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丹,董 琴,武 杰
(遼寧大學 經濟學院,沈陽 110036)
2020年11月15日,《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正式簽署。RCEP涵蓋了22億人口、占全球將近30%的市場,26.2萬億美元GDP和將近28%的全球貿易,是現階段世界上最大的自貿區。RCEP的簽訂對于全球區域經濟發展格局以及域內國家貿易合作的深入開展都將產生深遠影響。與此同時,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世界經濟陷入深度調整和轉型階段,全球經濟復蘇乏力推升了一波又一波的“逆全球化”思潮;世界大國間的保護不斷升級、競爭加劇,貿易保護主義全球范圍內盛行;全球地區沖突不斷、恐怖襲擊日益增多,全球地緣風險日益呈現激烈化、常態化趨勢,給全球經濟發展與合作帶來了巨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全球經濟發展中的地緣因素前所未有的凸顯。由于地緣風險具有地理和區域特性,區域經濟合作不可避免地受到地緣風險的影響。可以說,地區經濟合作必然關涉地緣問題,自從人類社會有國家與國家之間關系的開始,地緣就一直是影響國家間關系的一個重要因素。[1]縱觀RCEP地區,既包括東北亞的中日韓,也包括東盟十國和澳大利亞、新西蘭,世界五大力量中心有三個集中于此,是世界大國利益的一個重要交匯點;域內各種力量關系錯綜復雜,中日關系、日韓關系、中越關系、中菲關系等均是國際關系的重點,且域外力量虎視眈眈;此外,域內各國的社會制度、價值觀念、意識形態、宗教信仰、文化傳統、經濟發展水平等也存在著巨大差異。可以說RCEP是全球地緣風險的典型區域,而事實上,地緣風險問題確實貫穿了RCEP從談判到簽訂甚至將來落地實施的整個過程;而反過來,RCEP的簽訂也影響著區域地緣政治關系①幾乎所有的經濟專家和國際關系學者在評價RCEP對中國的意義時,都認為它有助于打破美國意圖將中國排擠出國際經濟體系的做法,使中國更有能力與美周旋,抗衡其圍堵。,日韓澳新加入RCEP本身即是對地緣政治的突破使得RCEP地區成為全球地緣風險的典型區域。正因如此,地緣風險將成為RCEP自貿區成立后域內國家貿易合作深入開展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基于此,通過對RCEP地區的地緣風險進行測算,并實證考察RCEP地區地緣風險對區域貿易合作的影響及影響的路徑。與已有的研究相比,文章的邊際貢獻主要在于:第一,借鑒Caldara和Iacoviello[2]風險測算方法考察了RCEP地區的地緣風險指數;第二,將地緣風險、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和貿易往來納入統一分析框架,分析了地緣風險通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RCEP域內國家貿易合作的中介作用,明確了地緣風險與RCEP貿易合作的影響機制。
隨著人們對地緣與經濟關系認識的不斷深入,學者們對地緣問題的關注也日益增多。從經驗研究看,分析地緣風險對經濟影響的前提條件是對地緣風險進行準確地測量。[3-6]而由于地緣風險及不確定性表現形式多樣,地緣風險測算工作進展緩慢。Bremer從政治風險和經濟風險兩個維度對地緣風險②地緣風險包括地緣政治風險和地緣經濟風險,但通常指的是地緣政治風險,文中的地緣風險即指地緣政治風險。進行了評估[6];國際商業觀察公司通過收集、處理宏觀經濟數據、政治環境數據和運營風險數據,構建了國家地緣風險指數(Country RiskIndex,CRI),推進了地緣風險定量研究[7]。但上述地緣風險測度方法并不具備統一性。事實上,地緣風險對經濟運行影響的重要性一直沒有得到系統的實證分析,主要在于缺乏一個長期一致的地緣風險指標,以及新聞界、公眾、全球投資者和決策者一致認可的實時地緣風險指標。這一問題直到美聯儲委員會經濟學家Caldara和Iacoviello[2]構建了基于新聞報道的地緣風險指數法才得到部分解決。他們利用《紐約時報》《金融時報》《華爾街日報》在內的11種報紙中有關設定的地緣風險關鍵詞出現的頻率衡量了1985年至2016年全球地緣風險指數。