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真 顏蒙
數字經濟是以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數字技術為核心驅動力量,以現代信息網絡為重要載體,通過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不斷提高經濟社會的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水平,加速重構經濟發展與治理模式的新型經濟形態(信通院,2020,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白皮書)。2019年我國數字經濟增加值規模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已經超過36%,作為未來的經濟“藍海”,數字經濟的發展對于構建新發展格局至關重要。
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O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在國家層面為“十四五”時期的數字經濟發展制定頂層計劃。與此同時,各省份在“十四五”時期規劃建議也提出了相應的數字經濟的發展目標、重點和舉措,努力把數字經濟打造成為地方經濟增長的新動能。
數字經濟的發展為縮小區域經濟差距、實現區域經濟收斂提供了可能。“胡煥庸線”定義了中國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均等的客觀事實。由于氣候、資源、生產率水平的差異,“胡煥庸線”東側地區以不到44%的國土面積養育了超過94%的人口,西側地區以超過56%的國土面積養育了不到6%的人口。雖然“胡煥庸線”最早提出在20世紀30年代,但是“胡煥庸線”東西兩側的發展鴻溝卻從未填平,市場化程度、社會化程度、治理化程度在東西兩側存在巨大差異,仍然是經濟、社會、政治領域重點關注的問題。隨著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由于數字經濟具有的跨越地理特征的優勢,突破了傳統地理條件的限制,為西部地區跨越發展鴻溝、追趕東部地區經濟增長提供了可能,為“十四五”時期實現區域協調發展提供了可能,為推動形成優勢互補高質量發展的區域經濟布局提供了可能。
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是,在現實發展中數字經濟是否跨過或者即將跨過“胡煥庸線”。通過梳理現有文獻可以發現,現有研究數字經濟發展是否跨過“胡煥庸線”的分析主要分為兩個視角:一方面,通過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構建,從金融服務角度分析數字經濟是否跨過“胡煥庸線”;另一方面,通過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構建,從實體經濟角度分析數字經濟是否跨過“胡煥庸線”。鑒于數字經濟的測算尚未有統一框架,針對數字經濟與區域關系協調發展研究的兩類文獻形成了互補,為我們從不同維度理解數字經濟的空間布局和區域特征提供了全面的認識。
數字普惠金融的研究主要從數字金融作為數字經濟重要的組成部分,提高金融服務實體經濟效率的視角出發。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由北京大學數字金融中心和螞蟻金服研究院聯合課題組提出和測算。具體來看,數字普惠金融指標分為三個一級指標和十一個二級指標,包括覆蓋廣度指數(賬戶覆蓋率),使用深度指數(支付使用指數,貨幣基金使用指數,信貸使用指數,保險使用指數,投資使用指數,信用使用指數),數字化程度指數(移動化指數,實惠化指數,信用化指數,便利化指數)。通過分析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表現出的空間特征,郭峰等(2020,經濟學季刊)發現截至2018年,絕大多數城市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都在當年最高地區的70%以內,地區之間的差距大幅縮小,中西部地區在觸達金融服務上與東部地區的差異越來越小,各區域之間表現出了明顯的收斂特征。
北大數字金融中心與螞蟻金服研究院聯合課題組(2019)進一步研究了數字經濟通過資金網絡、商業信息網絡、物流網絡為代表的三大基礎服務普及,讓東西部地區能共享經濟發展機遇,促使經濟發展機會更加均等化,縮小了東西部經濟發展差距。北大數字金融中心與螞蟻金服研究院聯合課題組(2019)研究發現,在2013-2018年,“胡煥庸線”東西兩側的電商數量比值差距下降了28%,在2017-2018年,“胡煥庸線”東西兩側的線下微型商戶數量比值差距下降了25%;在2011-2018年間,數字金融覆蓋廣度指數的東西兩側差異下降了26%。黃益平(2020,清華金融評論)也指出截至2018年移動支付基本是“全國開花”,中西部地區發展勢頭尤其好,總體上體現出普惠的特點,移動支付明顯跨越“胡煥庸線”,特別地,數字金融明顯加快了金融服務區域的拓展速度。因此,通過文獻梳理可以發現,數字普惠金融的空間分布特征跨過“胡煥庸線”。
然而,數字普惠金融的宏觀經濟效應仍未跨過“胡煥庸線”。鄭美華和陳夢潔(2020,內蒙古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基于2011—2018 年31 個省份的相關數據,利用面板模型對我國數字普惠金融的減貧效應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發現數字普惠金融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在東部地區呈“U”型關系,相反,在西部區呈倒“U”型關系。具體來看,在東部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在跨過閾值后會顯著推動東部地區的經濟增長,而西部地區當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在經過臨界值后,限制了西部地區經濟水平的提升。因此,數字普惠金融政策無法產生一致的區域經濟增長效應。
不同于數字普惠金融研究,數字經濟發展的研究主要從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數字經濟是經濟高質量發展內在需要的視角出發。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由賽迪顧問提出并加以測算。具體來看,中國數字經濟指數白皮書(2020)中考慮了基礎、產業、融合、環境四個一級指標,十個二級指標,包括傳統數字基礎設施,新型數字基礎設施,產業規模,產業主體,工業和信息化融合,農業數字化,服務業數字化,政務新媒體,政務網上服務,政務數據治理,以及四十一個三級指標。從數字經濟發展指數構建來看,數字經濟發展指數更好地展示了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以及數字化治理的整體發展狀況。
