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江漢平原北村的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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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中師范大學 社會學院,湖北 武漢430079)
彩禮是中國傳統社會婚姻締結中的一種重要習俗,其目的在于以禮的形式來規范民間社會中的婚姻秩序[1]。在人類學視野中,彩禮是指由新郎家向新娘家轉移的財富,它從一個家庭轉移到另一個家庭后,男女雙方的婚姻契約以及男方家庭對女方的權利才能生效[2(]172),通常象征著姻親關系的建立,女方家庭對女方權利的讓渡等[3]。彩禮最初的內涵是男方家庭對女方家庭的一種經濟補償,是男方家庭以財物的形式補償女方家庭在養育女兒時所產生的費用[4(]174)。
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彩禮雖然仍是人們婚姻締結中的一個重要環節,但其性質和形式卻發生了很大變化。在江漢平原的部分農村,人們嫁女兒時要“倒貼彩禮”,即女方家庭要在男方家庭提供的彩禮金額基礎上,以現金的形式翻倍倒貼給男方家庭,實物嫁妝則由女方家庭額外出錢置辦,而且還不包含在“倒貼彩禮”范圍之內。在當地人的觀念中,男方提供的彩禮歸新婚夫妻所有,與女方家庭毫不相干,男方家庭提供彩禮只是一個儀式象征。對男女雙方家庭而言,彩禮的多少并不是關注重點,甚至都不會納入討論范疇,只是由男方“酌情給”,怎么給嫁妝才是雙方家庭及地方民眾在意的關鍵之處。如果男方家庭提供的彩禮過高,則意味著女方家庭倒貼的也會越高,這會給女方家庭造成一定的經濟壓力和心理負擔。
相對而言,當前大多數農村家庭只會說“娶不起”媳婦,很少說“嫁不起”女兒[5]。然而,在江漢平原的北村,有不少村民反映當地因要“倒貼彩禮”而存在“虧錢嫁女兒”或“嫁不起女兒”的情況。那么,江漢平原部分農村婚姻締結中呈現的彩禮風習為何如此特異?是什么因素造成“倒貼彩禮”現象的形成并日漸盛行?筆者深入江漢平原地區的村莊場域中,嘗試厘清“倒貼彩禮”現象背后蘊藏的深層社會邏輯。
本文的經驗材料主要來源于2019年對江漢平原北村的實地調查,獲得田野資料的主要方式是參與觀察及訪談。訪談對象包括北村村干部、部分父母及村中長期留守的村民。
北村位于湖北省監利縣西北部,轄7個村民小組,共270戶1 596人,耕地面積1 358畝,是江漢平原一個典型的外出務工型村莊。全村有163戶常年在外從事玻璃鋁合金門窗行業(以下簡稱“玻鋁”),占全村總戶數的60%,其余的家庭大多在外地做生意或打工。該村青壯年常年在外經商或打工,土地則由留守在家的老人和婦女耕種。農業已不是北村村民的主要生計,外出創業或打工已成為眾多家庭的主要收入來源。
在北村村民的認知中,本地通婚和外地通婚不是以嚴格意義上的行政區劃為標準,而是以他們歷來的社會生活和經濟活動范圍作為區分的準則。本文中的本地通婚地理范圍是指距離北村50公里左右的整個監利縣及鄰近的仙桃市(如通海口鎮、陳場鎮、剅河鎮)、洪湖市(如府場鎮、曹市鎮、戴家場鎮)、潛江市(如老新鎮、龍灣鎮);外地通婚地理范圍則是指除本地通婚所涵蓋區域以外的地區。
北村通婚圈的變化可以1990年作為時間節點。據從未離開過北村并在村中任職快40年的婦女主任兼村醫回憶,1990年出現了全村第一個迎娶外地媳婦的現象。1990年以前,村中的通婚范圍還是局限在傳統的通婚圈內,村民主要在村莊內部、附近村莊或鄰近的縣市尋找婚嫁對象;1990年以后,村中逐漸出現了男性迎娶外地媳婦及村中有女性嫁到外地的例子。