由于其具備的科學性、可復制性和已審核的特點,成為現階段大多數學者比較認可的地緣風險測算方法,中國學者也利用這一方法開展了相關分析。[8-10]但上述研究對地緣風險的測算是針對全球范圍而言的,并沒有就典型地緣區域進行測算,這導致其測算結果對于某一具體地緣區域的分析針對性不強。關于地緣風險指數測算,國內學者亦提出了自己的方法。程實提出了通過層次分析法測算地緣風險的思路與框架,主張從政治沖擊、經濟沖擊和金融沖擊三方面考慮地緣風險的沖擊程度,其思路巧妙而又具有開創性,但鑒于其測算方法的可操作性不強,后續研究并未深入展開。[11]陳曉鵬等根據大規模事件庫對中亞地區進行了地緣風險測算,但由于缺乏具體的測算過程,研究結論缺乏說服力。[12]
在地緣風險定量研究的基礎上,學者們針對地緣風險、經濟和貿易之間的關系展開了相關研究。一部分學者關注到地緣風險對宏觀經濟運行的影響,[13-14]還有部分學者關注到了地緣風險對微觀經濟領域尤其商品價格的影響,典型的是地緣風險與石油價格、股票價格的關系。如Noguera-Santaella利用1859年以來地緣政治風險月度數據,研究武裝沖突與油價的關系,發現地緣政治威脅對人們預期的改變是石油價格變化的根本原因。[15]2020年初全球地緣政治風險激增下的石油價格暴跌似乎也印證了這一結論。國內對地緣風險與經濟的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但伴隨“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及深入發展,出現了一系列地緣風險與“一帶一路”的相關研究,還有學者對地緣風險與投資和貿易流動的關系開展相關研究,拓展了國內對地緣風險對經濟影響的研究范疇[16-18]。而從相關研究來看,地緣事件本身帶來貿易成本的增加會導致進口方進口需求的減少,從而加劇貿易波動。基于此,提出理論假說1。
假說1:地緣風險上升將抑制域內國家的貿易往來。
除此以外,地緣風險根據風險來源的不同,又分為地緣事件和地緣威脅,二者對經濟與貿易活動的影響是截然不同的。Caldara和Iacoviello[2]在測算地緣風險中就已將地緣政治威脅和地緣政治事件進行區分,并明確指出地緣政治威脅由于會帶來市場預期的改變進而產生比地緣政治事件本身更大的不確定性,指出了不確定性是地緣風險對經濟產生影響的重要因素,這與Ilut和Schneider[19]所持有的地緣政治威脅相較于地緣政治事件會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進而導致實際經濟活動持續下降的觀點不謀而合①由于地緣政治威脅會改變人們的心理預期,而預期的改變對于市場經濟活動的影響更大。。除以此外,地緣區域具有明顯的地理區域特征,而地緣風險對不同地理區域經濟與貿易活動的影響也不相同。基于此,提出理論假說2。
假說2:不同類型地緣風險和不同地理區域下地緣風險對貿易合作的影響具有異質性。
從上述分析可見,不確定性在地緣風險影響經濟與貿易活動中往往發揮了重要作用,因此學者們對預期及不確定性和地緣風險陸續開展了一定研究。如李青召和方毅關注到了不確定性在地緣風險對經濟影響中的重要性,并將政策不確定性分析納入地緣風險對經濟影響的實證分析框架內,擴展了地緣風險中的不確定性研究[9],卜林等和周方召等均對此進行了進一步驗證[20-21]。基于此,提出理論假說3。
假說3:地緣風險的上升會將導致區域內國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上升,進而影響域內國家的貿易往來。
基于國際貿易基本理論及相關參考文獻,并參考楊攻研和劉洪鐘[22]的方法,構建引力模型以考察地緣風險對中國與域內國家貿易往來的影響,基本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i代表國家,t代表時間。被解釋變量TRADEi,t表示某年某季RCEP域內i國與中國的雙邊貿易總額;RCEPGPRt代表某年某季RCEP地區的地緣風險,是核心解釋變量;Zi,t為其他對兩國雙邊貿易起重要作用的控制變量,包括國家i的經濟規模、經濟開放度、經濟穩定性、匯率水平以及兩國是否擁有共同邊界和是否是對方官方語言;μi、μt、εi,t分別為國家固定效應、時間固定效應和誤差項。
