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族區域紅色文化”作為中國紅色文化專學的專題,在新世紀初20年相關學術研究中,一直沒有被學界重視,導致其成為中國紅色文化研究文化強國學理的學術短板進而造成學術瓶頸。新世紀初第二個十年,區域紅色文化研究在學界成為學術前沿焦點。百年中國紅色文化歷史演進的根本動因,在于馬克思主義及其中國化發展——結合民族化、時代化的大眾化實踐主體的生活化推動。這樣,與民族區域數千年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的時代化與大眾化融合,歷史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歷史沉積區及其直接關聯的地域,才可能被視為民族地區紅色文化的區域文化本體所在。長征國家文化公園建設需要解決的紅色文化資源整合問題。將古代巴文化、巴蜀文化、巴楚文化、巴渝文化的區域文化圈,與歷史上“百越”族群移民文化圈的層累疊合,并抽象集合為一個民族區域文化的范圍。這種理論知識的建構,可能超越地方行政區劃文化建設認識上的剛性約束,對于西南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的保護傳承與開發利用,找到一條可持續發展的新路。
[關鍵詞]紅色文化;區域紅色文化;民族區域紅色文化;武陵民族區紅色文化
中圖分類號:C95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1)11-0037-07
基金項目:
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十四五”規劃2021年度中華優秀文傳統化研究專項“社會轉型期渝東南新民俗紅色資源保護利用研究。”(SC21ZW014)
作者簡介:趙心憲(1948-),
重慶第二師范學院巴渝文化名人研究所所長,教授,巴渝文化名人研究所所長。重慶 400067
近來,細讀《紅色文化研究的新進展——紅色文化高端論壇綜述》[1]給人印象深刻。首先,這個論壇,以“中國革命歷史與紅色文化傳承”關聯的學理性問題為主題,即稱得上名副其實的高端。這與新世紀初十多年,紅色文化資源的保護傳承與開發利用等等熱門話題比較,明顯提升到一個嶄新的學理層面。其次,這個學術論壇參與者各抒己見,觀念交鋒,暢所欲言。如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歷史研究》常務副主編周群與中國紅色文化研究會會長劉潤,就中國紅色文化概念界定的年代下限,明確“確定為新中國成立”之前的結論所表述的不同意見。前者“論從史出、史論結合”傳統史學原則的遵從,與后者學習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文化自信與傳承紅色基因系列講話精神的話題應用,思維方式其實不在一個層面上,但都得到了各自的“高端”陳述。再者,研討會圍繞上述論壇主題,分別從“紅色文化的核心與內涵”“紅色文化的當代價值”“紅色文化的保護與傳承”“紅色文化與優秀傳統文化的關系”等四個有關中國紅色文化的核心學術論題全面深入研討,最后的落腳點是“福建中央蘇區紅色文化的歷史與現狀”“弘揚古田會議精神和中央蘇區精神,加快建設新福建”達成的論壇共識,彰顯出這個高端論壇保護傳承與開發利用區域紅色文化資源,“高瞻”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福建文化發展的戰略目標。中國革命史紅色文化學理認知的務虛,與福建發展戰略目標的務實,如此精彩關聯地整合在一起,給我們當下研究民族地區的紅色文化,帶來諸多有益啟示。本文以為,少數民族區域(即“民族地區”,后面方便行文簡稱“民族區域”)的紅色文化,是學界目前中國紅色文化本體研究最薄弱的一個側面,因此相應展開的學理認知應關聯三個核心關鍵詞基本內涵的理解:“紅色文化”“區域紅色文化”“民族區域紅色文化”,在此基礎上,才可能深入討論“武陵民族區紅色文化研究的價值取向”等省際跨區域合作的文化戰略規劃問題。方法上,回避純粹的學理思辨,在梳理新世紀20年來紅色文化相關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選擇討論幾個基本學術問題。
一、馬克思主義及其中國化:紅色文化中國近百年發展歷史的邏輯起點