從表1的統計數據可以看出,北村村民大規模外出務工,且在務工地點格外分散的情況下,他們的通婚范圍并未顯著擴大,本地通婚依然是大多數村民的首選。
在北村,“倒貼彩禮”現象主要存在于村民的本地通婚中。在婚禮儀式上,由于女方家庭要把倒貼的彩禮以現金的方式“丟”在婚桌上,北村村民形象地將“倒貼彩禮”稱為“丟錢”。“丟錢”的具體儀式為:結婚前男方把彩禮送到女方家里,婚禮當天在男方家里拜完堂、吃完酒席之后,有個“丟磕頭錢”的環節,男方家里的親戚“丟”完“磕頭錢”后,婚禮司儀會喊到國舅老爺(女方的兄弟),這時女方的兄弟就會把翻倍于男方彩禮金額的錢“丟”在桌子上。
表2是2017~2019年北村三年間“倒貼彩禮”的狀況。北村村民嫁女兒貼錢大概是從2010年開始的,那時候女方家庭需要在男方家庭提供彩禮金額的基礎上再貼1萬~2萬元。后來女方家庭“倒貼彩禮”的金額逐漸漲到3萬~4萬元,直到2017年以后,女方家庭“倒貼彩禮”的金額越來越大,而男方家庭提供的彩禮并沒有較大漲幅,一般在10萬元左右。

表2:2017~2019年北村“倒貼彩禮”狀況表
在北村及周邊地區的農村,倒貼多少彩禮錢到男方家里并沒有明確的規定,但一般都以翻倍于男方彩禮金額為基本共識。如果男方給10萬元的彩禮,女方則帶過去20萬元,男方給20萬元,女方就帶過去40萬元,以此類推,翻半倍的情況比較少見。但也有個別情況,一些有錢的家庭倒貼100多萬元,也有經濟困難的家庭倒貼5萬元或8萬元,幾乎沒有哪個家庭嫁女兒不貼錢的。
婚姻締結的本質在于男女雙方家庭之間形成一種交換關系,其中彩禮是婚姻中最普遍的禮物交換類型之一[2(]170)。“倒貼彩禮”不是江漢平原農村婚姻習俗中的傳統,而是2010年左右一些在當地做玻鋁生意致富的村民中出現的現象,這部分人在嫁女兒時貼錢,只是金額不大。大約從2014年開始,當地“倒貼彩禮”的現象逐漸呈現出兩個比較明顯的趨勢:一是“倒貼彩禮”的金額越來越大;二是遵從這種習俗的人越來越多。
“倒貼彩禮”是江漢平原部分農村存在的婚姻習俗文化現象,形成這種現象的社會基礎條件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1“.倒貼彩禮”的社會結構基礎:熟人社會。通婚圈通常指某個區域內人們的婚配對象來源空間范圍,反映出一個家族、村落或地區與其他區域之間的社會經濟交往狀況[6]。在監利縣北部地區的農村,大多數村民在全國各地從事玻鋁行業,他們的創業活動有著流動性高、流動范圍廣、流動距離遠等特點,因此,他們的通婚地域和范圍可能會隨之擴展。然而,筆者在北村調研發現,1990~2019年村中只有26人迎娶了外地媳婦,35人嫁到外地。據57歲的婦女WMI講,北村村民不喜歡與外地人通婚的主要原因有:“跟外面的人結婚,一個是我們不清楚別人家的底細,再就是娶外地媳婦走親戚太麻煩了,女兒嫁到外地,回來一趟也不容易。”50歲的婦女YYZ也說:“我兒子在云南玉溪做玻鋁生意時娶了個那邊山里的媳婦,兒子陪兒媳婦回一趟娘家太麻煩了,要花費3天的時間,倒好幾趟車才能到。”58歲的男性ZJM則說:“我女兒是通過親戚介紹嫁給了隔壁鎮上一個知根知底的男孩,巧的是我年輕時跟他爸爸打過交道,而且我們兩家都是搞鋁合金的,也算是門當戶對。”由此可見,相互信任、家庭距離、社會關系網的再構建及親情關系的維系等成為當地村民偏好在本地范圍內締結婚姻的重要原因。
布勞強調,社會交換會引起個人的義務感、信任感和感激之情,因此要求人們要信任別人會履行他們的義務[7(]159~160)。熟人社會是一個成員之間彼此熟識、關系密切并容易產生相互信任的社區,在其中進行的各種交換能夠比較順利地實現。在熟悉的本地通婚圈內,男女雙方家庭由于信任關系的存在,都會在婚姻交換關系中履行對方所期待的義務:男方家庭會提供給女方家庭一定的彩禮錢來履行義務;作為對男方家庭的回報,女方家庭則會在婚禮當天把翻倍之后的彩禮錢帶到男方家里。因此,具有濃厚地方性色彩的通婚圈是“倒貼彩禮”在當地形成的社會結構基礎。