1.被解釋變量:貿易往來(TRADE)
貿易合作是RCEP域內各國間經濟合作最早也是最重要的形式②無論是歐洲一體化的實踐經驗還是區域合作的經典理論,都證明了對外貿易是區域內國家經濟一體化、進而形成區域性集團的主要推動力。。這里的貿易往來即為RCEP域
內i國與中國以美元計價的雙邊貿易總額,包括進口與出口。通過2001至2018年中國與域內各國貿易合作發展情況可見,RCEP總體上呈現出明顯的先上升再波動發展的顯著特點,這既得益于區域內各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及對外開放的擴大,也得益于2001年中國剛入世后和諧的國際政治經濟環境、RCEP域內相對平穩的地緣環境以及中國—東盟自貿區、中澳自貿區、中韓自貿區、中新自貿區的陸續建立。
2.核心解釋變量:RCEP地緣風險(RCEPGPR)
經過各種地緣風險指數測算方法的比較并結合研究主題,最終采用Caldara和Iacoviello[2]的地緣風險指數測算方法對2001至2018年RCEP地區地緣風險指數進行測算;但由于RCEP地區地緣風險的特殊性,測算中根據RCEP區域自身特點對原有檢索指標體系進行了適度調整。RCEP地緣風險指標的具體計算過程為:RCEP地區地緣風險表示為RCEPGPR(RCEPGeopoliticalRisk),其指數通過計算與RCEP地緣風險緊密相關的《香港文匯報》《人民日報》等7種區域權威報紙上討論RCEP地緣政治事件和本文所定義的風險文章出現次數來構建RCEPGPR指數①7種RCEP區域權威報紙包括《人民日報》《香港文匯報》《東亞經貿新聞》《新華每日電訊》《華夏時報》《解放軍報》《吉林日報》;搜索指標有兩大類:地緣政治威脅和地緣政治事件。其中地緣政治威脅包括四類,分別是地緣政治威脅、核威脅、戰爭威脅、恐怖主義威脅;地緣政治事件包括兩類,分別是戰爭行為和恐怖主義行為,共計6類。,該指數等于每季度討論RCEP地緣風險上升的文章數除以本季度已發表的文章總數。然后將2001年的RCEPGPR指數平均值標準化為100,其他年份季度數據在此基礎上進行換算,指數越大,表明地緣風險越高。例如,160的指數表明某年某季RCEP地緣風險指數是2001年標準指數的1.6倍。基于上述地緣風險測算方法并利用RCEP區域權威報紙中關于地緣政治事件和研究設計中定義的風險文章出現的次數,得到2001至2018年RCEP地區地緣風險指數季度數據(如圖1所示)。

圖1 2001-2018年RCEP地緣風險指數(RCEPGPR指數)季度數據② 數據來源:根據7種RCEP區域權威報紙知網電子檔案搜索計算整理繪制。

圖2 2001-2018年RCEP地緣風險中主要類型事件新聞報道數變化情況③ 這里為了統計方便,本文將統計時間段定為以年為基本統計單位。
從該指數變化情況可見,2001至2018年RCEP的地緣風險呈現明顯的階段波動性,這與區域內重大地緣政治事件的發生具有一致性:2005年的朝核擴散問題;2010年釣魚島及朝韓軍事沖突;2012年以中日釣魚島爭端以及日本“購島”鬧劇為代表的一系列事件,使得RCEP地緣政治風險達到峰值;隨后伴隨2016年中菲“南海爭端”和中韓“薩德”事件的出現,RCEP地區再次進入地緣政治風險及不確定性提升期。這也從側面印證了RCEP地緣政治風險測度的準確性。
通過對搜索相關詞統計發現,造成RCEP地緣風險頻繁波動的主要事件以朝鮮半島的核問題為主①這里以2001至2018年核問題、領土爭端、導彈問題以及恐怖主義每年出現的新聞報道件數作為衡量指標得出。,朝鮮半島核問題是當之無愧的RCEP地緣風險波動的主要因素;而域內各國各種領土領海爭端、導彈問題和恐怖主義擾動情況次之(如圖2所示);軍事沖突、領土爭端等地緣事件數量相對較少②這個測量結果與Caldara和Iacoviello在MeasuringGeopoliticalRisk中就地緣政治威脅與地緣政治事件的額分析以及張小明教授在《地緣政治、歷史記憶與有關朝鮮半島問題的想象》中有關朝鮮半島問題的論述結果是一致的。,而朝鮮半島核問題、導彈問題、恐怖主義等地緣威脅相對較多。因此,對于RCEP區域地緣風險而言,地緣威脅帶來的風險可能要大于地緣事件本身,這與Noguera-Santaella[15]的研究結論基本一致。
3.其他控制變量
