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擬話本小說《連城璧》卷首詩研究

摘? 要：李漁擬話本小說一直是學界研究的重點，但其擬話本小說的卷首詩也是體現李漁的創作思想的重要部分。本文通過總結李漁擬話本小說《連城璧》中的卷首詩，分析出其在擬話本小說中的作用。這些有助于更好的理解李漁文學創作思想和《連城璧》小說中的深刻寓意。

關鍵詞：李漁;《連城璧》;卷首詩

作者簡介：李典達（1996-），男，滿族，吉林四平人，延邊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碩士研究生在讀。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8-0-03

李漁是明清之際著名的小說家。他的擬話本小說《連城璧》是當時取得突出成就的白話短篇小說。這部小說的卷首詩創作是其取得突出成就的重要原因。與前人卷首詩隨意性創作相比不同的是，李漁在《連城璧》中的卷首詩能夠點明本卷主題，概括文章大意，為故事情節發展烘托氣氛，引起話頭。由此，開創了當時擬話本小說卷首詩前無古人的藝術境界，引領后來擬話本小說卷首詩與正話相互呼應的時代潮流，其中，帶有因果色彩懲勸風格的卷首詩始終獨樹一幟。

本文以《連城璧》為研究對象，試從卷首詩的懲勸風格形成緣由、卷首詩與小說內容聯系、卷首詩的藝術特色三個方面來簡述《連城璧》中卷首詩的特點。

一、《連城璧》卷首詩因果色彩的懲勸風格形成緣由

《連城璧》的創作目的在于懲邪勸善。作為其重要組成部分的卷首詩散布著因果循環、福報相依的思想和精神的懲勸和述評。這種風格的形成與時代背景和作者個人經歷是有主要關系的。李漁生活在明清交際，當時戰亂頻繁，學士們為避禍，尋求思想解脫，開始隱居山林，潛心修行，使得“僧服儒心”之風盛行。親眼目睹了戰禍帶給人們痛苦的李漁，在遭受父母雙親的相繼離世之后也開始同他們一樣隱居山林，尋求解脫。最可證明這點的就是李漁在避亂入山后，與他人交游時，寫下的很多帶有明顯因果色彩的詩歌。如《游菩提庵曾了義上人》《惠安寺宿寓公講堂》等。

由上，可以看出《連城璧》卷首詩帶有明顯因果色彩的創作風格不僅受小說的創作風格影響，還和作者的時代背景、個人經歷密不可分。

二、《連城璧》卷首詩在小說中的功能作用

李漁經常使用詩詞篇首、小品文式入話、帶寓言性色彩的正話這種“三位一體”的體制創作擬話本小說。《連城璧》中卷首詩的文眼與小品入話的文睛，正話的象喻發揮著引領全文、前后相連、彼此協調的獨特魅力。

在這種創作習慣的影響下，卷首詩在書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概括為以下四點：

1.明確主題

《連城璧》中的卷首詩往往開宗明義。用幾個詞語或者幾句話就點名本文主題。這既方便讀者順著本卷主旨，把握文章脈絡，了解故事發展，同時也方便李漁引導讀者在閱讀正文之前就形成固定思維，利于接受該文創作的中心主旨，讓讀者自覺、主動地接受教化。

在第十一卷《重義奔喪奴仆好 貪財殞命子孫愚》中的卷首詩：“古云有子萬事足，多少煢民怨孤獨。常見人生忤逆兒，又言無子翻為福。有子無兒總莫嗟，黃金不盡便傳家。床頭有谷人爭哭，俗語從來說不差。”很明顯，本文要討論的是養老送終的倫理問題。詩中的最后一句“床頭有谷人爭哭”即是本卷的中心思想。與之相類的是《受人欺無心落局 連鬼騙有故傾家》的卷首詩。

2.概括情節

李漁認為小說是“無聲戲”的寫作觀點，使得很多戲劇元素加入小說的創作之中，形成他獨特的風格。《連城璧（無聲戲）》就是這種創作風格下的代表作。本書中的卷首詩，就如戲曲中的楔子，以詩的形式概括全文情節。

如在第三卷《乞兒行好事 皇帝做媒人》的卷首詩“好漢從來難得飽，窮到乞兒猶未了。得錢依舊濟顛危，甘死溝渠成餓莩。叫化銅錢容易討，乞丐聲名難得好。誰教此輩也成名，只為衣冠人物少。”就直接將本卷的忠義之士乞丐“窮不怕”和他行走江湖的故事情節，在詩歌中大概介紹出來。