2“.倒貼彩禮”的社會心理基礎:面子競爭。面子是中國人特有的一種文化心理現象[8(]129),它是群體生活的產物,棲身于群體生活之中,主要表現為群體之間的互動[9]。村莊是村民生活價值和生命意義的來源之所[10],雖然北村的很多村民常年在外經商或務工,但他們并未完全斷絕與村莊的社會性關聯:大多數老人和孩子依然生活在村中,外出的村民會在每年春節前返回,并積極參與村里的人情往來。外出的北村人家庭生活主要還是面向村莊,他們仍然需要參與到村里的面子競爭中,以此實現自己的生活價值,并獲得其他村民的尊重或認同。
監利縣北部地區嫁女兒“倒貼彩禮”新風俗的形成與村莊中富人的面子競爭直接相關。富人作為村莊中財富的主要代表者,往往可以主導村莊中的面子競爭規則。66歲的男性ZJL說:“前幾天,我們附近村里有個玻鋁老板嫁女兒,直接丟了50萬元到男方家里,這樣顯得自己在村里和生意場上多有面子呀。”受消費主義價值觀的影響,富人將金錢作為村莊面子競爭的新載體,他們通過嫁女兒時貼錢贏得自己在村莊和生意場上的面子,并借此機會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和影響力。
由富人為了面子競爭而引發的“倒貼彩禮”個案逐漸影響到普通村民的價值觀,再疊加村莊輿論的壓力,他們不得不參與到由富人主導的以“倒貼彩禮”為內容的村莊面子競爭中。50歲的婦女PYZ說:“我女兒還沒有嫁人,家里條件不太好,兒子還在讀大學,我們準備在女兒嫁人時丟個七八萬元吧。不丟錢面子上過不去啊,以后在村里也抬不起頭來做人做事。”在熟人社會中,村民們共享的價值觀一般由強勢群體所引領,弱勢群體無法提出對立的價值觀,村民們只有遵循這套價值觀才能獲得承認[11]。因此,村民們都要在熟人社會場域中參與到由富人主導的面子競爭中,否則就會被其他村民瞧不起,在村里也抬不起頭。
在中國社會,面子涉及一個人可能享受到的特殊權力,“顧面子”是一件與自尊密切相關的重要事情[12(]23)。人們在與他人的互動交往過程中,會積極地運用各種“面子功夫”來顧全和維護自己。
1.熟悉的本地通婚中的權力競爭。“踮著腳做長子”是監利縣北部農村流行的一句俗語,意思是自己再苦,為了面子也要和別人差不多。因此,很多村民在村莊輿論和生活壓力下,為了爭面子,也要想盡辦法在嫁女兒時多貼錢。
“做面子”實際上也是個人炫耀其權力的一種手段[12(]24),在社會交換中,義務不平衡會造成權力上的差異[7(]221)。在熟悉的本地通婚中,人們都想擁有主動權和話語權。女方家庭倒貼(為女兒婚姻付出的費用)得越多,意在提醒男方家:他們為嫁女兒作出的貢獻并不比男方家少,這無疑增加了女方家在姻親關系力量對比中的砝碼。“倒貼彩禮”一方面使女方家在姻親關系中擁有更多話語權,另一方面也會換來女兒在婆家較高家庭地位的社會報酬,從而擁有更多的自主權、話語權和決定權。布勞認為,在一個群體中,隨著群體成員間交換關系和競爭關系的發展,會出現社會地位分化現象,社會地位的分化在一定條件下會轉化為對權力地位的競爭[7(]203~204)。在“倒貼彩禮”婚姻交換模式中,男女雙方家庭實際上是在為權力地位展開競爭,男方家庭給的彩禮越多,女方家庭則倒貼得更多,最終女方家庭的權力優勢地位也就越高。此外,“倒貼彩禮”還可以使女方及其家庭在將來有可能獲得男方家庭給予的義務性恩惠的回報。
