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審計事項及經濟后果：綜述與展望

陳雙鳳　丁婉君

摘要：新式審計報告要求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打破了原有審計報告高度概括、格式化語言的傳統模式。關鍵審計事項是審計師在審計過程中發現的對本期財務報表最為重要的事項，其披露格式沒有固定要求，這對審計師開展審計工作、運用職業判斷和撰寫審計報告內容提出了新的要求;關鍵審計事項披露了更多公司財務信息和潛在的經營風險，必然會對公司信息質量和投資者決策造成影響。因此從審計師、公司及外部信息者這三方出發，梳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產生的經濟后果，以期提出未來可能的研究點。

關鍵詞：關鍵審計事項;信息傳遞;監督管理

一、引言

傳統審計報告固有的披露模式及審計意見類型并不能使投資者獲取更多公司相關的信息，同時還阻礙了審計師和投資者之間的信息流通，不利于資本市場的健康發展。因此為了增加審計報告中的信息含量，國際審計與鑒證準則委員會（IAASB）和美國公眾公司會計監督委員會（PCAOB）對標準審計報告的內容和形式做了相關改進，在其中加入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為了順應審計報告改革的國際化趨勢及考慮到現有的信息披露情況，中國財政部在2016年年底發布了《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第1504號——在審計報告中溝通關鍵審計事項》準則，要求上市公司在以后的年度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包括：審計師在審計過程中重點關注的審計事項是什么;針對關鍵審計事項執行了什么審計程序。給予了審計師一定程度的自主性根據積累的經驗和專業知識在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公司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也體現了審計師作為信息中介披露相關信息的一個角色。

這一強制披露舉措實際上使審計師所進行的工作更加透明化，從側面反映了公司可能存在的風險信息。現在，對于關鍵審計事項的研究逐步深入：從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特征到對審計師、公司及資本市場的影響均有涉及。因此文章從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經濟后果出發，對現有相關文獻進行梳理并提出未來可能的潛在研究點，以期進一步豐富對關鍵審計事項的研究。

二、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產生的經濟后果

（一）對審計師的影響

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對注冊會計師的影響是最為直接的，因為新準則要求審計師利用以往經驗和專業知識保持職業懷疑、進行大量的職業判斷以及積極與治理層溝通重大懷疑事項。這也就表明了相較之前，審計師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精力和審計資源來執行審計程序來決定披露哪些事項為關鍵審計事項。一方面審計師投入的資源變多，審計成本上升，會影響審計收費（Gimbar and Hansen，2016）;另一方面，新審計準則的發布披露了更多關于公司的信息，監管機構對公司的監管變得相對容易，公司面臨的訴訟風險隨之提高，根據保險理論審計師將會承擔來自企業的風險，可能會導致審計師聲譽和經濟上雙重損失，此時審計師會選擇增加審計收費來彌補自己可能面臨的損失（劉穎斐、張小虎，2019）。

由于關鍵審計事項可能存在企業潛在的重大錯報風險，對審計報告使用者起到了提示作用，降低了審計人員感知的審計責任;相反，投資者會因為具有結論性評價的關鍵審計事項提升對審計報告的信賴程度，提升審計師承擔的責任和風險意識（韓冬梅、張繼勛，2018）;除此之外，具有高風險的客戶存在的錯報風險相應會更多，促使審計師增加了審計責任感知（潘克勤，2020）。

審計質量一直是審計研究領域比較重要的問題。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可能會從兩個方面提升審計質量：一是審計報告中溝通關鍵審計事項會進一步明確審計師的受托責任;二是提升了審計工作的透明度，審計師面對的風險更高，審計責任意識提高。Bédard et al（2015）使用英國數據證實了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以及其他因素可以使審計師更積極開展工作，從而提高審計質量;但是在中國對財務報告層面的審計質量沒有產生實質性的影響，主要是對市場感知層面的審計質量起到了提升作用（張金丹等，2019）。說明了投資者對新式審計報告給予了肯定，表明了現行審計報告改革的必要性。