偉人毛澤東,關于馬克思主義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給近代中國帶來的革命性深遠影響,有兩個論斷我們仍然耳熟能詳。
第一個論斷:“中國人找到馬克思主義,是經過俄國人介紹的。在十月革命以前,中國人不知道列寧、斯大林,也不知道馬克思、恩格斯。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十月革命幫助了全世界也幫助了中國的先進分子,用無產階級的宇宙觀作為觀察國家命運的工具,重新考慮自己的問題,走俄國人的路,這就是結論。”[2]1470-1471
第二個論斷:“自從中國人學會了馬克思列寧主義以后,中國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動轉入主動。從這時起,近代世界歷史上那種看不起中國人,看不起中國文化的時代應當完結了,就精神方面來說,已經超過了整個資本主義的世界。”[2]1516
兩個論斷,口語化表述通俗簡明,用語卻嚴謹考究、內涵博大精深。第一個要義,是20世紀初“中國的先進分子”文化自信的獲得感表達:自覺站位于馬克思主義“無產階級世界觀”的哲學思維方式“頂層”,審視近代中國的挨打教訓與探索國家民族的前途,堅定不移地選擇走俄國人社會革命的路。這種文化自信,首先表征為“中國的先進分子”的理論自信,強調自覺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結合中國革命實際,應重新思考的中國革命實踐的種種問題,表現出堅定自信的思想品格。第二個要義,即“學會了”馬克思列寧主義以后,作為中國人的杰出代表,成百上千的“中國的先進分子”,思想意識上“由被動轉入主動”,開啟文化自覺后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世界先進文化融合中國五千年優秀傳統文化精髓,在中國革命實踐中“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解決好一個個中國革命現實問題。這第二個論斷表述于1949年新中國誕生前夕,可以認為就是偉人毛澤東從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接受十月革命思想成果,歷經大革命、土地革命、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實踐,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發現、提出、分析、解決中國問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發展的形象總結。這個“學會了”三字內涵的,從文化自覺到文化自信,又從文化自信到文化自覺,“否定之否定”轉化、永恒發展的辯證關聯關系,表現出五千年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精髓,融合馬克思主義先進文化永不枯竭的精神原動力。
研究者指出,中國紅色文化的生成,與20世紀“中國的先進分子”掌握馬克思主義的文化自信分不開,中國紅色文化百年發展的邏輯起點,就是馬克思主義及其中國化,紅色文化不僅僅是20世紀中國革命歷史的文化遺存,同時已經升華為五千年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社會實踐引領下,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生氣勃勃與時俱進的新時代中國精神。中國共產黨人“學會了”馬克思主義的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是關鍵。因為“文化自覺既是一種文化意識,又是一種文化價值觀,更是一種文化實踐論”[3]的文化自信。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指導思想上的主動”。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充滿辯證精神的中華民族傳統智慧融合,在艱難困苦的戰爭年代,從解決一個一個具體的軍事、政治、經濟、文化、教育、民生等問題的實踐經驗積累過程中,自覺提升為理論形態的指導思想。