除了核心解釋變量以外,實證模型中引入影響雙邊貿易往來的其它控制變量為:(1)市場規模(GDP)。貿易產生的目的之一即為擴大市場份額,因此市場規模大小也必然對雙邊貿易規模產生影響。通常進口國國內市場規模越大,雙邊貿易規模也越大。(2)經濟開放度(EOD)。貿易自由化相對于貿易保護更有利于雙邊貿易的開展,通常貿易自由化程度越高,進口貿易規模也越大。這里使用經濟開放度對一國貿易自由化程度進行衡量,并用進出口貿易總額占本國GDP總額的比重來表示。(3)經濟穩定性(INFLATION)。通常一國經濟越趨于穩定,國內消費者對進口產品需求也越旺盛;而物價水平上升越快,經濟越不穩定,越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一國進口貿易。這里以消費者物價指數來表示。(4)外匯匯率(EXCHANGE)。外匯匯率對一國進出口貿易通常有著顯著影響,一般而言本幣適度貶值有利于出口。這里以美元對域內i國貨幣比率來衡量,以反映匯率因素造成的伙伴國商品競爭力變化帶來的進出口變動。(5)是否存在共同邊界和官方語言(Contig和Comlang_off)。此兩項為虛擬變量,有共同邊界和漢語是對方官方語言取1,否則取0。通常而言,存在共同邊界和是對方官方語言有利于雙邊貿易的開展,但是如果一國與周邊地理位置毗鄰國家經濟發展程度相差較大、重疊需求較少的話,也會造成共同邊界的存在抑制雙邊貿易的情況。
通過人民網人民日報圖文數據庫、中國知網《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和高權圖書館報紙數據庫,查詢《香港文匯報》《人民日報》等7種區域權威報紙的電子檔案,并進行如下處理:1.報紙電子檔案為日數據,將日數據匯總成季度數據;2.根據設定的地緣風險指數測算關鍵詞搜索庫進行搜索,得到每季度地緣風險上升相關報道數;3.根據地緣風險上升相關報道數與季度所有報道總數計算得到每季度RCEP地緣風險指數。計算貿易往來的域內各國與中國的進出口貿易數據來自于CEIC全球數據庫。控制變量中:市場規模的GDP數據、經濟開放度中域內各國進出口貿易數據和經濟穩定性中的消費者物價指數數據均來自于CEIC全球數據庫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國際金融數據庫;是否共有同邊境和官方語言數據來自于CEPII數據庫;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數據來自于Baker等構建的全球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GEPU指數)。[23]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研究時間段的選擇上,由于RCEP地緣風險測度需要區域權威報紙電子檔案,而現階段可獲取的區域7種權威報紙完整版的最早時間為2001年,因此數據分析時間段為2001至2018年共計18年71個季度①因為缺少2001年第一季度相關數據,所以實際獲取數據為71個季度數據。。而相比大多數研究所采用的年度數據,實證研究采用相比年度數據頻率更高的季度數據進行面板回歸分析,這極大擴展了觀測值的數量,有效彌補了因樣本限制而造成的國家數量有限的弊端。表1匯報了模型主要變量的基本描述性統計量,包括樣本數、均值、標準差、最小值和最大值。
表2報告了基準模型的回歸結果。列(1)為只考慮了地緣風險的影響,并控制了國家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地緣風險的估計系數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負,地緣風險對中國與域內國家貿易往來呈現明顯的負向作用,地緣風險的上升不利于貿易往來的開展,加劇了貿易波動;列(2)—(3)是在列(1)基礎上逐步加入控制變量的結果,地緣風險的估計系數均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負;列(7)為全樣本全變量的雙向固定效應回歸結果,地緣風險的估計系數依然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負,再次表明地緣風險的上升不利于貿易往來的開展,加劇了貿易波動。