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與愛情之間的痛烈綻放

朱峰

《此岸·彼岸》是一部關于討論革命信仰且富有濃郁哲學氣息的長篇愛情小說，那個年代的愛情總是會摻雜著家國情懷，既純粹又復雜，或許黨的命令可以讓你嫁給一個不愛的人，但擁有共同的信仰也會讓愛悄悄萌芽，但這種以黨為精神支柱的家庭根基，恰恰也會因為支柱的坍塌而成為悲劇的開始。人生都是從此岸向彼岸出發的過程，怎樣達到夢想的彼岸，過程中又會經歷怎樣的險灘和激流，彼岸又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歸宿和風景，都是未知之謎。而張鷹的這本長篇革命愛情小說，具體演繹了革命信仰時代的具體和撕裂，從平平常常到轟轟烈烈，從單純向往到命運多舛的人生歷程。

提到革命的倫理，我們首先想到的是忠誠與力量，無論是在生死考驗面前表現出的忠誠和犧牲精神，還是始終保持信仰不屈不撓的精神力量，大多展示的都是男性的主導和光輝，而為革命信仰犧牲的女性大多成為了心酸、控訴的載體，即使是激烈的、震撼的，也往往是對歷史的緬懷[1]。

小說的主人公秦小碗，是一個單純美麗、天真無邪的姑娘，她在逃離地主壓迫，擺脫童養媳的身份后，情竇初開的她跟著紅軍戰士強哥毅然投身到革命隊伍中，他們是漫漫長征路上跋山涉水、不屈不撓的紅軍戰士，無論是強哥渾厚的歌聲，還是象征革命信仰的紅圍巾，都在她堅持不住想要放棄的時候，給予她最大的精神鼓舞。然而到了陜北之后，這朵愛情之花并未結出果實，生活和命運似乎和他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秦小碗服從組織安排，為一位首長做護理恢復，這個人就是改變他一生的男人孟寒樸，小碗被孟寒樸看中，這個軟中帶硬、老謀深算的男人強制性的鍥入，讓秦小碗害怕被革命拋棄，害怕被生活拋棄，她在恐懼中慢慢失去了方向，加上孟寒樸對革命崇高的獻身激情影響下，她選擇了對生活妥協，對這個男人妥協，她嫁給了這個即將改變她一生的人。在革命與愛情之間，在截肢的首長和經歷風雨的戀人之間，在服從組織決定和對愛情的期盼不舍之間，秦小碗的命運似乎一直是被動的，她被決定、被選擇，她的生活因為孟寒樸徹底改變了，她為這個合法丈夫生兒育女，從此也徹底擊碎和中斷了她所有關于愛的夢想和期盼。在革命的年代，女性有這樣的命運歸宿是很常見的，在現在這個倡導女性獨立自主的時代，我們一直歌頌革命的勝利，堅貞的信仰，同時也清醒的意識到，女性的獨立和解放還有很長一段路程要走。

如果命運僅僅如此，似乎還不足以證明它的悲劇性。結婚后，她被丈夫許多獨到的見解所吸引，沉浸于丈夫筆下盡情揮灑的文采，也了解了丈夫曾經學生時代的閃耀光輝，她開始慢慢的從欽佩到滋生愛意，也開始深深的愛上孟寒樸。也恰好在這個時候，從蘇聯治病返程時，陷入了敵人的包圍，看著身邊的同志一個個的犧牲，擺在她們面前的是，選擇坦蕩的死還是茍且的活，是選擇不顧一切為革命事業英勇獻身，還是選擇叛國投敵保住性命，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孟寒樸選擇了變節，選擇了背叛革命，他曾經也是“生命皆可拋”的熱血青年啊。而當他們對敵人沒有利用價值后，等待他們的將是敵人無情的槍決，命運的捉弄不僅如此，解放軍的節節勝利解救了他們，但隨之等待他們的也是一生苦難的開始。在組織的嚴格要求下，他們離婚了，在后來的多次運動中，她帶著三個孩子遭受無盡的唾棄和白眼，迅速跌落在社會最底層，他們被人踩在腳下艱難而掙扎的活著，即使她是曾經的紅軍戰士，即使她曾為革命灑過熱血，但這并不能改變當下的一切，政治因素讓她的人生和夢想擱置，她還要面對的殘酷是因為她而受到牽連本來無辜的孩子們，這給她的命運填上了更加深刻和消極的一筆。孟寒樸從一身光環到背叛革命也是命運開始隕落的開始，經歷過游行、截肢、入獄，他失去了黨的信任，他被貼上了叛徒的標簽，他被愛人唾棄，他用一輩子去懺悔。而秦小碗恨透了孟寒樸，恨他背叛革命，背叛信仰，然而這不能改變一切。由光榮變成恥辱，由愛變成了恨，最后由一個女人背負了歷史的重擔。小說中每一個孩子的遭遇與悲涼都和秦小碗的命運緊密相連，她曾經向往美好，她又被生活無情的捉弄，這種被遺忘、被顛倒、被發配般的命運，無疑給她帶來剜心般的傷害。