從《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到《論持久戰》《抗日戰爭勝利后的時局和我們的方針》《在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報告》《新民主主義論》《實踐論》《矛盾論》《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論聯合政府》等系列表述毛澤東思想的理論著作,成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經典。其二,“精神狀態上的主動”。有了馬克思主義指導的中國革命、建設與改革,中國人民不但站起來、富起來,還在一步步穩站穩打地強起來。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大革命時期精英知識分子主動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文化自覺、紅船精神,很快轉化為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蘇區紅色文化、抗日根據地紅色文化、解放區紅色文化的,民族化、科學化、大眾化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創造性傳承與創新性升華為井岡山精神、長征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進而抗美援朝精神、大慶精神、航天精神、98抗洪精神、抗震救災精神,直到當下的全國抗役精神,五千年傳承的中華民族精神不斷得到時代錘煉而升華!其三,“文化斗爭上的主動”。從1927年國民黨反動派背叛國民革命到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帝國主義、封建勢力和官僚資本主義結成“神圣同盟”,展開對紅色政權的兇殘軍事圍剿與對紅色文化空前的文化圍剿,但各個時期,中國共產黨全面把握紅色文化建設的主動權越來越自覺,越來越牢靠。[4]
“學會了”馬克思主義才會有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與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以歷史邏輯觀之,因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實踐主體的歷史存在,才可能認識到“確立人民群體的革命主體,堅定共產主義理想信念,明確集體主義價值原則,滋潤毛澤東思想,共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與中國夢”[5],百年中國紅色文化的源頭活水,邏輯起點當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主體實踐。這個認知的重要性在于,反思“中國紅色文化演進與發展的歷史進程”,依據的是史實,而不是憑借理性思考先入為主的說法。因此研究者認為,以中國紅色文化,在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百年歷史實踐主體中,彰顯的“價值和意義”的明確區別為依據,就可能發現、認識中國紅色文化歷史演進所具備的四個階段及其特征:1.“中國紅色文化的萌芽(1921-1927)”;2.“中國紅色文化的生成(1927-1935)”;3.“中國紅色文化的發展(1935-1949)”;4.“中國紅色文化的轉型(1949-至今)”[6]。
數年前,有識之士曾經深入分析過,百年中國紅色文化的學術研究,可以依據文化結構理論,“探析紅色文化多層次體系”的理論構建,但剖析紅色文化層次結構的邏輯起點,是中國紅色文化百年發展的歷史實踐這個中國紅色文化的歷史本體,而不是紅色文化多層次體系的理論:“紅色文化作為一種非原生的文化現象,作為特定的社會歷史現象,其內涵的完善、結構的構建,經過一定的歷史過程。紅色文化形成于五四以后,成熟和發展于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但從文化內涵的角度,其在相當長時間里,是零散地、偏重地突出革命性,突出政治價值,并沒有形成完整文化屬性的整體認知。隨著社會主義建設進程的不斷深入,對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社會主義價值體系建立,客觀上要求形成屬于社會主義、具有中國特色,充滿先進性的文化形態。因此,對于紅色文化而言,其物質和非物質文化資源的整合和認知,將革命歷史遺存與井岡山精神、長征精神、延安精神等紅色革命精神與傳承結構化、體系化,進而挖掘其價值意義”,當然“十分必要和有益”[7]。百年中國紅色文化研究的本體,是紅色文化發生、發展、成熟與轉型的紅色史實,“論從史出,史論結合”的傳統史學原則是應該始終遵循的。