總地來說，要求披露關鍵審計事項對注冊會計師的影響主要來自風險因素。一方面，相比于傳統審計報告，新式審計報告提升了審計師工作的透明程度，提升了監管機構進行監督的便利性;另一方面，若后期發現企業存在重大錯報風險，關鍵審計事項的結論會導致審計人員承擔更多的風險，聲譽受損的可能性加大。

（二）對公司的影響

首先，關鍵審計事項傳遞了更多關于公司基本面的信息，能夠讓股東和投資者增進對公司管理層做出努力的了解，對管理層的行為起到了一定的監督作用（薛剛等，2020）。

其次，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能夠促進公司會計信息質量的提升。因為注冊會計師在溝通關鍵審計事項會表現出更多的懷疑態度和謹慎行為，并且當發現錯報行為時，會要求公司進行更正，從而降低盈余管理程度（李延喜等，2019）。柳木華和任嘉樂（2019）發現關鍵審計事項與會計穩健性正相關，且在銀行監督作用較弱的企業中正向關系更為顯著。除此之外還發現關鍵審計事項的投資信息與公司的投資效率正相關，主要是因為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改善了公司信息環境，增加了資本市場信息含量;并且在公司內部治理狀況好以及非國企中，對投資效率的提升作用更強（周蘭、桂許健，2020）。從一定程度上說明了關鍵審計事項對公司的發展具有積極作用。

關鍵審計事項對管理層的監督和公司信息質量的提升作用一方面來源于其包含的風險對注冊會計師開展審計工作的努力程度和職業懷疑的影響，由此當發現公司的財務信息存在風險時，會要求管理層進行更正進而提升披露財務報告的質量;另一方面來自于隱性的外部壓力，關鍵審計事項增加了投資者獲取的信息量，這就增加了外部監督。

（三）對外部信息使用者的影響

從銀行角度來看，銀行作為資金的提供方，會從財務和非財務信息綜合評估企業的風險從而決定貸款額度。新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實際上提供了關于企業增量的風險信息，會影響銀行對企業的貸款額度（涂建明、淵媛，2019）。

從分析師角度來看，不同的企業關鍵審計事項具有差異性，增加了預測的信息源，提升了分析師預測的準確性;而且當關鍵審計事項文本的可讀性越高，分析師預測的準確性也會相應提升（劉圻等，2020）。

從投資者角度來看，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主要對投資者的市場反應和投資決策行為產生了影響。比較A股與H股市場投資者對關鍵審計事項的反應，發現A股市場投資者的表現的更為積極（張子健、李小林，2019）;從側面體現出來H股市場比內地資本市場發展的更為成熟;相較于未披露公司，披露公司的超額市場回報變化顯著更高，這說明關鍵審計事項向市場傳遞了增量信息，投資者對新審計報告反應積極（王艷艷等，2018）;同時還降低了投資者對盈余的依賴程度（陳麗紅等，2019）。通過關鍵審計事項的語言描述和結論性評價發現，相比于沒有針對關鍵審計事項結論性評價，有結論性評價對投資者判斷的投資吸引力更高，其中語言表述為“關鍵審計事項金額的估計是合理的”，相比于其他表述投資吸引力更高（張繼勛等，2019）。Guitierrez et al（2018）使用英國的數據發現關鍵審計事項對投資者行為并沒有產生影響，主要是因為盈利公告、會議公告或年報已經披露了大部分風險。信息披露的完善程度和投資者的理性程度可能是造成中英之間差異的原因。

實際上，中國資本市場上的外部信息使用者能夠對新式審計報告產生反應主要是由于關鍵審計事項可以有效的反映上市公司的財務信息質量風險和經營風險，降低了信息的不對稱程度。但是尹蘅和李麗青（2019）發現關鍵審計事項逐漸演變成了標準模板，提供持續信息增量較少。這可能違背了關鍵審計準則的初衷，因此如何提高關鍵審計事項持續的信息含量可能是準則制定部門面臨的一個難題。

