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主導動機”與“無終旋律”中的和聲配置
——以瓦格納《齊格弗里德牧歌》為例

羅彬彬

一、創作背景

《齊格弗里德牧歌》創作于1870年11月，是理查德·瓦格納作為生日禮物來獻給柯西瑪，它是由10件樂器演奏的小型管弦樂，使用了長笛、雙簧管、A調單簧管、大管、小號、兩支E調圓號和弦樂構成的弦樂器組。此曲的曲式結構為奏鳴曲式，全曲使用瓦格納所倡導的“主導動機”與“無終旋律”的寫作手法，《齊格弗里德牧歌》雖然篇幅短小，但其寧靜、深遠的浪漫主義情懷，也成為瓦格納的經典代表作之一?！洱R格弗里德牧歌》最初手稿的題名為“生日祝福交響曲”，到1878年將此曲改編為管弦樂版時才改名為《齊格弗里德牧歌》。這部作品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歌劇《齊格弗里德》，并且歌劇《齊格弗里德》與《齊格弗里德牧歌》是同一時期寫作，所以《齊格弗里德牧歌》里的若干個主題材料基本上大多數都來自于這部歌劇，并使用了德國民謠《睡吧，寶貝，睡吧》的旋律，在《齊格弗里德牧歌》中以創新的方式出現，成為這部作品的副部主題。

二、動機與調性

（一）“主導動機”及其和聲的配置

首先，我們先來看在《齊格弗里德牧歌》這部作品中，“主導動機”是如何構成音樂形象的。他在這部作品中，共使用了四種“主導動機”，并通過變化、發展、序進、重疊等方法構成的。

1、A動機：純潔與沉睡動機

純潔動機

沉睡動機

純潔動機在整首作品一直貫穿全曲，它不僅在引子、呈示部和再現部占著主要地位，它在《齊格弗里德牧歌》中更是作為瓦格納與柯西瑪相愛不渝的愛情象征。我們可以看出：在作品中這個純潔的“主導動機”在引子部分一開始就在第一小提琴聲部進行了向上三次模進，15小節轉而使用主調E大調的平行小調和弦，副屬六和弦的屬七和弦，在19小節使用帶有屬七和弦功能的重復出現純潔動機，以此來過渡銜接到呈示部，意圖是喚醒沉睡中的柯西瑪。呈示部29小節繼續由第一小提琴演奏出八小節的純潔動機并與之發展，這八小節基本上是由主和弦的分解與主到下屬功能性的和聲進行相結合而構成，純潔動機一直并長時間處在由低音提琴演奏的E調主持續音上，以此來表現一種莊重、純潔與神圣的情感狀態。之后在37小節重疊上由長笛演奏的沉睡動機，沉睡動機這個材料則是來自于歌劇《女武神》最后場面的火焰動機，它分別陸續轉移到雙簧管與A調單簧管聲部奏出，在43小節與弦樂組在屬三分解和弦平行進行純潔與沉睡動機的共同演奏，沉睡動機不斷模進發展。在50小節出現三連音重復音型，并使用下屬功能二級和弦，以此來進行連接部分的功能銜接。

2、B動機：睡吧，寶貝，睡吧

這是使用了德國童謠《睡吧，寶貝，睡吧》使用全新的方式來呈現副部主題動機，在作品中它是作為瓦格納和柯西瑪熱戀時的回憶象征。我們可以看出：在作品中的91小節由雙簧管吹奏出搖籃曲童謠的旋律，在屬調B大調上的主和弦上同向進行，并使用復調手法進行展開，其他聲部縱向上以三度音程關系并不斷進行卡農式模仿。之后在109小節與純潔動機一起并置發展，并長期處于B大調的主持續音上，隨后回到主調E大調上，給我們營造出安詳、美好的氛圍。而在116小節回到E大調上，并長期處于E大調的主持續音上，且一直為以主和弦為主導，則是旨在打斷瓦格納和柯西瑪的回憶。

3、C動機：幸福愛情動機

這個動機是在A動機與B動機并置發展后，連接部分先出現在了降E大調上，大量用D7來進行過渡與強調，再經過連續顫音的部分后，音樂轉入降A大調，拍子變成四分之三拍，并再次經過連續顫音的部分，且不斷強調使用降A大調的主和弦來進入幸福愛情動機。在148小節C動機這里由A調單簧管奏出，然后由各個樂器加以發展，在194小節轉入B大調后先由大提琴走出半音化進行，以此來表現出激動的音樂形象。圓號聲部在201小節吹奏出純潔動機的變奏陳述，C動機與A動機的結合呈現，并回到屬調B大調上，不斷使用屬和弦進行展開，這也旨在表現瓦格納和柯西瑪之間的愛情。

4、D動機：愛情誓言動機

這個動機由法國號來奏出，并重新回到四分之四拍子，并以C大調的快速度，它引自于齊格弗里德和布倫希爾德在全劇末尾共同唱出的最后一句話：“他（她）永遠屬于我！閃光的愛情，歡笑的死！”這也是樂劇作品《齊格弗里德》大團圓結局的標志旋律，這個動機長時間處于C大調的屬持續音中發展變形，在屬持續音上出現了一連串的變化和弦，其中出現了屬持續音與拿波里和弦結合，這些和弦與屬音的結合在縱向上造成不協和的音響效果，不斷的使用重屬和弦，以此為A動機的升華做準備。

總之，“主導動機”作為戲劇源頭不但體現在外在旋律上，還體現在深層次的調性布局中。純潔、幸福愛情、愛情誓言這三個動機的調性分別以E、bA、C來呈示三個重要主導動機。我們也可得知，瓦格納對其音樂形象的塑造，和聲上使用了和弦的緊張度與色彩性、穩定度與動力性，調性之間的相對色彩以及音區、音色、織體等因素來表現。