二、區域紅色文化:近十年中國紅色文化研究的前沿學術熱點
反思新世紀初20年紅色文化研究的學術流變,前后兩個十年區別明顯。可以認為,前十年的討論話題,基本圍繞著紅色文化資源的保護傳承與開發利用難題,究其實,主要是紅色文化資源的區域經濟屬性及其市場化規律認識的討論,與紅色文化歷史發展的文化區域性關聯,但并非紅色文化本體研究的學術價值取向。后十年區域性紅色文化本體認知才成為學界關注的重點,諸如“蘇區紅色文化”“大別山紅色文化”“延安紅色文化”“遵義紅色文化”等等,幾乎所有屬于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區域紅色文化”典型案例,都得到了學界的關注。筆者以為,從根本上說,中國紅色文化研究的時代價值取向與國家文化發展戰略的引領分不開。
新世紀初,為應對經濟全球化與文化全球化的國家發展戰略實施,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相繼印發、下發《2004-2010全國紅色旅游發展綱要》《2011-2015全國紅色旅游發展綱要》《2016——2020全國紅色旅游發展綱要》(以下簡稱《綱要》),國家意志推動紅色文化資源的保護傳承與開發利用的力度越來越大,新世紀初二十年來,中國紅色文化一直都是學界熱衷討論的重要話題選項。第一個《綱要》執行末期,紅色文化資源保護傳承與開發利用中的共同性學理問題,即以“中國紅色文化形態”認知的學術命題被發現、提出并以個案為依據,得到深入研究。有識者認為,中國紅色文化作為歷史上的特定文化形態,事實上“就是由馬克思主義先進文化、中國傳統文化和中國特色的地域文化等諸多文化因素交互作用,共時存在,歷時發展,從而融合生成的一種特殊文化。”[8]
從文化結構理論的視域,發現中國紅色文化系統“地域文化”要素的實際存在,是與紅色旅游資源的地域性文化形態對應的。順著文化形態辨析的中國紅色文化形態體系構建的思路,有研究者指出,“從區域文化到全國文化,從邊緣文化到主流文化的發展歷程”宏觀考察中國紅色文化形態演變,中國紅色文化顯然具有“包容性、時代性和稀缺性的理論品格”:作為一個動態、發展的“文化體系”,因此“內在包含了”新民主主義文化形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的文化形態,體現出適應20世紀以來,中國社會變遷文化先進性方向的時代要求,成為稀缺性與有用性并存的區域紅色文化資源[9]。紅色文化體系構想的理論演繹,所提出的紅色文化區域文化形態問題,顯然非常需要紅色文化地域性本體研究更多成果的實際支撐。
隨后,研究者即引“蘇區文化”等區域文化形態,充實上述紅色文化體系構想中,紅色文化地域性存在的闡釋疏漏。相繼發表的第一種觀點,即表述為:新民主主義的中國紅色文化“從五四新文化運動和黨的創建時期的精英文化,演變為區域性的蘇區文化、抗日根據地文化、解放區文化;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紅色文化一躍而為主流文化;改革開放時期,紅色文化的資源屬性得到全面釋放,紅色文化成為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10]第二種觀點則表述為:江西蘇區紅色文化,從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開辟開始,發展到抗戰時期民族統一戰線建立止,這個區間所創造的馬列主義為指導的“新型區域文化”,涵蓋了整個江西蘇區范圍內文化宣傳、社會教育等“精神層面的革命實踐活動”,還逐步完善形成了系統“全新的組織機構與制度,使該區域人民的精神面貌和當地的社會風俗習慣等得到極大的改變。”[11]對江西蘇區區域紅色文化,推動新民主主義革命初期馬克思主義大眾化普及的歷史功績,第一次有了明確的表述,雖然理論展開并不充分。