3.烘托氣氛

具體來說就是卷首詩為迎合寓言式正話的氣氛，特意營造的一種意境。在意境的烘托下，小說的行文氣氛變得更加飽滿、厚重。

如在第九卷《寡婦設計贅新郎 眾美齊心奪才子》的正話就是描寫眾美女在得知，男主呂哉生的妻子死后，利用各種手段爭搶他的情節。在行文中，洋溢著熱烈的氣氛。卷首的《憶秦娥》“潘安貌，無才也使佳人好。佳人好，若逢才女，還須同調。才多加上容顏俏，風流又值人年少。人年少，不愁天上，花星不照。”可以看出，卷首詩特意為后文的熱烈氣氛，營造出“人年少，不愁天上，花星不照”的才子自有佳人追，自有很多佳人追的意境。與之相類的還有外編一卷的《落禍坑智完節操 借仇口巧播聲名》也是通過卷首詩，營造“治世柏舟易矢，亂離節操難完。靛缸撈出白齊紈，縱有千金不換。”的女人重義守節，可值千金的意境，以襯托在正話中二娘巧施各種妙計，最終智擒賊頭，保全自身名節的美好氣憤。

4.引起下文

李漁在《連城璧》中篇首詩引起下文的類型有三種，兩種一般情況，一種特殊情況：

一是激發讀者興趣來引起下文。如在第二卷《老星家戲改八字 窮皂隸陡發萬金》卷首詩中的“八字何曾出母胎，銅碑鐵板先刊定。滄海桑田易更翻，貴賤榮枯難更改。作者在詩中使用“八字”“刊定”等事關人一生命運的詞語來激發讀者興趣，使讀者迫不及待地想要閱讀下去，想了解是不是真的可以通過改八字來改命運。

二是詩與正話內容的反轉來引起下文。如在外編第四卷《待詔喜風流趲錢贖妓 運弁持公道舍米追贓》卷首詩“訪遍青樓窈窕，散盡黃金買笑。金盡笑聲無，變作吠聲如豹，承教，承教，以后不來輕造。”乍一看，像是風月場上的幫襯詩詞，但在具體情節上，卻凸顯出在資本主義萌芽時期，商品經濟的發展下，男女愛情也隨著時代的發展變得越來越功利的一種新愛情觀。

三是卷首詩的內容與正文主題關聯不大。這是一種特殊情況，但確實存在。最能體現這點的就是第一卷《譚楚玉戲里傳情劉藐姑曲終死節》的卷首詩：“從來尤物最移人，況有清歌妙舞身。一曲霓裳千淚落，曾無半滴起嬌顰。”“好妓好歌喉，擅盡風流。慣將歡笑起人愁。盡說含情單為我，魂魄齊勾。舍命作纏頭，不死不休。瓊瑤瓊玖竟投。桃李全然無報答，尚羨嬌羞。”本卷是全書中唯一一卷使用兩首卷首詩開篇的章節。但從兩首詩整體來看，與后文作者倡導的一種勇敢追愛的主題不太相符，關聯不大。

通過上述我們可以看出，李漁《連城璧》中的卷首詩多為自己撰寫的詩詞。這些卷首詩的閃光點，在于它們大都將全文主題凝聚成一個道理，然后在詩中體現。但是我們也可以發現，在《連城璧》中，卷首詩的功能特點和其獨立性還是不夠。通過《連城璧》和《十二樓》卷首詩對比之后發現，這與本書成書時間有關。《連城璧》是李漁先期創作的擬話本小說，此時手法還不夠熟練，但是已經有了改變之前創作套路的意識。因此，作為本書重要組成部分的卷首詩，自然也受到了很大影響，使得部分章節的卷首詩還帶有隨意性。

三、李漁《連城璧》中卷首詩的藝術特色

1.理性十足

經過研究和思考，筆者認為《連城璧》中卷首詩理性十足的特點的形成原因有兩種，一是李漁自身詩詞創作觀念中對“理”追求。他曾說“琢句煉字雖貴新奇，亦須新而妥，奇而確。妥與確，總不越一理字。欲望句之驚人，先求理之服眾。”強調“理”。二是《連城璧》是擬話本小說，說理性強是其最大的特點。為了保持《連城璧》創作邏輯的整體統一性，卷首詩也必須帶有說理性強的特點。在這兩個原因的影響下，才使得《連城璧》中出現了很多理性十足的卷首詩。

如在《清官不受扒灰謗? 義士難伸竊婦冤》中的卷首詩，“從來廉吏最難為，不似貪官病可醫。執法法中生弊竇，矢公公里受奸欺。怒棋響處民情抑，鐵筆搖時生命危。莫道獄成無可改，好將山案自推移。”這首詩想要闡明的道理，簡單明了，在于勸諫為官清廉，要體察民情，斷案公正。

與之相類的還有《妻妾敗綱常 梅香完節操》一卷的卷首詩中，通過“琵琶”意象和“尚不如他”這句話，簡明扼要地表明了李漁想要借詩歌表達出女子應該遵守“三綱五常”，為夫守節的“理”。

