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接力棒在祖孫之間傳遞

陳全忠

江西省分宜縣分宜鎮壙下巷一處陳舊的磚房內，家徒四壁，屋里唯一的家電是一臺老舊的彩電……30年來，唐才英就是在這里，除了養育自己的兒女，還將陸續收養的6名棄嬰撫養長大。張佳港就是她撫養的最后一名棄嬰，如今他已長成一個英俊的小伙子，并成了一名消防隊員。

張佳港說，是外婆唐才英的撫養，他才能過上和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如今，是他感恩回報的時候。外婆曾和鄰居說，一輩子沒有穿過婚紗。張佳港記在心里，決定實現外婆這個心愿。他悄悄張羅著為外婆拍婚紗照，今年春節期間，24歲消防員和八旬外婆拍的“婚紗照”在網上流傳開來，其背后的故事感動了無數人。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從小，張佳港就感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上小學時，同學們都是爸爸媽媽接送，他只有外公外婆，家里也只有哥哥姐姐陪他玩。有一次，姐姐張琳告訴他：“我們都是外婆從路邊撿回來的。”張佳港不信，跑去問外婆。外婆撫摸著他的頭，告訴了他實情，不僅是他和張琳，家里有6個孩子都是她撿回來的。

1997年的一天早晨，在分宜縣人民醫院做清潔工的唐才英沿著上班路線匆匆前行時，突然傳來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被遺棄在路邊，嘴唇被凍得發青，全身發抖。唐才英趕緊脫下外套，緊緊地將孩子裹在了懷里。張佳港從此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有了一個自己的家。

因為在醫院上班時間特別早，唐才英已經是不止一次在路邊撿到棄嬰。每次她都要把孩子抱回家養得結實健康之后，或者送去福利院，或者被好心人領養。遇到體質弱一點、別人不敢領養的孩子，她就一直留在家里悉心照顧。為了避免一些麻煩，這些孩子都叫她“外婆”，名義上成了外孫女、外孫，實際上卻情同母（子）女。最多時家里同時有6個吃奶的嬰兒，實在照顧不過來，她就花錢請附近的老人過來幫忙照看。唐才英笑言：“我這輩子沒存到錢，錢都給孩子們買奶粉吃掉了。”

收養張琳和張佳港時，家里人是反對的，特別是幾個親生兒女，看到母親都60多歲了，照看撿來的孩子很費心，有一次甚至累病了，他們都覺得很心疼。但唐才英總是說：“丟掉的孩子也是一條命，救人一命功德無量。”反對無果后，兒女們就四處托人打聽，希望有人能領養這些孩子，以減輕母親的負擔。

2000年底，有人家愿意領養張琳和張佳港。在家人的好說歹說之下，唐才英才答應送走孩子。可回到家之后，她心頭一直空落落的。沒想到三個月后，收養張琳的那戶人家就吵著要把孩子退回來，說琳琳在家什么家務活都不會干，而且要唐才英付1000元作為這3個月的生活費。張佳港的經歷也差不多，他曾經兩次被人領養后又送回來，其中一次他在對方家待了4個月，唐才英花了2000元才把他領回來。

看著受盡委屈的孩子，唐才英心疼得不得了：“他們領走一次，孩子就得改一次姓，要改口叫別人爸爸媽媽，已經夠讓孩子委屈了。他們還要從我這里訛錢，把孩子送回來，孩子得受多大傷害呀。我雖然不能讓他們錦衣玉食，但至少能讓他們吃口飽飯，這兩個孩子以后誰來領我都不給了。”唐才英的“頑固不化”，讓家人既束手無策，又敬佩萬分。既然阻止不了，他們決定和唐才英一起承擔，平日里都幫著唐才英給孩子喂奶、換尿布，還從牙縫里省下錢來給孩子買奶粉。

隨著唐才英年紀增大，清潔工的工作慢慢無法勝任了。她只能以微薄的退休金維持自己和孩子們的生活，并靠開荒種菜和養豬貼補家用。可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唐才英卻從不吝嗇，竭盡所能地為孩子創造好的條件。張佳港愛好美術，從他上小學開始，唐才英就出錢供他每周上一節校外美術輔導課；后來發現他數學跟不上，又出錢供他上數學補習班。老師們聽說唐才英的事跡后都非常感動，主動減免了張佳港一半學費。

張佳港也非常懂事，知道外婆送他上學不容易。2008年，他在中國—澳大利亞“和平杯”書畫國際聯展青少年兒童藝術作品評獎活動中榮獲銅獎。當他捧著獎狀給外婆看的時候，外婆布滿皺紋的臉上笑開了花。張佳港的心里也像喝了蜜一樣甜。是的，他沒有爸爸媽媽，但外婆勝似爸爸媽媽，別人家孩子有的，他一樣也不少。他在心里暗暗對自己說：“等我長大后，一定要好好回報外婆！”

長大后我就成了你

眼看著兩個孩子漸漸長大，唐才英又開始為他們的前程謀劃起來：自己已經年逾古稀，這些年也沒什么積蓄，得給孩子們準備上大學的學費啊。年紀大了干不動別的活，養豬也沒有了場地，她就每天抽空出門撿廢品換錢。每次出去拾荒，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有時候下雨天，她也不閑著，沒有雨衣，便用一塊油布裹住自己的頭。