之后,研究者以遵義紅色文化,作為區域紅色文化形態的發生學理論方法應用個案,對學界較長時期習慣“宏觀歷史敘事”,抽離出紅色文化血肉豐滿的地域性存在,玄想性研究中國紅色文化發展史及其成果提出批評。認為僅僅依據紅色文化體系宏觀建構的文化結構理論,已把中國紅色文化的發生、發展的豐富內涵抽象、蒸發掉而“描述得相差無幾”,幾乎全被同質化建構了。常識告訴我們,這明顯存在問題!批評學界,必須重視紅色文化發生、發展過程中,與特定區域歷史文化的復雜關系,及其由此產生的區域紅色文化的獨特性:“紅色文化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我國人民在長期的戰爭和革命實踐中形成的一種特殊文化類型,是中國共產黨人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具體革命區域的社會、經濟、文化相結合的產物。馬克思主義和中國不同區域文化交疊、融合,產生了不同形態的中國革命文化。由此,中國紅色文化在不同地區呈現出不同形態:延安紅色文化、遵義紅色文化、井岡山紅色文化等各有特點。”[12]
2010年在國內首次提出,中國紅色文化是一種與地域文化交集的區域“特色文化形態”的研究者,參閱近年大別山等區域紅色文化研究的豐碩學術成果,針對國內多年來紅色文化研究的種種“視界困限”弊端——諸如,紅色文化“深度貫通”時認識視界的“去形上化”,紅色文化本體認知“視界遮蔽”的“去真實化”(特別是區域紅色文化的地域真實性),紅色文化價值呈現“視界污染”的“去正向化”和紅色文化情感滲透上的“視界偏離”,希望“立足于馬克主義生存論”,“從現實的人的存在出發,觀照紅色文化存在系統中的人的生命存在、生命敘事、生命情感以及生存方式、生存處理、生存價值等理解紅色文化存在的本真意義。”[13]簡言之,回到紅色文化本體歷史文化生態的真實性起點上,即回到紅色文化生成的史實原點,“反思紅色文化生態系統的生成因素”,包括“這一個”紅色文化生存的特殊地理生態系統的自然生態,和“這一個”紅色文化生成的特殊社會經濟根源、社會內生因素、前期文化誘因、先進主導元素等,“主客觀條件及實踐交往關系”的社會生態兩個子系統相互依存的方方面面。進一步,則涉及到區域紅色文化四個更具體的認知層面:1.“時空范圍”的認識,關聯共產主義誕生的過去與存續發展的未來,以及國際化形態;2.“特殊結構形態”的了解,關聯馬克思主義先進文化、中國傳統文化、中國特色地域文化等諸多文化元素的融合狀態;3.“地域分布特點”的掌握,即“不同地域多個紅色文化”的區域文化關聯,例如以革命老區為依托,不斷衍生的紅色區域文化;4.構建體系化的“文化結構形態”,就是“以馬克思主義先進文化為主導,對民間儒、釋、道及其具有鮮明地方特色的民間傳統文化予以有機融通,由此生成并且仍在不斷生成的優秀文化。”[13]如此這般,區域紅色文化研究的學術架構,有望突破文化結構的單一維度,可以多維度、全方位透視“區域紅色文化”的基因生成與傳承,推動中國紅色文化的本體研究走向深入。
綜合上述,新世紀初第二個十年,區域紅色文化研究在學界成為學術前沿焦點的發展軌跡,如草蛇灰線潛伏于海量學術文獻及其術語紛繁歧義的文字表述中,但梳理之后僅僅掛一漏萬地解讀資料,已經可見“區域紅色文化”作為紅色文化專學核心關鍵詞的學術價值。限于論題,這里不能占用篇幅做進一步闡釋,只是提出后續加緊深入研究的三大核心問題:1.完成區域紅色文化內涵與外延的概念界定;2.科學闡釋區域紅色文化的類型劃分及其學理依據;3.全面探討區域紅色文化及其地域文化的關系與區別。
這里應該指出的是,馬克思主義哲學視界對中國紅色文化生成機制的全面闡釋,上述學者大別山區域紅色文化個案研究的理論收獲之外,近年《蘇區與紅色文化研究博士書系》系列專著的順利出版,亦給了有力的學術支持。我們知道,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毛澤東、朱德為首的老一輩革命家,率領工農紅軍開辟革命根據地,選擇在江西起步,發動群眾、武裝工農,先后創建了井岡山、中央(贛南和閩西)、湘贛、湘鄂贛、閩浙贛等革命根據地,實行土地革命,建立蘇維埃政權,展開游擊戰爭,“在創造一種嶄新的蘇區政治、經濟、軍事的同時,也創造了嶄新的蘇區文化。”[14]3其馬克思主義的民族化、大眾化,集中以江西蘇區人民群眾的歷史主體性確立為表征,具體表現為國家政權性質相關法律文本的權威確認上,有《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文獻的相關文字表述為證:“中國蘇維埃政權以保證工農勞苦民眾有受教育的權力為目的。在進行國內革命戰爭所能做到的范圍內,應開始施行完全免費的普及教育,首先應在青年勞苦群眾中施行并保障青年勞動群眾的一切權力,積極地引導他們參加政治活動和文化的革命生活,以發展新的社會力量。”[15]8要知道,這些珍稀的歷史文獻,需要我們更新學術視域的深入研究才剛剛開始!