除此以外,在全樣本全變量下控制變量的估計系數除了經濟開放度和是否有共同邊界外均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且系數方向與預期基本相符;經濟開放度對貿易往來影響不顯著,可能與RCEP域內各國開放較早、開放程度相似有關,導致其對進出口貿易的影響不顯著;而是否有共同邊界對貿易往來影響顯著為負可能與中國與地理位置毗鄰的國家間重疊需求較少有關。總體來看,核心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與預期基本相符,假說1得到驗證。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1.基于不同估計方法的檢驗
為了進一步驗證基準回歸的穩健性,實證分析中采用可行的廣義最小二乘法FGLS法對基準模型再次進行回歸,該估計方法對誤差項的自相關、異方差和截面相關的問題可以一并加以處理,并且適用于長面板數據,回歸結果如表2列(4)所示。從回歸結果可見,地緣風險的估計系數仍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負,且系數大小與基準回歸結果相比未發生明顯變化,模型較為穩健。
2.替代核心解釋變量
對核心解釋變量地緣風險進行重新計算,以替代原有核心解釋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做法是不再直接采用季度數據,而是通過地緣風險月數據,分別取其算術平均值和中位數分別得到新的地緣風險季度數據(RCEPGPR—average,RCEPGPR—median),回歸結果如表3列(2)—(3)所示。從回歸結果可見,地緣風險的估計系數均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負,且系數大小與基準回歸結果相比未發生明顯變化,進一步證明了模型是穩健的。
3.基于不同時間段的考察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世界經濟陷入深度調整和轉型階段;世界大國之間的保護不斷升級、競爭加劇,貿易保護主義全球范圍內盛行;全球地區沖突不斷、恐怖襲擊日益增多①主要體現為美中競爭、海灣地區緊張局勢(美伊、美沙)、南亞緊張局勢(克什米爾爭議地區、印巴關系惡化)。,全球地緣風險呈現激烈化、常態化趨勢。因此,本文以2008年為界對樣本總體進行分時段考察,回歸結果如表3列(4)所示。從回歸結果可見,分時段回歸后,地緣風險的估計系數仍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負,與基準模型回歸結果相比未發生明顯變化,更進一步證明了模型是穩健的。

表3 基準回歸的穩健性檢驗結果
4.內生性討論
內生性問題可以說是經濟相關問題研究中普遍存在的現象。但由于地緣風險自身的特殊性,導致被解釋變量中國與域內國家雙邊貿易往來對其幾乎不存在反向因果關系,理論上可以消除因為互為因果帶來的內生性問題。此外,實證分析過程中無論在基準模型回歸中還是穩健性檢驗、機制檢驗和異質性檢驗中均使用雙向固定效應,理論上也可以消除大部分潛在的不隨時間時間變化的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和某些與國家特征有關的遺漏變量帶來的內生性問題。
1.地緣事件和地緣威脅
如前所述,地緣風險由地緣事件和地緣威脅構成,其中域內各國間的領土及領海爭端、軍事打擊與沖突等均屬于地緣事件,其對貿易往來的影響主要體現為直接影響,但RCEP地緣風險構成中來自地緣事件的數量相對較少①這個測量結果與Caldara和Iacoviello在Measuring Geopolitical Risk中就地緣政治威脅與地緣政治事件的額分析以及張小明教授在《地緣政治、歷史記憶與有關朝鮮半島問題的想象》中有關朝鮮半島問題的論述結果是一致的。,更多的體現為地緣威脅,包括核問題、導彈問題、恐怖主義等。因此對地緣事件和地緣威脅分別進行單獨回歸以考察地緣風險不同類型影響的異質性,結果如表4列(1)—(2)所示。從回歸結果可見,地緣事件和地緣威脅的估計系數均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負,地緣事件和地緣威脅對中國與域內國家貿易往來呈現明顯的負向影響,地緣風險的上升不利于貿易往來,加劇貿易波動,但地緣威脅對貿易往來影響的明顯大于地緣事件,這與理論分析部分有關地緣威脅與地緣事件的論述以及Caldara和Iacoviello[2]的研究結論是一致的。