（二）“主導動機”與調性框架

可以從上圖得出，整首作品有著大范圍明確的調性框架，無論a動機在哪個部分出現，都是處于E大調上，c動機基本處于bA大調上，d動機則是一直處于C調上，由此可見每一個“主導動機”都帶著它特定的固定調性呈現。按照傳統的和聲布局來說，四五度調性連接是功能性的，三度調性連接是色彩性的，大小二度調性連接是戲劇性的。在他的作品中，每個動機出現都有它特有的調性，四五度調性的連接在表現意義上不占主要地位，三度與大小二度調性的連接較為普遍，二度調性的布局是為了強調瓦格納對柯西瑪愛情的重視，三度調性的布局則是表現出他們的愛情是崇高圣潔的。

三、無終旋律中的和聲配置

《齊格弗里德牧歌》作為一部與樂劇密切相關的管弦樂，同樣運用了“無終旋律”手法，以致于盡管全曲段落間涇渭分明，但直到曲末（398小節）才出現完滿終止，這在以功能和聲終止式為分段標志的傳統交響作品中是十分罕見的。陳鴻鐸教授將“無終旋律”歸納綜合成三種詳細的處理方式：旋律的對位化、和聲的無終化、結構的貫穿化。這三種方式在《齊格弗里德牧歌》中均有體現，以下作詳盡的譜例說明。

（一）和聲的無終化

在作品82至91小節中體現的是和聲的無終化，該譜例82小節E大調主和弦被VI級和弦所替換來阻礙終止，85小節雖呈現了主和弦但加入了重屬和弦的特性音升IV級，整體而言為重屬導VII和弦，它轉變了和聲的功能傾向，以至于在86小節又以升五音的屬變和弦來構成增三和弦進行擴充，且這個增三和弦構成的三連音在全曲多處涌現。在89小節本應可以完滿終止，又再一次被VI級和弦阻礙終止，在90小節使用了重屬七和弦，91小節卻直接將終止進行與中部完美契合，五音旋律位置作為B動機已由雙簧管奏出，呈示部與中部由此實現了戲劇性的無縫連接。

（二）旋律的對位化

從作品中285至295小節看出，瓦格納對旋律的對位化處理非常典型，就這一個片段，先是在285小節使用了用圓號演奏出B動機并使用E大調的重屬七和弦作為銜接，過渡到再現部分，286小節共同將第一小提琴演奏出A動機與單簧管演奏出C動機，286小節之后且一直保持在E大調的主持續音上，并不斷使用主屬功能和弦進行來鞏固調性。顯而易見的是每一個聲部都有各自的旋律，但均以對位的方式。旋律的對位化在這部作品中進行了多次使用，使得整個音樂的進行都處在一個多旋律層次清晰但又互相融為一體的對位化織體中，讓我們清楚地感受到在這部作品中瓦格納對柯西瑪所承載的深厚情感內涵。

（三）結構的貫穿化

在這部作品的尾聲部分，在這僅40小節的篇幅里卻包含了這部作品中出現的所有四個動機，即“純潔動機”、“睡眠動機”、“幸福動機”與“誓言動機”。這些動機且都曾在他的樂劇作品《齊格弗里德》都出現過，在這里的出現其實已構成了更大規模的貫穿，而現在它們又貫穿交織地疊置在一起，也更是成為了一首帶有戲劇性效果的管弦作品。在該作品的366小節使用C大調主和弦陳述D動機，之后不斷鞏固主屬功能和弦，在372小節使用IV級和弦也就是E大調的拿波里和弦來進行替代，轉到E大調上，在373小節使用E大調的主和弦進入B動機的陳述，并長期處于主持續音上，在385小節使用屬和弦，以此來銜接C動機的出現，并使用重屬和弦進行發展，隨后回到主和弦上，之后使用主持續音來引出在393小節出現的A動機。就在這樣一種縱橫交錯的貫穿化結構發展中，構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它的結構既有開放性的特點，也是一個不間斷發展的尾聲部分。瓦格納對所有動機進行了回顧與總結，從而構成了一個“動機網”，更是表現了他對柯西瑪深深的愛慕之情，同時也促成了“無終旋律”延綿不斷的發展。

結 語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整首作品的和聲手法通篇并沒有使用特別復雜的和弦結構，且都是使用自然音體系，整首作品使用的都為調式化和聲進行與功能性和聲進行，不難發現，他的目的是為了在這部作品中來體現圣潔、寧靜且喜悅的音樂形象，旨在表達出他對妻子柯西瑪忠貞不渝的愛情。而“主導動機”則是瓦格納建筑高樓大廈的磚瓦，是各種各樣音樂形象的基礎，而和聲構架則是制造“磚瓦”的原料，它是在構成整部作品音樂形象的完整單位——“主導動機”中所起的關鍵性作用?！爸鲗訖C”并非主導全部旋律發展的功能作用，這一現象形成了一種“無主題變奏”的現象，即旋律賴以發展的材料之間有邏輯聯系，但卻沒有一個統一的主題。而“無終旋律”則是打破了明確的分段結構與規整的句法長度，實現了段落之間的無縫轉換與銜接，并使各種“主導動機”統一到一個自成一體、不間斷的、無明顯分句的音樂作品中。

總之，我們在探討瓦格納這部作品中和聲構架對“主導動機”與“無終旋律”的展開所受的影響，為我們提供了不少有價值的手法，值得我們在創作中參考與借鑒的。結合自身的實際創作情況，來吸取前人有益的經驗，盡可能達到對和弦結構、和聲進行以及調式調性來表達所需要的表現形象，是我們努力的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