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不容“敷衍”

風起于青蘋之末

“請同學們把訂正好的日記本送上來！”這是周五下午的第一堂課，學生們拿著日記本，相繼走上講臺。我埋著頭一個個批改著。

這時，一個叫尤余茜的女生捧著攤開的日記本走到了我跟前。“王老師，我能和你說句話嗎？”她說。“你在敷衍我。”她立在我身旁怯怯而又冷冷地說，“你看你給我的評語是：‘刻畫人物很形象，語言也很生動！繼續努力！’這個評語很多文章都可以用，你沒看我日記的內容。”我愣住了，抬起頭看著她。我承認，我是在敷衍她。

時光倒流到中午。桌子上還有二十幾本日記本沒有改，我必須在上課前將它們改完，然后評講，時間不容許我細改，我只能“粗放經營”。打開她的日記本，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小螞蟻”浮現在我眼前。再簡單看下開頭，又是“公主甲受到公主乙排擠”這類“宮斗”小說。雖然她的文筆不錯，但我沒興致再看下去了。小說離不開人物嘛，于是乎一個充滿套話的評語便“新鮮出爐”了。

摧殘楊柳九秋霜

那一刻，我就像曹操，她就是許攸，洞察了我的內心世界。

有學生已放下手中的筆，目光投向了講臺。他們大概沒想到課堂上會有這樣一幕發生。他們大概也很想知道：面對學生的“指責”，老師接下來會怎么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沒看你日記的內容？”我進一步試探道。“我這篇小說講的是一個灰姑娘逆襲的故事，告訴人們不要以貌取人。你評語中沒寫到這方面的內容。什么‘人物很形象’呀，‘語言很生動’呀，很老套呢！”她的手不停地比劃著。

“你開頭是不是寫了黑天鵝將主人公變成了世界上最美的女子？不要寫這些虛無縹緲夢幻的東西了。”

“她的善良感動了黑天鵝，所以黑天鵝讓她……”她在做“自我辯護”。

“知道《紅樓夢》嗎？”我打斷她的“辯護”，“它為什么能成為經典流傳于世，因為它深刻揭示了封建社會的腐朽和墮落。它是現實主義作品。希望你多觀察現實生活，寫些現實主義題材的文章。同學們，你們說是不是？”我把目光掃向了其他學生，不僅在給她，似乎也在給全班學生上課。

有的同學已低下了頭，繼續訂正。不知他們是相信了我的“宏論”，還是在心里鄙夷我的詭辯。

“現在在看什么書啊？”我不想再高談闊論，于是轉移了話題。

“我在看《莫泊桑短篇小說集》。”她低聲回答。

“很好，就該看這樣的作品，你看作者描寫人物時多么細致入微，這源于他深入觀察了生活。”

她沒有再說什么，低著頭，走回座位。

昨風一吹無人會

我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又是一個星期二，我在改“素材本”，又改到了她的作業。仔細一看，很讓我震驚。她這樣寫道：

大不了棄之

王老師說我總愛寫不現實之物，老師說成為小說之王要觀察！那我要觀察些什么？既然寫不出讓人認可的作品，那就棄了這條路！要是換成歌曲，同學們都聽厭了！家庭小事？在家里，我和媽媽幾乎不說話，家就像我一個人的！寫自己？扭扭捏捏，也不行！寫同學趣事？有什么好寫的？又沒有人搭理我！這寫作之路，也許不會有我的名字了。

我知道她懷揣著一個“作家夢”。我指導學生寫“畢業贈言”，收上來批閱時發現，她是這樣寫給好朋友陳卓的：

嘿，陳卓！我記得你的夢想是當一名作家，我也是！希望你能和我一樣，帶著這份夢想繼續前進，在創作的天空里翱翔！也希望以后都有所成就的我們也能像現在這樣，一眼就能認出彼此！

守得云開見月明

不行，我得找她深談一次，鼓勵她重拾信心。當天上晚自習前，我將她叫到我的辦公室。談話從她的素材開始。

“這篇素材什么時候寫的啊？”我指著她的素材笑著問道。

“上周五下午，我回到座位上以后就寫了。”她的臉有點緋紅。

“為什么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呢？”我切入正題。

“我的4篇日記最后投票都落選了，看來同學們不喜歡我的文章。加上您上周五說的那些話，我覺得我不是寫作的料，還不如趁早放棄呢！”她神情沮喪。

“你知道動物小說大王沈石溪吧！他從1972年開始寫作，13年后才出版自己的第一本書。他曾經總結說，一個人要有勤學苦練、不怕失敗的精神，這樣才能成為作家呢！你的《欲望與愛》，我認真看過了。‘黑天鵝、夜鶯、流浪貓’這些‘人物’設計得很好，側面襯托出莉莉斯（主人公的名字）的美好品質。那天因為忙，我的確沒有認真看呢！”我坦率地說道，“能寫續集嗎？王老師很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呢。”

“好啊！我這個雙休日回去就寫！我在班里就是一個‘灰姑娘’，我就喜歡寫‘灰姑娘’的故事！”她臉上洋溢著興奮和快樂。

“再過一個月你們就要畢業了。我希望有一天你回母校看望我時，手里捧著一本散發著墨香的新書對我說：‘王老師，這是我創作的小說，上面有我簽名，送給您！’這是我最想看到的一幕！”我用這樣的方式鼓勵道。

她靦腆地笑了。我仿佛看到了一株枯萎的幼苗在春雨的滋潤下又蓬勃地挺直了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