三、潛在的研究點

以上基于審計師對公司的財務數據和經營成果進行審計;若是存在重大錯報會要求管理層進行更改;發現關鍵審計事項并出具審計報告;投資者會根據審計報告中披露的相關信息進行投資決策這一審計鏈條梳理了現有文獻對關鍵審計事項產生的經濟后果的研究，發現了關鍵審計事項具有風險提示、降低信息不對稱等作用。但是監管機構作為財務報告的信息使用者之一，忽視了關鍵審計事項對監管機構產生的影響。

在現行監管體系中，以處罰為代表的“行政處罰性監管”和以問詢為代表的“非行政處罰性監管”是我國監管機構的常用監管措施。下面將從行政處罰監管和非行政處罰監管對現有文獻梳理，并提出關于關鍵審計事項未來可能的研究方向。

（一）行政性處罰

證監會的行政處罰性監管分為對公司和對事務所審計師的行政處罰，現有研究主要關注證監會處罰對公司和審計師的影響。從公司層面來看，證監會處罰具有風險預警作用，會影響銀行對公司貸款的意愿（劉星，陳西嬋，2018）。從事務所層面來看，當審計師無法識別并報告企業的財務報表舞弊行為時，會受到處罰（余海宗，2011）;隨后，朱松和柯曉莉（2018）發現證監會行政處罰會對事務所和審計師的聲譽造成負面影響，因此會遏制其機會主義行為，提升審計質量。

有研究也表明與收入和資產有關的財務報告舞弊引起的證監會行政處罰相比于其他舞弊和違規比例更大，恰恰關鍵審計事項中披露最多的是關于收入和資產減值事項，因此關鍵審計事項中蘊含的風險信息是否可以作為公司可能存在財務舞弊的一個信號，以及受到證監會行政處罰的風險和可能性加大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二）非行政性處罰

非行政性處罰主要表現為證券交易所對公司發布的問詢函，而關于問詢函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其是否具有信息含量、對公司的監督效應以及對審計定價的影響。郭飛和周泳彤（2018）發現年報問詢函披露能夠引起外部信息使用者的注意，也就表明了年報問詢函具有信息含量;其中包含的公司潛在風險，提高了審計的風險因此提高的審計收費（陳碩等，2018）;并且收到問詢函的公司盈余管理行為得到了抑制（陳運森等，2019）。

能引起證券交易所注意并出具問詢函的信息來源是否可能來自審計報告中披露的信息值得探索。可以看到的是，財務報告問詢函主要關注會計信息及公司的業績真實性，而關鍵審計事項披露了公司可能會引起重大錯報的相關事項和會計信息，那么審計報告中公開披露的關鍵審計事項是否會引起交易所的注意從而增加問詢的次數和內容可能是另外一個潛在研究點。

參考文獻：

[1]韓冬梅，張繼勛.關鍵審計事項披露與審計人員感知的審計責任[J].審計研究，2018（04）：70-76.

[2]潘克勤.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改變了審計師的審計責任意識嗎？——基于審計定價視角[J].經濟經緯，2020，37（03）：108-116.

[3]張金丹，路軍，李連華.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信息有助于提高審計質量嗎？——報表盈余和市場感知雙維度的經驗證據[J].會計研究，2019（06）：85-91.

[4]薛剛，王儲，趙西卜.誰更關心關鍵審計事項：管理層還是分析師[J].審計研究，2020（02）：87-95.

[5]柳木華，任嘉樂.關鍵審計事項應對與會計穩健性——基于實地走訪程序的經驗證據[J].證券市場導報，2019（12）：30-39+49.

[6]劉圻，牛藝琳，張呈.關鍵審計事項準則實施能提高分析師預測準確性嗎？[J].商業研究，2020（04）：121-131.

[7]韓麗榮，劉丁睿.關鍵審計事項是否向股票市場傳遞了投資風險信號[J].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0，60（01）：73-83+220.

（作者單位：陳雙鳳，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會計學院;丁婉君，湖北工業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