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雅文 顧元媛
(南京審計大學 經濟學院,江蘇 南京 211800)
縱觀社會發展歷史,可以發現人類社會近百年創造的物質財富遠遠超過之前數千年的總和,導致這種現象的最主要原因是人類不斷進行創新活動從而推動技術進步,而不再因循守舊、墨守成規。企業創新是企業利用新的技術、新的工藝或者新的管理方式不斷創造價值的一個過程,企業的創新行為一般表現為企業的研發活動,即研究與開發(Research and Development),簡稱“研發(R&D)”。創新的本質是一種破壞性創造,即:使用新的生產方式改變生產要素組合從而提高勞動生產率,創造出更多的甚至成倍的價值,最終實現經濟增長。歷史和實踐皆證明創新是推動經濟發展的第一動力,因此在《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草案)》中,“創新”作為高頻熱詞出現了150多次。隨著人類不斷深入探索自然和社會規律,特別是工業革命的開展,新的技術不斷涌現,推動著社會進步,企業進行創新的動力也源源不斷。
新經濟增長理論認為R&D投入是驅動科技進步、激勵創新的最直接來源(Romer,1990)[1]。由于企業研發活動風險大且結果具有不確定性,創新成果又極易被模仿或復刻,研發活動的正外部性帶來“市場失靈”或“投資不足”等問題使企業創新激勵不足(Arrow,1962)[2],基于此,政府必須發揮“有形之手”的作用,來調節“無形之手”的缺陷,各國政府普遍制定鼓勵企業進行創新的相關政策,其主要形式有兩種,一是提供政府R&D補助,二是針對企業的研發活動提供稅收優惠,從而彌補市場缺陷,激勵企業創新。增加研發投入是提高企業創新能力的主要途徑,在經濟轉型的新時代,為了實現創新驅動發展的內生經濟增長,深入探討政府R&D補助對企業創新投入的激勵作用仍然很有必要。
理論與實證文獻皆表明創新對經濟增長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理論方面,諸多模型(Romer,1990[1];Aghion,2005[3])證明了創新是推動經濟增長的引擎,并指出政府R&D補助在推動企業創新投入達到最優投資水平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實證方面,諸多學者強調了企業創新回報的重要性,Jones和Williams(1998)[4]通過計算經濟增長框架下的研發投資回報率,發現最優的R&D投資回報至少是實際創新投入的五倍。Poter(1990)[5]也同樣強調了創新行為對經濟增長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他認為社會資源是有限的,各種要素不可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經濟增長若是長期依賴要素投入,那么“要素驅動型”的經濟終究會轟然倒塌,因此要推動經濟轉向創新驅動發展的模式??梢?,創新對實現經濟增長的重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然而,創新活動具有外部性和市場失靈問題,極大地削弱了企業研發的積極性,并且由于企業的異質性與制度環境的不同,不同類型、不同規模的企業在創新決策上的選擇不同,并非所有企業都會進行創新投資活動,因此,政府R&D補助在激勵企業進行創新投入上起著極大的積極作用。江靜(2011)[6]、石俊國和陸子群等(2019)[7]認為政府R&D補助為企業創新提供必要的資金,有利于企業降低營運成本,彌補企業創新活動的外部性帶來的損失,激勵企業進行創新活動。
基于前人的研究,本文做出以下假設:
H1:政府R&D補助有利于增加企業的創新投入。
H2: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市場化進程越高的地區,政府R&D補助激勵企業創新投入的作用越顯著。
H3: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知識產權保護越強的地區,政府R&D補助激勵企業創新投入的作用越顯著。
H4: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人力資本投入越多的地區,政府R&D補助激勵企業創新投入的作用越顯著。
政府R&D補助作為激勵企業創新投入的重要政策工具之一,在我國實現從“要素驅動”到“創新驅動”的轉型關鍵期,如何發揮其積極的杠桿作用、減少擠出效應不僅是一個理論問題,更是一個具有重要現實意義的問題。針對現有研究關于政府R&D補助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作用效果觀點不一致的問題,本文嘗試將制度環境作為另一解釋變量引入到實證研究之中,選取市場化進程、知識產權保護和人力資本投入作為制度環境的衡量指標,探討政府R&D補助對企業創新投入的影響,以及制度環境在政府R&D補助政策實施過程中的調節效應,有助于提高政府R&D補助的針對性和有效性,激發企業創新投入的活力,促進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和實現創新驅動的經濟增長。
為了檢驗上文提出的假設,本文選取2011—2019年我國3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面板數據(由于數據的可獲得性,不包括西藏自治區,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和臺灣?。┘右则炞C。
參考劉放和楊箏等(2016)[8],顧元媛和沈坤榮(2012)[9]關于企業研發創新投入的相關研究,本文建立如下回歸模型對前文提出的4個研究假設進行實證檢驗,回歸方程如下:

以上4個檢驗方程中,R&DInputi,t為第i個地區第t年的企業研發創新投入,用各地區大中型工業企業R&D投入占產品銷售收入的比重表示;Subsidyi,t為第i個地區第t年的政府R&D補助,由于統計口徑中并沒有專門的政府R&D補助的數據,因此,本文選擇《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規模以上工業企業R&D經費內部支出中來自政府資金的這一數據代替;Xi,t為一組控制變量,αi為不隨時間變化的個體效應,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根據H1,在回歸方程(1)中,β1為待檢驗系數,如果其顯著為正,則說明政府R&D補助對企業創新投入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反之則說明政府R&D補助對企業創新投入可能無顯著的促進作用,甚至起抑制作用。
由于企業一個R&D活動的開展需要持續的資金投入,為了刻畫企業動態的R&D過程,在靜態方程(1)中加入企業R&D投入的滯后項,建立動態面板數據模型:

其中,R&DInputi,t-j為企業研發創新投入的滯后項,N為最大滯后階數。方程(1)(2)中的控制變量為Marketc、Property、HumanCapital、Industry、Open、GDP、SOE、Size、Leverage;方程(2)(3)(4) 中的控制變量為 Industry、Open、GDP、SOE、Size、Leverage;Marketc、Property、Human Capital作為調節變量,根據中位數設置為虛擬變量。
方程(1)(2)(3)(4)(5)的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的選擇與含義如表1。

表1 方程變量定義表
Marketc為檢驗方程(2)中的調節變量,表示地區市場化進程程度。本文使用樊綱和王小魯等(2011)[10]披露的地區市場化進程指數,作為測度制度環境的代理變量之一,由于樊綱指數只披露至2016年,而本文樣本為2011—2019年,因此借鑒王彥超和蔣亞含等(2020)[11]利用線性擬合推算出2017—2019年的數據。市場化分值越高,代表該地區市場化進程越快,即制度環境越好。根據該指標,將大于市場化進程指數中位數的取值為1,表示該地市場化程度較高;反之取值為0。Marketc*Subsidy為企業所在地區的市場化程度與政府R&D補助的交互項,以考察市場化程度在政府R&D補助與企業創新投入之間的調節效應。根據H2,β3為待檢驗參數,若顯著為正,則表明一個地區市場化程度越高,那么政府R&D補助促進企業創新投入的效果越顯著。
Property為檢驗方程(3)中的調節變量,表示地區知識產權保護程度,作為測度制度環境的代理變量之一。本文使用三種專利申請受理量/科技人員數來作為知識產權保護指標,將大于知識產權保護指標中位數的取值為1,表示知識產權保護程度較高;反之取值為0。Property*Subsidy為企業所在地區的知識產權保護程度與政府R&D補助的交互項,以考察知識產權保護程度在政府R&D補助與企業創新投入之間的調節效應。
HC即Human Capital為檢驗方程(4)中的調節變量,表示地區人力資本的投入,作為測度制度環境的代理變量之一。將大于該指標中位數的取值為1,反之取值為0。HC*Subsidy為企業所在地區的人力資本投入與政府R&D補助的交互項,以考察人力資本投入在政府R&D補助與企業創新投入之間的調節效應。
本文利用Stata15軟件對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首先,對方程(1)分別進行混合回歸(Pooled-OLS)、固定效應模型(Fixed effect,FE)、隨機效應模型(Random effect,RE)三種分析方法,經過F檢驗、LM檢驗與Hausman檢驗,最終得出結論,應該選擇固定效應模型(Fixed effect,FE)模型作為研究方法。
為了消除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Arellano和Bover(1995)、Blundell和 Bond(1998)提出的系統廣義矩估計(System-GMM)方法進行估算,使用解釋變量政府R&D補助的滯后兩階作為工具變量,來進行穩健性檢驗。方程(1)(5)的具體回歸結果見表2。