孝順的張佳港每次都硬拉著不讓唐才英出門，可是只要孩子們稍不注意，她就推著裝廢品的破童車出門，甚至有時候趁著張琳和張佳港晚上睡著了再出門。鄰居們經常在半夜聽到那輛童車吱吱呀呀來回路過的聲音，別人問她晚上出來拾廢品累不累，她說自己習慣了一天睡兩個小時，況且晚上車子少，收獲也更多。總有人好奇，唐才英明明可以憑借退休工資過著享清福的日子，為什么要讓自己活得這么辛苦，她圖的是什么？唐才英總是說自己其實很幸福：“我這個人蠻能吃苦，多做點事、多吃點苦我不怕。對我的孩子，不管是親生的還是領養的，我都一樣愛他們，一心只希望他們過得好，看他們過得好我就開心。”

看到外婆從外面拾廢品回來淋了雨，張佳港和姐姐張琳就心疼得不得了。他們一個拿毛巾給外婆擦臉，一個用電吹風給她吹頭發。這時候，唐才英就覺得很幸福，吃再多苦也值。

2001年春節，分宜縣公安消防大隊在走訪慰問唐才英老人時了解到老人的感人事跡，決定把張琳和張佳港納入幫扶對象，每名官兵每個月從自己的工資和津貼中自愿捐出20元作為助學基金，為姐弟倆繳納學費、買書籍和文具，資助她們的生活。

每次開學，消防員哥哥都會買好書包、文具，帶著張佳港姐弟倆去學校報名，讓他們特別有安全感，不會因為自己沒有爸媽而自卑和無助。張佳港上學時最期待消防員哥哥來家里，也最喜歡去消防隊和哥哥們聊天。每逢周末，他和姐姐經常結伴到消防大隊玩，和消防員哥哥們一塊做游戲。每逢佳節，消防大隊除了固定給唐才英老人送油送米外，總會接兩個孩子到大隊來聚餐聯歡，感受部隊大家庭的溫暖。十幾年來，隊里消防員換了一茬接一茬，一批又一批，但隊里給姐弟倆的資助從未間斷。愛心接力一直持續到2013年姐姐張琳大學畢業以及2016年張佳港高中畢業。

消防隊成為張佳港的“第二個家”，他們把張佳港視為親人，張佳港也把他們當做家人。消防員哥哥們在隊里訓練非常辛苦，但他們非常勇敢，電鈴一響，他們就急赴滅火之路。耳聞目染之下，張佳港心中也埋下了一個英雄夢，他也要成為像消防員哥哥們一樣勇敢而善良的人。

2016年，張佳港考上一所大學。在繼續求學與參軍報國之間，他選擇了后者，并如愿成為一名消防員，和以前資助過自己的哥哥們成為了同事。滅火、防火、訓練，夜間電鈴一響，就必須馬上爬起來出警……這份工作比他想象中的更苦，任務更繁重，但張佳港從沒后悔過。“外婆給了我缺失的母愛，幫助過我的消防員哥哥們給了我缺失的父愛。”選擇這份職業，既是他的夢想，也是懷著感恩的心回報這個社會。

因在2020年工作中表現優異，張佳港榮立三等功。張佳港像小時候拿到獎狀一樣與外婆分享立功的喜訊，80多歲的外婆頭上的白發和臉上的皺紋雖然更多了，但笑容一如從前溫暖，她為張佳港長大了開心，囑咐他在消防隊要好好干。

愛出者愛返

張佳港從來沒有忘記小時候許下的心愿，長大了要回報外婆。善良的人，值得這個世界溫柔以待。工作之后，雖然張佳港陪外婆的時間變少了，但只要一有假期，他就帶著外婆出去旅行。

外婆念叨著要去長沙橘子洲頭看看，2020年5月，張佳港趁著休年假就帶著外婆去了。那天，他騎著電動車，載著外婆在長沙梅溪湖畔兜風，一直轉了兩個小時。外婆坐在前面，他坐著后面問外婆：“好玩嗎？”八十多歲的外婆點點頭，開心得像個孩子。

年輕時的外婆非常愛美，這些年為了孩子們卻完全顧不上自己。外婆曾和鄰居說，一輩子沒有穿過婚紗。張佳港惦記在心里，趁這次休假圓了她的這個心愿。他悄悄為外婆安排了一個驚喜：他想帶著外婆外公，拍一組美美的婚紗照，留個紀念。

那天，外公因為身體原因未能成行。張佳港便穿上制服，陪外婆完成拍攝。不知情的外婆被張佳港帶到影樓，當時她還有點不好意思，但穿上婚紗的那一刻，外婆非常高興。她看著照片里的自己，既害羞又開心。張佳港握著外婆瘦小的手，心里有一股暖流涌動著：外婆的身板很小，個子很矮，但她扛起了很多東西，內心很強大。

外婆始終是他心中的一座高山，張佳港從只有小學文化的外婆身上學到了很多：善良、為別人考慮、心懷感恩。小時候，外婆給了他和兄弟姐妹所有能給的，如今他們長大了，并沒有要求他們太多的回報，只希望他們在各自的崗位建功立業，在有能力的情況下救助和幫助更多的人。

外婆和消防員哥哥們給他樹立了榜樣，如今的張佳港有能力了，也接過他們的愛心接力棒，和隊友們一起資助了兩個因母親生病去世家境陷入貧困的學生。張佳港說：“我會盡我所能，回報我的外婆。我也會盡我所能，去幫助更多的人，讓那些有著不幸遭遇的孩子感受到社會的溫暖和善意。”

2021年春節期間，張佳港一直忙著執勤。“警情比較多。別人過節，我們過關嘛！”他說。不過執勤回來的時候，他收獲了一個驚喜，隊里把外婆接來了一起吃團圓飯。恍然間，他又回到了小時候，旁邊是外婆，周圍是消防員哥哥們，飄香的飯菜凝聚起家的溫暖氣息。人生如此，夫復何求？此刻，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外婆身體一直健康，自己能有更多時間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