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警務室內傷人案”細節

王劍強

2021年5月7日，河南洛陽“警務室內傷人案”在洛陽市西工區人民法院開庭重審。這起發生在洛陽市金谷派出所社區警務大隊值班室內的刑事案件，經媒體披露后，其曲折的案發經過引發了輿論廣泛關注。2019年4月6日下午，在當地從事管道疏通的兩家人因張貼廣告引發糾紛后，來到警務大隊值班室調解。其間，22歲男子陳文超與34歲男子王志超發生廝打，陳文超用鑰匙將王志超的右眼打傷。陳文超辯稱自己系“正當防衛”，但未被法院認可。一審以故意傷害罪獲刑4年后，陳文超提起上訴。5月7日，該案開庭重審，陳文超“護母傷人”是否屬于正當防衛成庭審焦點。

見到母親被打，男子沖上去打傷對方

2021年5月7日，河南洛陽“警務室內傷人案”在洛陽市西工區人民法院開庭重審。這起發生在洛陽市金谷派出所社區警務大隊值班室內的刑事案件，經媒體披露后，其曲折的案發經過引發了輿論廣泛關注。

據報道，2019年4月6日下午，洛陽市金谷派出所社區警務大隊的值班室內發生一起刑事案件。案發前，均在當地從事管道疏通的兩家人因張貼廣告引發糾紛，隨后到警務大隊值班室調解。

據法院一審判決書顯示，調解過程中，22歲男子陳文超與34歲男子王志超發生廝打，陳文超用鑰匙將王志超的右眼打傷。經鑒定，王志超的損傷程度屬于重傷二級。

根據社區警務大隊輔警張居正的講述，“他們一見面就吵起來了，我們將他們勸開，并讓他們坐下。我在登記他們的信息時，中隊長馬騰在一旁聽他們講情況，但剛說沒幾句話后，王西云（陳文超母親）就用手指著對方，胡雪芳（王志超妻子）就用手撥擋王西云的胳膊和腦袋，然后二人當即撕扯了起來。”

張居正還說道：“王志超沖上去后，陳文超用手朝王志超亂打，我們趕緊制止他們。這時我們看到陳文超手里拿著一串鑰匙，王志超的右眼流著血，又發現胡雪芳頭后部也流著血……我們立即將王西云和陳文超控制住?！?/p>

社區警務大隊中隊長馬騰也說，胡雪芳和王志超情緒比較激動，先動手打王西云的胳膊和頭部，陳文超在旁邊看見母親被打，也沖上去和王志超廝打在一起。陳文超用右手打王志超的面部，“事情發生的非常突然”。

因故意傷害罪，男子獲刑4年

現場民警證實，本案中，是受害人一方首先動手。洛陽市公安局金谷分局認為，王志超一方雖有過錯，但結合本案案情，因王志超傷勢嚴重，未對王志超一方作出處理。

因故意傷害罪，陳文超一審獲刑4年。但陳文超及其家屬不服，認為是對方動手在先，其行為具有正當防衛性質。

陳文超稱，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打。發現母親被欺負后，他欲上前阻止，結果第一次被人絆倒了，第二次上前時被王志超攔下，隨后起了肢體沖突。陳文超認為，對方有4人在場，其中3名男子，己方只有母子二人，自己“護母”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頂多屬于防衛過當”。

陳文超在進入警務室前，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將事發情況錄了下來。錄音內容顯示，在值班室內，王西云說完“咱好好說啊”后，胡雪芳一連說了5次“你給我指一下試試來”，又說“我搧死你”。

其間，陳文超在30秒內連續說了10余次“不要動啊，都別動”，并喊道“警察趕緊制止了，警察咋不制止呢”？隨后，現場變得混亂，錄音里傳出王志超和胡雪芳不斷罵著臟話的聲音和叫喊聲。之后，“干啥呢！都松手！松手！”的喝止聲出現。

雙方發生沖突被拉開后，陳文超要求警方查一下誰先動的手，錄音里傳出“不講是誰先動的手，來到這以后，只講是誰將誰弄傷了，該拘留拘留，該判刑判刑”的聲音。

錄音還顯示，王西云強調是對方先動手時，一個男子的聲音傳出：“給你普及一下法律知識，打架斗毆不論誰先動手，按結果判……打架斗毆只看結果，不看誰先動手，學過法律沒有？”

王西云表示，以上“結果判”等言論，出自現場民警。洛陽市金谷分局則向檢方出具《情況說明》，認為該錄音不能直觀反映本案過程。此外，警務室攝像頭損壞，沒有拍到相關畫面。