通過分析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空間特征,中國數字經濟指數白皮書(2020)指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仍未打破“胡煥庸線”。 整體來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呈現出區域集聚特征,“胡煥庸線”西側七個省份的數字經濟指數平均僅為18.7,“胡煥庸線”東側的二十三個省份數字經濟指數平均為32.8,特別地,“胡煥庸線”東側數字經濟指數最發達的五個省份(廣東、北京、上海、浙江、江蘇)數字經濟指數平均高達53.9。
如何理解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仍未打破“胡煥庸線”? 姚震宇(2020,江漢論壇)從區域市場化水平與數字經濟競爭角度入手,利用市場化指數分析數字經濟的省際競爭。在賽迪顧問提出的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基礎上,姚震宇(2020,江漢論壇)證實了如下論述:數字經濟與傳統經濟具有類似的空間集聚特征,市場化程度對于省際業已出現的數字經濟競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市場化程度高的省份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是高的。從底層邏輯來看,數字經濟是新時代中國經濟增長的新動能,如何處理好由數字經濟發展與市場經濟發展的“技術性”融合是決定數字經濟發揮作用的關鍵。更為重要的是,我們應該充分意識到數字經濟一方面有其運行的特殊性,對傳統市場的結構和效率產生了深刻影響,另一方面,數字經濟發展依賴于高水平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設,在缺乏傳統市場經濟基礎的前提下,一味地強調政府規劃和引導作用,無法充分保障數字經濟的健康穩定發展。
區域協調發展戰略要立足新發展階段,成為實現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抓手(王業強,2019,中國經濟時報)。數字經濟具有跨地理特征的優勢,為區域經濟發展突破傳統地理條件和資源稟賦提供了可能。通過梳理現有文獻可以發現,以移動支付為核心的數字普惠金融,隨著資金網絡、商業信息網絡、物流網絡為代表的三大基礎服務普及,數字普惠金融跨越“胡煥庸線”的趨勢表現明顯。但是,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所帶來的宏觀經濟效應仍未跨過“胡煥庸線”,即由于“胡煥庸線”東西兩側經濟基礎和經濟結構差異明顯,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所帶動的實際經濟效果存在差距。進一步,基于產業數字化、數字產業化和數字化治理角度構建的數字經濟發展指數的空間特征表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仍未打破“胡煥庸線”,數字經濟的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效應仍未能充分推動區域經濟的協調發展。
區域層面的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要快于區域層面的數字經濟整體發展,根本原因在于數字普惠金融所依賴的資金流、商品流和信息流發展更加充分,以支付寶為代表的電子支付手段有賴于手機等移動設備和電子商務平臺的普及而迅速發展。然而,數字經濟的全面發展除移動支付和電子商務平臺外,產業主體,工業和信息化融合,農業以及服務業數字化等多維度、全面的發展既需要新型數字基礎設施的全面推廣,更需要結合地方資源稟賦和發展階段,改善經濟發展模式和資源配置方式,讓數字經濟發展融合地方經濟優勢,實現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
從理論看,數字經濟發展應適應區域產業結構和產業階段,這種觀點在新結構經濟學得到系統論述。新結構經濟學主張發展中地區應從其自身要素稟賦結構出發,發展其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在“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共同作用下,推動經濟結構的轉型升級和經濟社會的發展(王勇等,2021,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因此,如果從一開始就鼓勵企業從資本最不密集的產業升級到資本最密集的產業,那么在升級的過程中消費會被極大程度地限制,社會的整體經濟福利反而低于因勢利導型政府所帶來的社會福利。鄭嘉琳和徐文華(2021,價格理論與實踐)研究同樣發現數字經濟、產業結構和創新能力的相互匹配和融合才能共同提升地方經濟的發展質量。
從實際看,數字化轉型將改變傳統制造業的研發與生產流程,逐步打造數字化供應鏈。值得注意的是,我國現階段制造業空間特點為“胡煥庸線”兩側制造業布局形成明顯的產業梯度,東南半壁呈“馬太效應”的空間極化模式,產業轉移和產業創新的動力不足等特點(孔令池,2019,經濟學家)。歐陽志剛和陳普(2020,經濟研究)研究表明廣東、江蘇、浙江、山東等省份重要投入要素已進入先進制造業的最優組合區間,可以方便地依據本省特征選擇發展路徑。貴州、云南等西部欠發達地區先進制造業的重要投入要素都遠離要素組合最優區間,這些地區發展先進制造業將相對困難。因此,考慮到地方產業結構發展的差異性,如何更好的讓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實現融合,是數字經濟大力發展的根本著力點。
從政策看,黨的十九大將“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修改為“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近期,國家層面進一步提出《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行動方案》,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對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具有重要意義。從區域層面來看,在數字經濟政策制定和規劃時,要以促進產業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培育壯大新動能為出發點,數字經濟的發展應致力于推動各區域建成統一開放、競爭有序、制度完備、治理完善的高標準市場體系。
作者單位:安真 郵政科學研究規劃院金融研究中心
顏蒙 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政策與經濟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