表2 方程(1)(5)的回歸結果
回歸結果表明:政府R&D補助顯著地促進企業進行創新投入,方程(1)(3)(4)中核心解釋變量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政府R&D補助政策有利于提高企業的創新投入水平。政府R&D補助作為提高供給側投入水平、降低企業供給成本與風險的重要方式,在企業進行創新投資活動中發揮著積極的激勵作用,政府對企業進行R&D補助必不可少。以上靜態固定效應模型和使用工具變量的動態模型,都驗證了本文數理模型部分提出的假設H1。
前文基于省級面板數據研究,證明了政府R&D補助能夠顯著地促進企業增加創新投入,然而不同地區的制度環境使政府R&D補助發揮的激勵作用必然存在一定程度差異,進而企業創新投入決策不盡相同,接下來考察地區制度環境對政府R&D補助實施效果的調節效應。本文選擇三個不同指標作為制度環境的替代性指標,借鑒劉放和楊箏等(2016)[8]使用由樊綱和王小魯等(2011)[10]提供的市場化進程指數作為第一個替代性指標,借鑒馬海濤和蔡楊等(2019)[12]使用知識產權保護程度作為影響地區企業創新投入的第二個制度環境指標,此外,人力資本投入代表了一個地區對人才培養的重視程度,本文將其作為制度環境的第三個替代性指標。使用固定效應模型,考察制度環境對政府R&D補助政策的調節效應,具體回歸結果見表3。

表3 方程(2)(3)(4)的回歸結果
根據檢驗結果可以發現,政府R&D補助系數均顯著為正,再次驗證了H1,政府R&D補助能夠提高企業進行創新投入的積極性,說明研究結論穩健[13]。同時,政府R&D補助與市場化進程、人力資本投入的交互項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政府R&D補助與知識產權保護的交互項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該結果說明,相對于處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知識產權保護較弱、人力資本投入較少地區的企業而言,政府R&D補助對處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知識產權保護較強、人力資本投入較多企業的創新投入的激勵作用越顯著[14]。因此,市場化進程、知識產權保護和人力資本的投入對政府R&D補助具有正向的調節效應,H2、H3、H4得到驗證??刂谱兞勘砻?,國有企業與大中型企業進行創新投入的積極性不高,而高新技術企業與處于開放程度較大地區的企業更愿意進行創新投入。
創新對我國實現經濟轉型意義重大,政府R&D補助是降低企業研發風險、激勵企業創新投入的重要政策工具之一。本文以我國省級層面的面板數據為樣本,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和系統矩估計的方法進行實證檢驗,討論了政府R&D補助對企業創新投入的影響,并且從制度環境視角進行調節效應分析。研究發現:政府R&D補助整體促進了企業的研發創新投入;市場化程度越高,政府R&D補助的激勵效果越顯著;知識產權保護越強,政府R&D補助的激勵效果越顯著;人力資本投入越多,政府R&D補助的激勵效果越顯著。
本文為促進企業創新提供了實證證據和啟示,根據研究結論提出以下政策建議:總體來說,政府作為“有形之手”,應該繼續加大R&D補助的力度,降低企業創新行為的風險與成本,激勵企業開展研發活動,增加創新投入,從而彌補創新活動的外部性以及市場失靈問題帶來的缺陷,激發經濟發展的活力。此外,不僅要注重政府R&D補助對企業創新投入的激勵作用,還需要通過相應的配套措施,如持續推進市場化改革,深入實施責任清單制度,破除行政壟斷,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營造公平、有效的競爭環境;建立良好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保護企業創新成果;加大人力資本的投入,為企業創新提供人才支持,從制度環境角度出發,更好發揮政府R&D補助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使微觀主體更具活力,實現“要素驅動”到“創新驅動”的轉變,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