表4 異質性檢驗結果
2.東盟國家和非東盟國家
鑒于RCEP成員的地理位置因素以及經濟合作開展的時間早晚不同,使得RCEP域內國家呈現明顯的集團化趨勢,而這對RCEP地緣風險與貿易往來的關系可能產生影響。其中東盟位于東南亞,且東盟區域經濟合作開展較早,與中日韓澳新等國呈現出明顯不同的集團特征。因此將RCEP成員分為東盟成員國家和非東盟成員國家,其回歸結果分別為表4的列(3)和列(4)。從回歸結果可見,地緣風險的估計系數均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負,但地緣風險對中國與非東盟成員貿易往來的影響明顯更大,這主要源自于中日韓地處東北亞區域,受朝鮮半島核問題、領土爭端等地緣風險的影響更為直接。
可見,不同類型的地緣風險以及不同國家集團對地緣風險作用的發揮均存在一定影響,地緣風險對中國與域內國家貿易往來的影響存在異質性。理論假說2得到驗證。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世界經濟整體復蘇乏力,大國競爭日益激烈,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大幅上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相關研究被眾多學者所關注。[24-26]關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貿易往來,由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增強將提高了沉沒成本[27],進而導致等待觀望的價值增加;此外,在傳統凈現值理論中,預期收益的變動也是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貿易往來的重要途徑[28]。因此,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上升將阻礙出口貿易的發展[27,29],而地緣風險尤其地緣威脅會給經濟發展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有理由認為地緣風險的上升會帶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增加。但僅有少部分學者觀察到了這一聯動關系[2,20-21],Caldara和Iacoviello[2]研究發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顯著增強了地緣政治風險對國際貿易的負面影響。伴隨2012年以來RCEP區域地緣風險的激增及后續頻繁的波動式發展(如圖1所示),其是否會帶來區域國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波動,進而影響區域貿易合作?2020年RCEP協定簽訂后,區域經濟貿易合作發展進入歷史新階段,RCEP地緣風險,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和區域貿易合作關系如何是現階段關心的重要話題。基于這一思考,檢驗中加入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變量(POLICY)對地緣風險、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和貿易往來關系進行進一步分析,以考察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在地緣風險影響貿易往來中的作用。