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劉文飛
《夢想天空》(陶耘著)以少年的視角,講述了新時代背景下陶縣豐依村顧家三代人艱苦奮斗、自立自強、追逐夢想的故事,入選“首屆年度兒童文學新書榜”和福建省青少年分級閱讀推薦書目,榮獲山西省第十二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優秀作品獎。作為一部貼近時代、貼近現實、貼近農村的現實主義作品,作者在營造夢想天空時,處處閃耀著理想的光芒,可謂是“理想照耀中國”。
“翠玉蜓”是蜻蜓的一種,“綠蜻蜓,個兒又大,色彩又好,更關鍵的是飛行有力、行動迅捷”。捕捉蜻蜓能手顧小麥對它“情有獨鐘”,特意為它取了這樣一個名字。“翠玉蜓”和牛柏樹一樣,是顧小麥的玩伴,他“遠遠地就聽到它們翅膀震顫的沙沙聲”,“像巡邏戰士一般,在這片水域上空飛來飛去,間或俯沖下來,又迅速地向上躥起”。他喜歡這些“飛舞的精靈”,“比誰都擔心那些綠色精靈們的安危”。翠玉蜓作為小說中的重要物象,是顧小麥的快樂源泉,承載著顧小麥翱翔藍天的少年之夢。在夢里,“在空中飛翔的翠玉蜓變成了一架架飛機,小麥清晰地聽到它們的呼嘯聲”。
“一只蜻蜓就是一架飛機啊!”小麥對飛機念念不忘,常常仰望天空,搜尋飛機的影子,看飛機掠過頭頂,甚至對空客、波音、國產大飛機如數家珍。而翠玉蜓飛翔的高度是顧小麥能夠得著、抓得住的,通過捕捉翠玉蜓,顧小麥無限接近他的理想——長大后開飛機。直到小麥被爸爸帶到省城,去機場看了夢寐以求的飛機,夢想的種子開始發芽、蓬勃生長,十二歲的小麥對未來的初中生活無限憧憬,他對自己的理想更加有把握,再也不需要捉翠玉蜓了。
《夢想天空》中,無論是翠玉蜓還是飛機,都具有強烈的象征意蘊,它們不僅是主人公顧小麥的夢想,也代表了其他人的夢想。作者通過顧小麥的視角看到了很多“飛翔的夢想”:爺爺續族譜,爸爸開連鎖文具店,俊俊哥哥參軍,豐依村道路加寬,扶貧工作結出碩果,新農村建設蒸蒸日上……這些夢想不僅有個人對理想的追求,也包含著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只要用心努力,就會一點一點靠近并實現。
洪子誠在《當代中國文學的藝術問題》中曾說:“對于生活現象,不僅看到它是‘現實’的,而且它也存在于‘過去’,也有它的未來;不僅從社會的角度去把握,而且從人生的角度去把握。這樣,作家就不僅擁有觀察生活的政治的、階級的、經濟的傳統眼光,并在這方面繼續開掘深化,而且獲得了過去所缺乏的道德的、歷史的和人生的眼光,使創作的主題出現多元的現象,作品也具有當代文學以前較少出現的強烈的歷史感和人生感。”《夢想天空》通過對爺爺的故事、爸爸的經歷和小麥的生活的描述,為我們浮光掠影地勾勒出人民公社、家庭聯產承包、抗洪救災、汶川地震、脫貧攻堅等新中國建設中的重要歷史進程,提供了歷史在時間脈絡上順延和前行的全面圖景,如蜻蜓點水一般,賦予了廣闊的現實意義和歷史思索,撥云見日般看見了農村的歷史和現實;同時,通過三代人的成長歷程和少年的體驗、命運,來體察人類的普遍生存境遇。
在呈現這個主旨的過程中,作者自覺地選擇了兒童敘事視角。童年是很多作家無法繞開甚至刻意著力描寫的創作母題,作家或以兒童為敘事人,反映成人生活和情感,經典如林海音的《城南舊事》;或以童年生活為敘事內容,表現童年時光,如曹文軒的《草房子》。《夢想天空》通過少年小麥的視角,展開了作者對于人生、世界和命運的體味與觀察。不管是捉蜻蜓、捅馬蜂窩、望飛機還是姐弟之間的嬉鬧、拌嘴,以及小麥、柏樹、鐵鎖之間從因為理想發生矛盾,到鐵鎖救溺水的柏樹后和解,進而成為朋友,都帶著作者的直接或間接經驗,依此展開的敘事,帶著對記憶的重述和自我的想象。
童年視角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著作者對于苦難體驗的深入刻畫,而停留在不疾不徐的敘事節奏、濃郁的情緒氛圍和強烈的抒情氣質中,即便是描繪現實農村中的“空巢”“留守”等現象,也只是如蜻蜓點水般淺嘗輒止,點到為止。但正如作者所言:“孩子正在成長的年齡,他們眼中,所有的事物都很美好,所有的判斷都只有真善美的標準。”“小說的責任,或許不僅僅是眼光犀利的批判,更有滿懷希望的建構。”
鄉土小說是中國現代文學進程中不可忽略的一部分,也是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中重要的寫作母題,呈現出兩種迥異的寫作形態:一種如魯迅的《故鄉》,展示現實農村的衰敗和作者回望故鄉時內心深處的憂慮;一種如沈從文的《邊城》,體現了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夢想天空》中的豐依村顯然更像沈從文筆下的“邊城”,作者展現了豐依村生活的靜美和人與人之間的和諧。豐依村土地富饒豐厚,生態環境優美,“東邊不到半里就是汾河”,“道路的兩旁,多情的柳樹垂下萬千絲絳,像女孩子們搖曳的身姿,迸發出勃勃生機。誰家院子里,一樹一樹的花朵競相開放,濃郁的香味招來了蜜蜂和艷麗的蝴蝶,嚶嚶嗡嗡,翩翩起舞”。豐依村民風淳樸,老一輩人勤勞節儉,子一輩人敢闖敢拼,孫子一代有理想有追求,人與人之間溫暖有愛,敲鑼打鼓地慰問軍烈屬。
《夢想天空》有著作者對于回不去的故鄉的悵惘,作品中出現的丟沙包、跳方格、抓羊拐、磕玻璃球、摸魚兒、捉蜻蜓、捅馬蜂窩……帶著20 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痕跡,更多的是作者少年時代的娛樂活動,而今鄉村兒童往往是玩著手機成長的一代,刷著抖音、快手短視頻,怕是連這些游戲都沒聽說過了。作者通過詩意的敘述,把舊時記憶與現實環境嫁接,構造出一個理想中的鄉村生活環境。同時,作者對于農村的未來充滿著希望,用昂揚向上、催人奮進的筆調描寫了新農村建設的蓬勃發展。即便有幾戶貧困家庭,也有扶貧干部來精準扶貧。
和沈從文“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這神廟供奉的是‘人性’”一樣,豐依村正是作者建造的理想小屋,充滿了作者向善和向美的文學理想。正如作者所言:“我更愿意憑空而起,建設一座想象中的海市蜃樓。”
《夢想天空》雖然定義為一部兒童小說,但我更愿意將其納入中國現當代小說的序列。作品中呈現著詩性特征和抒情性,具有十分強烈的主體性色彩,可以說延續著中國詩化小說的傳統。在這部作品中,作者的文學素養和文學夢想得以彰顯,通過講述普通人的追夢歷程,探求現實、人生、理想之間錯綜復雜的詩學意義。遙望那只翠玉蜓,這又何嘗不是他想擁有的一片精神天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