然而小說中極為獨特和奇異的地方，就是曾經的愛還沒有被遺忘[2]。強哥對小碗的深情守候、不離不棄，給小說中的人物和作品也填上了一筆溫暖，或許是想要守住彼此心內的一方凈土，或許是考慮到兒女，始終處在一種困惑而尷尬的情感中。強哥對她幾十年來的深情守望，這種始為清純，以忠誠結尾的情感，她一直默默珍藏在心底，但同時也變成了一種拒絕，這種悲劇性的、直穿人心的力量，真的給人無盡的折磨和壓力。當走投無路、一身傷殘的孟寒樸出現在她們的面前時，他的女兒不認他，他的兒子想要治他于死地，他的家族以他為恥，在兒女們的拒斥下，秦小碗只能將其無情趕走，這不僅是對兒女的妥協，也是對命運的再一次妥協，她接受了這無奈而糟糕的人生。

而命運的玩笑不止如此，當外孫女告訴她孟寒樸死訊的時候，秦小碗陷入了崩潰的情緒中，小碗又不遠千里的開始追尋孟寒樸及生活證人之旅，她想要搜尋孟寒樸留下的種種痕跡，可以是當時革命的熱血激情，也可以是當年的朝氣蓬勃、年輕有為，她選擇了釋懷，她選擇了原諒孟寒樸，這也凸顯了小碗對丈夫的原諒和深摯的愛，年輕的愛是熱烈的，年老的愛又是緘默的，她深深的愛過、痛苦過，卻沒有磨滅內心的寶貴品格，在經歷了幾十年的苦難消磨依然存在。孟寒樸也由一個才華橫溢的少年，經歷幾十年的凄慘境遇，也讓人唏噓不已，他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得到了黨的原諒，但卻沒有得到愛人的原諒，他甚至帶著遺憾死去。

在文章的結尾，強哥一直陪在小碗的身邊，他們談到了長征，談到了過去的很多事，他們一起走向了生命的彼岸。但這個女人一生都在被命運的苦痛捉弄，在愛情與信仰之間，在愛與恨之間，在光榮與屈辱之間，小碗承受了生命帶來的無盡的撕扯。這不得不令我們深思，革命應該怎樣定義，女性的獨立解放還面臨著很多艱難，每一位女性的選擇和情感也值得被重視、被關注。

小說揭示的是在大時代下，生命個體面對無法掙扎和抵抗的命運，秦小碗的一生就如同一首令人扼腕的無盡挽歌，她愛的人、她一直仰望的人卻給她帶來了無盡的痛苦，那是對革命信仰的背叛，對時代的背叛。但基于這個邏輯上去講，她的革命信仰并未被組織上認同，她對革命的堅貞并未得到認真的對待，她接下來的幾十年一直活在屈辱中，她被牢牢的釘在了恥辱柱上贖罪，贖本就不屬于她的罪，但這一切卻又來源于她的愛情和信仰，作者也在小說中也以反思的角度思考人物，表達了自己的憐憫和同情。但是無論是選擇愛情還是信仰，都敬佩那個年代每一個敢于做出抉擇的人。

小說作者通過對人物的刻畫、時代的跌蕩、深刻的寓意和富有張力的寫作手法，我們透過作品看到的是在作者內心滾過生活濁浪和激流，對秦小碗幾十年生活處境的揪心，對結局的扼腕和糾結，回看歷史去挖掘那個年代所發生的一切，對時代的反思。我們從小說中似乎還看到了，小碗與強哥從此岸到達彼岸的淡泊平和，似乎看到了他們超脫生死的平靜超脫，也看到了生活的激流和濁浪到達彼岸后，變成了一片安靜無波的水面。在這樣由平平淡淡轉為激蕩一生的命運安排下，刻畫了女性堅韌不拔的精神，也彰顯了母愛的偉大，她們在命運的捉弄下，在歷史的長河中苦苦掙扎，她們在飽嘗苦難后依然跨過生命的鴻溝獨自站立。

小說中小碗的外孫女的出場，是作者匠心獨運的寫作手法，這體現了現代與歷史的對接，也是現代對歷史的一種新時代角度的評價，這個代表現代的外孫女的出現，既參與到歷史中，又似乎抽離其中，讓歷史成為了有血有肉具有生命氣息的標本，讓歷史立體的、客觀的、復雜的展現在我們眼前。在這篇長篇小說中，作者用了并不是很長的篇幅，將豐富的情感和生活真實的展現在我們的眼前，這也是當前長篇小說缺少的寫作手法。而對于情節的精彩描寫，對人物的情感充分的把握，將人物的鮮明特點與時代進行強烈的沖擊，都體現了這部小說作品獨特的風格和極富想象力，深受讀者的喜愛。

參考文獻：

[1] 汪守德.一首嘆息人生歷程的無盡挽歌——讀張鷹的長篇小說《此岸·彼岸》[J]. 大舞臺，2016，（4）：27-28.

[2] 國昊方.歷史洪流中的革命與愛情——簡析《一個女人的史詩》[J]. 濱州職業學院學報，2010，000（001）：P.45-4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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