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盈銀
翻開青春的相冊,我找不到一張他的照片,哪怕是合影。但他眉眼清晰,身影如故,一直站在我心里。
中學的校園,老式的黑板,看著眼前緩緩走動的身影,聽著耳畔不慢不快的聲音,我很是愜意地坐在我并不顯眼的座位上。這是一節語文課。我的老師和往常一樣,背著一只輕輕握拳的手,偶爾在黑板上寫幾個字。今天是作文課,我們比平時更多了幾分期待,因為老師有時會念我們寫的作文。于我們而言,自己寫的東西由他念出來,那是一種殊榮,既幸福又驕傲。
其實日常的課里,老師也是會時常朗讀的。書本里的課文,經他聲音的轉化,便是不一樣的,便是柔美的、彩色的、有意思的,是值得我們去體會去感悟的。現在的他,就在朗讀。只是那并非課文,而是我們寫的作文。他每一次朗讀班里作文的時候,我都會有小小的期待——有一篇是我的,或者,有一段是我的。我記得他讀過《月夜》,比較喜歡“睡,不是望月的終點。夢,又是一個月夜的開端”,他說很有詩意。在我的作文本上,也寫著“很有詩意”的字樣。我記得他讀過《精彩是什么》,給我的評語是:“思想新、語言新、形式新,作文有進步。”“精彩是破碎。日光普照大地,是太陽的破碎;雨滴灑落人間,是云的破碎;風兒吹過臉龐,那是大氣的破碎,絲綢穿在身上,編織了蠶絲的破碎……”我記得我有兩篇作文都在學校的作文比賽里獲了獎:《一次特殊的探望》《我和Sally的故事》。“一次特殊的探望:〔探望時間〕2004年6月10日,〔探望地點〕武漢市公安局強制戒毒所,〔探望者〕中華人民共和國總理溫家寶……”他念著的是我寫的作文,他念著的是我獲了獎的作文,他念著的是我心里的榮光,未來的希望……
于是中學的時光,語文變得不再枯燥、乏味、累人,變得生動、有趣、斑斕。那時不僅喜歡作文,喜歡寫詩,還喜歡聽作文。因為老師喜歡詩意的語言,喜歡詩意地朗讀,他時不時還會讀到我的作文。那時班里不僅我一個人喜歡作文,用他的話說,我們幾個學生是齊頭并進的。而今,當年的文學青年已各奔東西。近來遇到其中一個,他做起了水泥生意。早已磨滅了詩人的夢想。只有我還堅守初心,讀書與寫作成為我生命的組成部分,像永遠也不愿脫去的花裙子。我還發表了《獨舞》《你我的天空》《簡評<色戒>》《試論電影<赤壁>的血腥美》《淺談如何變“要我學”為“我要學”》等文章,也參與了一些影視劇、微電影、專題片的編寫。我和父親一同編寫的電影《桃花夢》也于2017年8月28日至9月27日在全國院線上映。我仍喜歡創作,仍喜歡寫詩,仍喜歡文字。因為中學的時候,老師為我打開了一扇彩色的大門,帶我走進繽紛的世界,與色彩為伴,與文字共舞。
大學的時候,系里開設有普通話課。有單字的學習,也有文段的朗讀。文字經由聲音的轉化,形成了另一種藝術。這多像當年的語文課,多像我的語文老師在朗讀。我忽然覺得老師離我很近。他的聲音,他朗讀的模樣,寫字的姿態,舒緩的動作,分明又在我的眼前。于是,我開始感受發聲的位置,前后鼻韻的區別,請教學院老師輕聲、兒化、節奏和聲調,上網查找下載普通話考試涉及的所有單字、詞組、篇目反復聽反復讀,也曾對自己出口的每一個字音進行判斷確認。從二級乙等到二級甲等再到一級乙等,好像每進步一點,就離老師更近一點。工作以后曾參加過一次區上的朗誦比賽,我還拿冠軍了……
領我打開文學之門,促我學習朗誦,讓我感受美、欣賞美、追求美的人是我中學的語文老師,他只帶了我一年,就調到其他中學去了。很遺憾,我沒有他的照片,畢業的時候也沒能合上一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