清初著名詩人杜浚就曾評價過李漁詩歌的說理性為“大經濟，大見識，大學問，從來圣賢口中未經道破，豈特稗官野史之流乎？真異書也，竟該作經史讀。”作為李漁詩詞創作和《連城璧》小說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連城璧》中的卷首詩的說理性，可見一斑。

2.創作求新

這是《連城璧》卷首詩的另一特點。這點，主要是襲承他詩詞創作理論中標新立異的部分。李漁在《窺詞管見》中說：“文字莫不貴新，而詞為尤甚。不新可以不作，意新為上，語新次之，字句之新又次之。”由此可見，李漁詩詞創作求新為上。《連城璧》中部分卷首詩的創作立意，說理方式也因此常采用別人不常說的道理和不常用的方法。

先來看立意求新。如在第十二卷《貞女守貞來異謗? 朋儕相謔致奇冤》卷首詩：“治國齊家道本同，看來難做是家翁。五刑不為妻孥設，一吼能教法令窮。小忿最能妨愛欲，至明才可學癡聾。古人盡昧調停術，只有文王在個中。”說的是，在家庭之內，清理二字是說不清，道不明，且“不為妻孥設”，只有當聾做啞才能齊家、治家。

再看方式求新。第三卷《乞兒行好事? 皇帝做媒人》卷首詩：“好漢從來難得飽，窮到乞兒猶未了。得錢依舊濟顛危，甘死溝渠成餓莩。叫化銅錢容易討，乞丐聲名難得好。誰教此輩也成名，只為衣冠人物少。”全詩前幾句想引導世人向乞丐學習扶危濟困的高尚德行，但是偏偏為求新，在全詩最后來了一句，“誰教此輩也成名，只為衣冠人物少。”雖有諷刺當時人的意思，但卻因求新，使得詩中乞丐窮不怕帶有豎子成名意味了。

3.詩如白話

《連城璧》中，共有卷首詩19首。其語言大都明白如話，讓人一讀即懂。這與李漁文學創作理論和本書的創作動機有關。李漁明確表達文學創作要力求通俗，如他在《閑情偶寄》中提出“傳奇不比文章，文章做與讀書人看，故不怪其深，戲文做與讀書人與不讀書人同看，又與不讀書之婦人小兒同看，故貴淺不貴深。”這是李漁對文學創作，總的看法。對于詩詞的創作，李漁提出了具體論述。如在《窺詞管見》中李漁提出的“詞之最忌者有道學氣，有書本氣，有禪和子氣”，推崇“一氣如話”為詞人之“四字金丹”。作為李漁代表作《連城璧》中的卷首詩，自然在這種文學創作總論和詩詞創作具體理論的指導下使詩詞語言明白白話。

《連城璧》卷首詩語言白話的另一重要原因是李漁當時社會角色已經從文人轉變成書商。《連城璧》的商業價值自然就成了他創作的主要動機。為了追求更暢銷，《連城璧》開始加入市井元素和大量的通俗化語言，作為《連城璧》的重要組成部分，卷首詩的語言自然也要為了服務暢銷的主要矛盾而變得明白如話。

《連城璧》中詩詞語言明白如話的特點，在以下幾卷的卷首詩體驗的較為明顯。

如在第六卷《遭風遇盜致奇贏 讓本還財成巨富》的卷首詩：“從來形體不欺人，燕頷封侯果是真。虧得世人皮相好，能容豪杰隱風塵。”一讀詩文，讀者就明白這是一首討論“相”的詩歌。

與之相類的還有第十卷《吃新醋正室蒙冤 續舊歡家堂和事》的卷首詩“齏菜瓶翻莫救，葡萄架倒難支。閫內烽煙何日靖，報云死后班師。欲使婦人不妒，除非閹盡男兒。醋有新陳二種，其間酸味同之。陳醋止聞妻妒妾，近來妾反先施。新醋更加有味，唇邊咂盡胭脂。”本詩用民間常用的形容吃醋的“齏菜瓶”“葡萄架”和直接點明“醋有新陳二種，其間酸味同之。”來讓讀者能夠準確領悟到本詩所描繪的是家中男女吃醋一事。

四、結論

綜上可見，我們可以發現，李漁在創作《連城璧》卷首詩時，有很強的主觀性。這使得本書的卷首詩與之前的卷首詩相比，基本去掉了隨意性，取而代之的是帶有因果色彩的懲勸風格和其在書中發揮著以明確主題、概括情節、烘托氣氛、引起下文為主的功能作用。同時，為了保證卷首詩在書中的功能作用，使詩書風格一體化，李漁又在卷首詩的創作上反復推敲，讓卷首詩的詩文風格擁有了說理性強、創作求新、明白如話的“李漁”特點。總之，在李漁的推動下，以《連城璧》卷首詩為代表的，擬話本小說中的卷首詩在擬話本小說中的地位得以上升，發展成擬話本小說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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