2019年12月，洛陽市西工區人民法院一審以故意傷害罪判處陳文超有期徒刑4年。法院認為，受害人王志超對本案矛盾激化負有一定責任，陳文超正當防衛“理由不充分，不予支持”。

陳文超不服，以應按正當防衛改判無罪或按防衛過當減輕處罰、受害人王志超眼傷鑒定時機和鑒定意見存在疑問為由，提出上訴。

重審后，檢方稱“故意傷害”事實清楚

2020年7月20日，洛陽中院作出刑事裁定，認為陳文超犯故意傷害罪一案原判認定部分事實不清、程序不當，決定撤銷原判、發回洛陽市西工區人民法院重新審判。

2021年5月7日，該案在西工區人民法院開庭重審。據悉，庭審時，控辯雙方就該段錄音內容進行了舉證質證。檢方認為該段錄音不能反映本案過程，且該錄音系陳文超偷偷錄制，不具備合法性。

檢方仍舊認為，陳文超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其行為具備社會危害性，該案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并提出了3到10年的量刑建議。

本案受害人王志超還提起了刑事附帶民事起訴，向陳文超索賠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營養費、誤工費、精神撫慰金等合計92.8萬余元。

王志超在《刑事附帶民事起訴狀》中稱，他在警務值班室內被陳文超用鑰匙打傷眼睛，屬于重傷二級。“被告人至今無悔改之意，被告人的行為給我造成了巨大的傷害……請求法院予以嚴懲，彰顯法律的公平正義。”

被告辯稱“母親被辱罵、毆打時出手救母，系正當防衛”

5月7日的庭審中，陳文超堅持認為自己無罪，他提出了一個靈魂拷問：“在我母親被辱罵、被毆打的情況下，我出手救母的行為，如果不算正當防衛，那什么算正當防衛？如果我不這么做的話，我還能做什么？”

陳文超的辯護人認為，所謂相互斗毆，是指雙方事先在具有斗毆意圖的支配下，相互侵害的行為?！氨景钢校愇某c其母親王西云去派出所的目的是調解糾紛，而非‘約架。根據陳文超提交的事發過程錄音及在場警察證言等證據可以證實，陳文超一方來到派出所后一直保持克制，多次告訴對方‘冷靜，不要動，有監控看著，事先明顯不具有斗毆意圖。”

陳文超辯護人說，陳文超作為兒子，看到自己的母親先是被人辱罵、后被毆打，出于本能保護救助母親，其對王志超的不法侵害即時產生了還擊意圖，不是事先的斗毆意圖，更不是傷害意圖。所以，陳文超的行為不符合“斗毆”構成要件。

陳文超辯護人還提出，《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依法適用正當防衛制度的指導意見》第9條第2款規定，“因瑣事發生爭執，雙方均不能保持克制而引發打斗，對于有過錯的一方先動手且手段明顯過激，或者一方先動手，在對方努力避免沖突的情況下仍繼續侵害的，還擊一方的行為一般應當認定為防衛行為”。

據此，陳文超辯護人認為，在本案中，王志超一方先辱罵、動手毆打陳文超母親是不爭的客觀事實;在雙方事先不具有斗毆意圖、不構成“互毆”的前提下，王志超一方先動手就是不法侵害，陳文超即時還擊的行為具有防衛性質，應當認定為正當防衛。

陳文超辯護人強調，陳文超的主觀意圖僅是為了救母，使母親及自己免受不法侵害?！霸噯枺绻闶顷愇某?，你怎么辦？如果說陳文超當時的還擊行為不是正當防衛，那試問應該選擇怎樣的還擊方式？”

在網上，很多人了解到陳文超“傷人”的原因是“護母”，都本能地表示同情。但還得根據事實而論，要依法而論，不能道德先行。

在這里，有些常識需要被重申：

一、法律不在乎人情，也不能強人所難。

如果真是“以四對一”，還咄咄逼人，那作為兒子站出來保護母親，是情理之中的舉動，無可厚非。相關部門在定性時，必須顧慮到這里面的常情常理，不能背離情理法。

二、正當防衛該激活時要激活，不能把所有的“雙方動手”都視作互毆。

于歡案就是一個標志性事件：于歡保護被羞辱的母親，起初就被認定是故意傷害，但后來輿情洶涌，他的反擊就被視作防衛行為。

該案最終走向如何，還得看事實，不偏不倚，不能只聽一面之詞，更不能只看一方說法。但毫無疑問，法不能給不法讓步，法還得給人情留空間。

法院表示，該案將擇期宣判。

（《成都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