銅飾件,都是太陽崇拜的直接表現。雖然太陽崇拜并不是中原主流文化信仰,但三星堆出土文物卻在太陽崇拜中找到了中國神話的痕跡。比如青銅神樹上有一龍十鳥,反映的是“十日神話”和“金烏負日”等傳說。
換言之,多數學者同意三星堆文明是一種多元文化影響下的產物,但多元文化的準確來源以及影響程度分別有多大,學術界的判斷仍存在相當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