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春

張瓊

嶺南度過了三個春天，也感受過北方的春，還是懷念故鄉的春。

我的故鄉在江漢平原（長江漢江簡稱江漢）。故鄉的春比北方早，比南方慢，春天的時間長。“清明斷雨，谷雨斷霜”，這就是北方的春，北方“立春”不見春，它的春到得遲，來得猛，走得快，等到看見春，春便一個翻身就到了夏。北方的春被冬霸占時間太長。而南方的春則與冬只有幾天的界限，冬也好像就是秋的延續。樹葉大部分還是青色，花也仍然無力地開著，春的到來，一點也不明顯。可一轉眼，春就被夏所剝奪，頭頂烈日當空，街上彩裙飄飄。故鄉的春，真的是“春打六九頭”，“立春”時節一到，便可“五九六九河邊看柳”，給春報到最早的便是河邊之柳。近看雖沒長出葉子，遠看卻已柳色青青，它讓春最先躥入人的眼簾。可是故鄉的姑娘要穿裙子，小伙要穿短袖，要等到“芒種”時節或端午節。故鄉的春是把夏的路都走了一段才慢慢離開。

“萬象更新”是故鄉春的最好寫照。春景，春色，春花，都離不開一個“新”字。休眠一冬的草，長出了新綠。裸露一冬的樹，長出了新芽，蓄了一冬的花，長出了新蕾，蟄伏一冬的莊稼，長出了新葉。屋檐下飛來了新燕，鳥兒在大樹上筑起了新巢，花叢中飛來了新蝶，年輕人換上了新的春裝。綠是春的最基本的底色，花是春的最美麗的點綴。故鄉春的綠，全都是新綠，綠得發亮，綠得欲滴，綠的清新。所有花都是那么的艷，艷得新鮮，艷得燦爛，艷得養眼。南方的春，卻有點讓人渾然不知。

故鄉的春遼闊而壯美。故鄉的春不是幾只紅梅，不是桃花朵朵，也不是梨花幾園。故鄉的春是縱橫千里，燦爛無際。遼闊的江漢平原，“千里沃野千里花，萬畝果園萬畝香”。故鄉的春天里，那里是油菜花的海洋，那是國家最大的“雙低油菜”基地。從空中俯瞰，田間林網和縱橫溝渠把整個平原畫成棋盤。金黃的油菜花，整片整片的。還有萬畝的梨園，萬畝桃園，萬畝桔園，成版成塊的，那就是平原上花的湖泊。祖國幅員遼闊，你曾在何地見過這樣的花海湖泊？

故鄉春天的雨更是如詩如畫。“春雨貴如油”，這是北方的春天，雨稀罕。南方的雨不缺，但往往風雨大作。而故鄉的雨卻是綿綿長長。從“天街小雨潤如酥”，“沾衣不濕杏花雨”，“多少樓臺煙雨中”，慢慢到泥耙水響時的“雷聲霹靂震蛇蟲，幾陣瀟瀟染紫紅”。而且故鄉有農諺曰：“放春風收夜雨”。故鄉的春天白天往往艷陽暖風，而到了晚上，雨便“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故鄉的春雨有詩的意，畫的美。

讓人最愜意的還是故鄉春的舒適。春夏秋冬四季，春的溫暖，秋的涼爽，這是讓人最舒適的體感。北方的春咋暖還寒，冷來時加衣來不及。南方的春暖得暴躁，熱起來脫衣脫不及。而故鄉的春，沒有脫了冷、穿了熱、有風冷、無風燥的感覺，它不冷不熱，不干不濕，暖的平和。偶爾的涼也襯托著暖的舒服。姑娘小伙脫下隆重的冬裝，更覺一身的輕松，真的特別的舒服，因而故鄉的春天往往讓人“春眠不覺曉”。

春天賴床又何嘗不是一種享受？想起少年時，清晨雷雨不需起早，你便可躲在溫暖的被子里，等母親燒熟了飯才起床，這時你可靜聽雷聲，細聽雨聲，遐想之門隨之被敲開，“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詩畫會飄渺于你的腦海，那是何等的陶醉。特別是伸著懶腰時，那份慵懶更是讓人愜意。中青年時，夜雨孤燈下，你讀讀書，寫寫字，整理一下思緒，你的心靈會真正感受到春夜的靜好，你會文思泉涌，文筆會字字溫潤。

清晨，又是一番“林外鳴鳩春雨歇，屋頭初日杏花繁”“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歷亂李花香”的景象。你見到的是姹紫嫣紅的花，聞到的是含甜沁脾的香，聽到的是“處處聞諦鳥”。何只是聞啼鳥？還有下了菜花蛋的母雞“咯咯噠”的歡歌，吃到泥鰍田螺后的鴨子的嘎嘎歡叫，屋檐下的燕喃細語，還有憋了一個冬的牛的哞哞心聲，還有那牧童悠揚的竹笛。

故鄉的春天里，還有一道最亮麗的風景，那就是穿梭來往于田間辛勤勞作的鄉親，他們在歡歌笑語的春天里，把希望播撒在了魚米之鄉的田野里。故鄉的春一直會延續到布谷鳥讓秧禾遍野時。過了端午節，故鄉的春才真正告別，天氣才進入炎熱的夏天。

我真的喜歡故鄉的春。

湖北省江陵縣實驗初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