三、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研究與民族地區長征國家文化公園建設
“民族區域紅色文化”作為中國紅色文化專學的專題,在新世紀初20年相關學術研究中,一直沒有被學界重視,導致其成為中國紅色文化研究的學術短板進而造成學術瓶頸。
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研究成為學術短板,關鍵在于“民族區域紅色文化”與“民族地區紅色文化”是內涵不能等同使用的兩個術語,否則會造成民族地區紅色文化作為歷史現象研究的實際困難。一個特定的民族聚居區,在中國革命發展進程中誕生的紅色文化,應該說就是“民族地區紅色文化”。將其等同于“民族區域紅色文化”,即會混淆“民族地區”與“民族區域”所屬“文化”具體指代的語義歸屬,也就是口語與專學書面語內涵所指的層次區別。“民族地區紅色文化”的“文化”,確指特定民族文化中存在的紅色文化歷史現象;“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的“文化”,有區域文化理論規則的限制,不是一個特定的民族聚居區而可能是多個民族聚居區,而且與歷史上更復雜的其他區域文化形成的文化圈歷史關聯。簡言之,書面語的“民族區域”所指地域文化內蘊復雜得多,不確定得多,更強調這個“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生成的發生學意義及其與地域文化歷史傳統的依存關系。就中國紅色文化研究文獻中,“民族地區紅色文化”術語具體使用的表意效果分析,“民族地區紅色文化”與“民族區域紅色文化”,就是經常被混淆的。例如,研究者思考“湖北民族地區紅色文化資源的保護”問題,是這樣在論文中分別表述的:關于湖北民族地區,可以照錄國家行政區劃所示范圍,即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恩施、利川、巴東、建設、來鳳、宣恩、咸豐、鶴峰8個縣市,宜昌市的長陽、五峰兩個土家族自治縣。這是在中國地圖上,可以清楚查閱到的湖北民族地區的地理空間。研究者想說的是,以上行政范圍的紅色文化資源即湖北民族地區紅色文化。但研究者的論文摘要又是這樣表述的:“湖北民族地區是革命老區,湘鄂西革命根據地是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全國三大根據地之一,是中國工農紅軍三大主力之一的紅二方面軍的孕育地。賀龍、任弼時、關向應、王震、蕭克、廖漢生等許多老一輩革命家,在這里留下了戰斗的足跡。這里有大量的革命舊址、遺址、各種實物和文物,開發這些紅色文化資源,在湖北武陵山少數民族經濟、社會發展實驗區建設中意義重大。”[16]“湘鄂西革命根據地”紅色文化,與區域文化概念所屬的蘇區紅色文化相類,即湘鄂西蘇區紅色文化的民族區域紅色文化,文章將其與湖北民族地區紅色文化等同,湘鄂西蘇區紅色文化的地域發生期及其時代影響就模糊了。物質類紅色文化遺產似乎可以一一說明,非物質文化類紅色文化遺產就難以傳承保護與開發利用了。類似存在上述問題的紅色文化研究文獻,近年出現較多,如《民族地區紅色文化保護現狀及存在問題探析——以楚雄彝族自治州為例》(2017),《民族地區紅色文化資源建設與保護研究》(2017),《民族地區紅色文化傳承研究》(2018),《協同創新視域下西南民族地區紅色文化傳承研究》(2018)等等。
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研究的重要性,就在于少數民族地區區域文化生成歷史展示出來的復雜多樣性(地域文化生態的豐富性、數千年人文生態積淀的層累性及其人類生存本質展示的本真性等)本質,與中國共產黨應用馬克思主義解決中國革命問題,追尋國家復興、民族解放、人類大同,而認定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有天然的親和力。將少數民族文化依存的地域與所屬區域文化剝離開來,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的歷史存在,就將成為一種純粹的歷史想象,紅色文化在民族地區特別的歷史感召力與現實影響力,就會成為一個永遠難以破譯的神話,世紀工程民族地區長征國家文化公園建設的價值和意義,可能因此而化為子虛,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民族地區長征國家文化公園建設,核心學理問題涉及具體的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的認知,重中之重的相關問題是,與之直接對應的區域紅色文化如何去確認、界定?