2.男女雙方家庭在婚姻交換中的權力競爭過程。競爭的結果是女方家庭在雙方的村莊場域中都贏得了面子。結婚前,男方家里把彩禮送到女方家里,這時女方家庭會根據自身經濟條件和能力就倒貼金額進行權衡:倒貼得少,自己家庭的經濟壓力會小,但自己在村里沒面子,也怕男方看不起自己的家庭和女兒;倒貼得多,自己家庭會有一定的經濟負擔,但在熟人圈里會很有面子,男方家庭也會尊重自己的女兒。因此,大多數村民在權衡利弊之后,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多貼錢。47歲的婦女LHY說:“我嫁女兒的時候,男方拿了10萬元的彩禮過來,我們又想盡各種辦法湊了12萬元,在婚禮當天丟了22萬元到男方家里,這樣的話,我們在自己村里有面子,婆家也不敢瞧不起我女兒的。”女方家庭選擇多貼錢到男方家庭是基于面子和權力競爭的考慮,這樣使得他們不僅在村里獲得了足夠的面子,也在婚姻交換中獲得對男方家庭更多的權力資本。
結婚當天,男方家庭在婚禮儀式上“丟磕頭錢”的環節是女方家庭在男方村莊場域中做足面子的重要儀式。女方的兄弟會在男方親朋好友面前“丟”一大筆現金到桌子上,人們會對此進行議論,這成為女方家庭“爭面子”的行為方式。58歲的婦女YXZ說:“我們村里老張家的兒子娶媳婦的時候,給了女方10萬元的彩禮。在婚禮當天,我們看到女方的哥哥丟了30萬元的‘磕頭錢’,女方家里好有錢,真是給她家掙足了面子呀。”在中國社會語境中,“做面子”是要他人在場,而且是在與他人的互動中得以體現。婚禮儀式上的“丟磕頭錢”環節是在男方眾多親朋好友在場的情況下進行的,并且能夠得到人們的正面評價,這也成為女方家庭在男方村莊場域中“爭面子”的原因。女方家庭在婚禮儀式上做足面子,實際上是炫耀他們獲得對男方家庭權力的一種手段。
在某一區域的村莊內部,往往有一種熟人社會成員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共享具體知識[13],這種具有廣泛性和普遍性的知識即為地方性共識,它構成了生活于其中的人們行動的潛規則,為他們的行動提供了無意識依據[14]。本文中的地方性共識主要指支配著監利縣北部地區婚姻模式的一系列規則和習俗。
1.富人階層行使權力使得“倒貼彩禮”成為一種地方性共識。在監利縣北部地區,外出經商或務工使得村民之間的收入出現了明顯分化。在北村,嫁女兒“倒貼彩禮”的習俗首先是由村子里的富人階層帶起來的,隨后逐漸被村子里其他村民效仿,最終發展成全村人遵從的一種習俗。財富一般被看作是一個人社會地位和權力的象征,擁有大量財富的成員往往有著較高的社會地位。布勞指出,在一個群體中,一個具有高級地位的人往往能獲得其他人的服從,這表明他的意志對別人產生了影響,他對其他人行使了權力[7(]207)。“倒貼彩禮”體現了婚姻習俗中上層帶動機制發揮的作用[15],富人逐漸影響和帶動其他階層的村民在行動上盡力跟隨。
在外從事玻鋁行業的人做生意賺到錢之后,將“倒貼彩禮”作為他們新的消費主體,并逐漸影響了當地婚姻習俗的變遷,帶動了嫁女兒“倒貼彩禮”之風。63歲的婦女LME說:“哎,現在我們監北這邊嫁女兒要‘丟錢’的習俗,都是被那些玻鋁老板們給帶起來的。他們在外面做生意賺到錢了,開始在婚禮當天的儀式上丟錢到男方家里,慢慢地就搞出嫁女兒貼錢的牌子了。”66歲的男性ZJL則說:“別人都是這樣嫁女兒的,你只能順著別人的大潮流,你如果不跟著搞,會被別人瞧不起,還會說自己的女兒不如別人的女兒。”有些社會心理學家認為,個人以權力影響他人的過程,也可以看作是一種“社會交易”[12(]4)。在熟人社會中,人們共享一套婚姻規則和習俗。“倒貼彩禮”是富人在無形中行使他們權力的結果。富人的經濟實力代表了他們的權力地位,他們的行為方式和消費模式也會成為其他人跟從和效仿的標準。其他人愿意接受富人權力的影響,在嫁女兒時選擇“倒貼彩禮”,是因為這樣做可以幫助他們避開自己所厭惡的懲罰,以及在熟人社會可能受到的負面評價,比如,被人看不起,別人在背后議論自己家庭和女兒的不好,等等。
