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連環馬”

看過岳飛之孫岳珂所編《鄂王行實編年》的人都知道，宋金戰爭中，金軍統帥金兀術有支騎兵勁旅叫“拐子馬”，“皆重鎧，貫以韋索，凡三人為聯”“官軍不能當，所至屢勝”。看過《說岳全傳》的人也都知道，金兀術的王牌軍“連環馬”三十匹相連，馬帶馬甲，人披鐵鎧，橫沖直撞，銳不可當，簡直就是那個年代的“裝甲車”，但在郾城大戰中卻被岳家軍用鉤鐮槍和砍馬腿戰術破掉了。“拐子馬即連環馬”，有“三匹到三十匹”的說法，從南宋到清朝，從朝廷到民間，四五百年來無人質疑，直到乾隆皇帝的“御批”出現。

乾隆皇帝是具有實戰經驗的，他的質疑合情合理合邏輯。以今天的認知和軍事常識，所謂“拐子馬”“連環馬”之說就更是露馬腳，難自圓。我們知道，騎兵最大優勢在于靈活機動，不要說三十匹，就是三匹用皮繩捆綁起來，一旦一匹倒下，豈不累及其他？再說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兵將勇怯不一、武藝有別，一旦一人有突發情況，他人如何擺脫、怎樣作戰？三十匹連在一起，看似滾滾洪流，所向披靡，實則紙上談兵，難以實操。乾隆皇帝的質疑出現在令其臣僚編纂的《御批通鑒輯覽》中，或許帶有“密級”，民間知道的不多。因此時至今日，仍有人對“拐子馬”“連環馬”深信不疑，且津津樂道。

那么，是什么讓人有違常識、不講邏輯，喪失了批判精神和思辨能力呢？反思起來，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有三：一是匍匐于權威認證;二是附和于大眾點評;三是醉心于感情宣泄。岳珂是岳飛的孫子不假，但他是文人并非武將，而且出生時爺爺已死去40年，大破“拐子馬”只是耳聞，并非親歷。但就因著他的身份，其“拐子馬即連環馬”的說法便成了定論。殊不知，門第并不能必然帶來知識和智慧，倒是背著出身的名頭，往往更容易自負驕矜、荒腔走板。所謂的權威認證，其實并不可靠。人性的弱點之一，是人云亦云，盲目從眾，糊里糊涂隨大流，自覺自愿被裹挾。只要別人在做，多數人在說，便不問是非曲直，不經獨立思考，起而效尤，隨聲附和。君不見，社會上、生活中所充斥的那些明顯不靠譜的東西，都是經過一張張不負責任的嘴巴，或一支支不負責任的禿筆，人云亦云、以訛傳訛而來。最終謬誤流傳，誤人子弟。至于帶著主觀色彩看待歷史事實，從感情宣泄出發恣意渲染虛構，寧可相信“連環馬”而突出自家戰功，反襯敵人無能，驚悚則驚悚矣，痛快則痛快矣，卻經不起推敲和追問，以至最終壞了宣傳的信譽和效果。

可見，無論什么年代，也無論對待什么事情，從理論和實際的結合上提出和思考問題，從而找出良策，實事求是處置，都是至關重要的。在這一點上，乾隆不無可取之處。您以為呢？

責任編輯 / 丁兆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