有學者用“遵義紅色文化”[12]的命名指代。因為遵義會議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史進程中有“劃時代意義”,真正體現出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與中國實踐相結合的過程和意義,而且在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革命、建設與改革開放過程中得到后續印證。遵義會議所在的遵義地區,就是少數民族地區,歷史上周邊也曾建有不少革命根據地,但相關區域文化用蘇區性質的區域紅色文化類比,顯然并不合適,與中央蘇區的區域文化形態比較,事實上也沒有可比性,這是不必重復的常識。有學者給“西南民族地區紅色文化”下了一個定義:“西南民族地區紅色文化是指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西南民族地區各族人民結合自己的民族文化,為推進中國革命與社會主義建設而創造的紅色文化。”[17]這個定義,闡釋了西南民族地區紅色文化發生的根本動因,而忘了陳述作為民族區域“區域文化”本質存在的核心特征,顯然不足為訓。西南民族地區長征國家文化公園建設確認的區域紅色文化內涵,不可能套用上述的闡釋思路獲取,這關鍵在于,從地域文化的一個認知平面展開思考,解決問題的學術視域沒有得到實質性展開。百年中國紅色文化歷史演進的根本動因,在于馬克思主義及其中國化發展——結合民族化、時代化的大眾化實踐主體的生活化推動。這樣,與民族區域數千年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的時代化與大眾化融合,歷史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歷史沉積區及其直接關聯的地域,才可能被視為,民族地區紅色文化的區域文化本體所在。它有地域文化的對應,但區域文化的存在,只能是依靠理論思維的抽象品質,存在于觀念形態的知識積累之中。例如西南民族區域文化,更科學的命名及其內涵界定,可借鑒李紹明先生基于民族學理論視域的“武陵民族區”概念。將民族區域文化概念的武陵民族區觀念,直接應用于西南民族地區,長征國家文化公園建設需要解決的紅色文化資源整合問題。“武陵民族區的主要自然地理范圍正是湘鄂川(渝)黔相鄰地區,延伸涵蓋重慶市主城、渝東北及川東、湖北大巴山地區,即古代巴族及其后后裔與他族民族融合的古地理‘武陵相關廣闊區域”[18]3,現在看來,還應加上成渝結合部的渝西與宜賓東南的川黔地區。這個民族學的區域文化觀念,將古代巴文化、巴蜀文化、巴楚文化、巴渝文化的區域文化圈,與歷史上“百越”族群移民文化圈的層累疊合,并抽象集合為一個民族區域文化的學理認識范圍。這種理論知識的建構,可能超越地方行政區劃文化建設認識上的剛性約束,對于西南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的保護傳承與開發利用,可能找到一條可持續發展的新路。例如,武陵民族區紅色文化,作為民族學視域的區域紅色文化理念,其紅色文化資源,因地域文化的歷史積淀、族群遷徙的文化融合,加之時代變遷的國家力量與外來影響,就可以類分為五大類型整體把握:1.蘇區文化(川陜邊蘇區、湘鄂川黔邊蘇區等);2.長征紅色文化(渝南紅色文化、黔北紅色文化、遵義紅色文化等);3.紅巖文化;4.抗戰紅色文化;5.中共武裝游擊區紅色文化(渝東北、渝南等)。
總之,西南地區民族區域紅色文化的認識研究與實踐,因此可能找到一個切實的出發點,不至于眾聲喧嘩之中,各持己見,沉淪為學界“貨真價實”的學術瓶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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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1-07-19 責任編輯:許瑤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