2.地方性共識強化了人們對“倒貼彩禮”婚姻習俗的遵從。地方性共識為人們的行動提供了規則和依據,是人們行動的重要指南。在監利縣北部地區,在當地歷來的通婚地理范圍內,人們對“倒貼彩禮”習俗的遵從還表現在即使男方沒有這種習俗,人們還是會選擇貼錢。2018年12月,北村47歲婦女LAX的女兒嫁到鄰近的仙桃市三伏潭鎮,她說:“男方那邊沒有‘丟錢’的說法,為了怕別人在背后議論,我們討論過后決定還是按照我們這邊嫁姑娘的習俗,把男方拿過來的10萬元彩禮,湊成20萬元準備在婚禮當天丟到男方家里。結果那天沒有機會給,只好在女兒女婿三天回門的時候給他們了。”后來我們從其他村民處了解到,她家的條件不太好,兒子還沒有結婚,他們倒貼給男方家里的10萬元彩禮,是他們辛苦種田、四處打零工的積蓄,再加上向親戚朋友借的錢。雖然鄰居們都說她家很不容易,但還是覺得應該按照監北當地的習俗嫁女兒。
由此可見,這種地方性共識已經深深印在了監北地區人們的心里,成為他們社會行動中理所當然遵循的準則,并進一步鞏固和強化了他們對“倒貼彩禮”習俗的遵從。當“倒貼彩禮”習俗慢慢地內化為村民無意識要遵守的規則時,它就會逐漸影響和改變當地婚姻儀式中的某些內容和形式。
江漢平原北村的“倒貼彩禮”現象說明,這種農村新婚姻風俗的出現是隨著村民的外出流動、村民收入的不斷提高以及現代性對村莊的影響而出現的。形成“倒貼彩禮”的兩個社會基礎性條件分別是村民對熟人社會的較強信任而偏好本地通婚,以及由富人在熟人社會主導的面子競爭。“倒貼彩禮”的本質是男女雙方家庭在面子觀念下進行的一種權力競爭,即雙方都想在熟悉的本地通婚交換中獲得權力地位,擁有主動權和話語權。女方家庭選擇“倒貼彩禮”意在說明其在婚姻交換中的貢獻和付出大于男方家庭,從而可以獲得對男方家庭的權力,并換來男方家庭對自己家庭和女兒的尊重,還可以得到男方家庭在未來給予義務性回報。富人行使他們的權力而帶動起來的“倒貼彩禮”逐漸成為當地的地方性共識,人們對這種共享婚姻規則和習俗的無意識遵從進一步強化和維系了“倒貼彩禮”習俗在當地的盛行和發展。
一般來講,社會生活中的風俗、習慣、道德和慣例等不成文的非正式制度[16]對人們的行為選擇具有很大的約束力。對農村社會影響較大的非正式制度包括風俗習慣、意識形態、傳統觀念、村規民約等[17]。正如農村社會中盛行的請客辦酒席的風俗,它一旦成為一種非正式制度,就會具有超強的生命力和持久的有效性[16],在短時期內很難糾正過來。因此,江漢平原部分農村的“倒貼彩禮”習俗有一個制度的起點,當它逐漸成為一種非正式制度以后,就會有一種制度慣性,它會以自己的方式運行和延續下去,并在約束人們的婚嫁行為中不斷得到強化。
“倒貼彩禮”現象中有兩個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一是“倒貼彩禮”的滲透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倒貼彩禮”已經開始慢慢滲透到與監北地區緊挨著的監南地區以及鄰近的洪湖市一些鄉鎮,只不過這些地區目前還沒有監北地區倒貼得多。監北地區歷來有與周邊區域保持通婚的傳統,那么周邊地區未來是否也會出現像監北地區這樣高額的“倒貼彩禮”。這個有待我們繼續觀察。二是“倒貼彩禮”的后果及其對農村婚姻倫理的影響。相互攀比競爭的“倒貼彩禮”容易帶來一種極不正常的攀比風和人情風。有些村民為了爭面子和炫耀自己有錢,就會抬高倒貼彩禮的金額,從而導致倒貼標準水漲船高。這會給當地農村家庭帶來沉重的負擔,金錢也就成為衡量婚姻的重要尺度和人們爭面子的主要工具。“倒貼彩禮”的盲目攀比競爭不僅會誤導農村青年的婚姻消費和婚姻觀念,也會造成鄉村婚姻倫理的失序,因此必須遏制這種倒貼攀比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