為檢驗中介效應構建如下計量模型方程組:對方程(2)—(4)進行逐步回歸,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從表5回歸結果可以發現,列(1)—(3)核心解釋變量及中介變量的估計系數均在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根據溫忠麟[30]有關中介效應的判斷標準,遮掩效應成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是地緣風險是影響中國與域內國家貿易往來的重要渠道,且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遮掩效應比為9.27%。但采用傳統逐步回歸系數法進行分析存在一定限制,為了進一步檢驗該中介效應模型的文件,研究中采用Sobel檢驗法對以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遮掩效應進行進一步檢驗。Sobel檢驗結果顯示,Sobel檢驗結果的P值小于0.1,遮掩效應仍然成立。因此,有理由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是RCEP地緣風險影響中國與域內國家雙邊貿易的重要渠道。假說3得到驗證。


表5 機制檢驗結果

注:括號內為參數估計的t統計值,***、**、*分別代表1%、5%、10%的顯著性水平。
探究地緣風險對中國與域內國家貿易往來的影響,有助于RCEP自貿區成立后域內國家貿易合作的深入開展。基于新聞報道的地緣風險測算方法,對RCEP地區地緣風險進行測算,并對地緣風險對中國與域內國家貿易往來的影響進行實證研究。研究結果顯示:1.RCEP地緣風險對中國與域內國家貿易往來呈現顯著負向影響,地緣風險的上升會抑制中國與域內國家的貿易往來,加劇貿易波動。2.地緣風險將通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影響中國與域內國家的貿易往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是地緣風險影響中國與域內國家貿易往來的重要渠道。3.不同地緣風險類型及不同國家集團對地緣風險作用的發揮存在一定影響,地緣風險對中國與域內國家的貿易往來影響存在異質性。
研究結論對于RCEP區域貿易合作的深入開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及政策啟示意義。
第一,加強與RCEP域內國家的貿易合作要注重防范地緣風險的影響。伴隨東亞地區經濟的快速發展,東亞地區將成為世界經濟發展的引擎,亞洲將成為全球最大的生產鏈、供應鏈、消費鏈疊加的區域,RCEP域內國家的貿易合作愈加重要。[31]雖然RCEP協定已經簽署,但協定何時生效、協定實施后的質量如何以及域內國家經濟與貿易合作的深入開展仍需良好的政治環境加以保障,而地緣風險是政治風險中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因此,為保障RCEP協定的盡快生效和域內國家貿易合作的深入開展,應加強域內國家間的政治合作與協商,著力解決影響RCEP地區地緣風險的朝鮮半島問題、中日中韓問題、領土主權之爭、南海問題等[32],將地緣風險對RCEP域內國家的經貿易合作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第二,注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貿易合作的影響。雖然RCEP協議已經簽署,但各國還需履行國內審批程序,而且RCEP協議的關稅減讓設置了較長的過渡期,區域整體自由貿易效應難以短期顯現。因此,中國應首先針對與不同成員國產業結構競爭性、經濟合作特征等綜合考量,制定和推進差異性關稅減讓方案實施,加速中國與其他成員國貿易自由化承諾的實現。其次,除關稅減讓外,中國還應加快推進區域內的海關程序簡化、原產地規則技術準備、產品標準統一和互認等方面制定協定的實施細則,以高水平制度合作消除經濟合作中的不確定性。[33-34]
第三,注重地緣風險對區域貿易合作影響的異質性。相對于地緣事件而言,地緣威脅對域內國家貿易往來的影響更為明顯,因此需要從國家層面密切關注地緣威脅,建立風險預警機制;地緣風險對中國與非東盟國家貿易往來的影響高于東盟國家,因此應格外關注中國與日韓澳新由于與日韓貿易合作開展中的地緣風險問題,加強對風險的監管與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