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熙 張仕超 文可可 劉競宇

摘要: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因國家及區域政策調整、產業發展階段不同而異,面臨著合作博弈風險,它較傳統農戶在土地、人力、資本、技術、信息、金融、社會等資源要素方面更具優勢,使其成為丘陵山區發展多種形式適度規模經營的核心載體。從國家戰略和區域發展需求2個方面闡明借力多元主體發展多種形式適度規模經營的時代要求。在此基礎上,揭示了新時代下多元主體適度規模經營“度”確定的多維困惑,進而對丘陵山區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規模經營“度”的確定進行思考與展望。結果表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培育、適度規模經營的發展是實現鄉村振興的國家戰略要求,也是促進農業轉型、產業扶貧的關鍵,同時還是農業現代化的特征所要求,更是由丘陵山區地域特色及現實生產力所決定的。新時代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與適度規模經營二者不可分割,新型主體須找準合適的“度”,“度”應兼顧主體培育的產業階段性、要素資源的異質性和經營類型的差異性。丘陵山區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適度規模經營的解析與重構須兼顧3個方面:首先,不同產業發展階段以引領什么類型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為重點,如何基于要素差異性、功能互補性、產業關聯性,處理大小業主、先進后進業主、本地與外來業主等經營主體間的關系,規避主體培育中的合作競爭風險?其次,針對現代農業經營目標轉變,丘陵山區土地生產力水平約束、經營主體資源稟賦差異,產業發展階段演化和產業類型規模需求差異,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適度經營規模的“度”如何把握?最后,實現適度規模經營的路徑是多種形式的,不同階段、尺度、資源稟賦、生產經營性質、種養品種等所對應的最優實現路徑應有所不同。
關鍵詞: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適度規模經營;鄉村振興;農業轉型
中圖分類號: F327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002-1302(2021)10-0006-08
農業乃民生之根本,在工業化、城鎮化背景下,農業發展受到嚴重威脅,“誰來種地”“如何種好地”是亟需解決的問題,也是推進農業現代化發展面臨的現實障礙。新型經營主體是新時代引領現代農業的突擊隊、著力點,發展多樣化適度經營規模更是增加新型農民收入、提高農業效益的重要途徑。在多年以來的中央一號文件、政府工作報告等政策文件中多次指出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多種形式的適度規模經營,從國家層面上不斷推進現代農業發展。農業規模化經營作為世界農業發展的基本趨勢[1],國內外諸多學者從構建適宜性評價指標體系、適度規模測算、規模效益評價、驅動因素分析、規模經營意愿和模式,以及土地流轉、生產投入、鄉村勞動力流出對規模經營有何作用等方面展開研究,但針對“度”的問題仍存在許多疑惑和爭論。在我國,丘陵山區地理條件“先天不足”,相較平原地區而言,新型農業體系建設較緩慢、實現規模效益難度更大。因此,在大力推進農業現代化發展和鄉村振興的關鍵時期,因地制宜引導適度經營規模發展格外重要。厘清國家戰略和區域發展對多元主體發展多種形式適度規模經營的時代要求,揭示新時代下多元主體適度規模經營“度”確定的多維困惑,進而對丘陵山區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規模經營“度”的確定進行思考與展望,對推進丘陵山區農業現代化、鄉村全面振興更是具有重要意義。
1 借力多元主體發展多種形式的適度規模經營的時代要求1.1 既是新時代下踐行鄉村振興的國家戰略要求,也是加快農業轉型、產業扶貧的重要抓手
2018年鄉村振興戰略指出大力發展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提倡發展多種形式適度規模經營,這是將小農戶轉化為現代農業發展的關鍵所在。在此背景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進一步鞏固完善,發展多種形式適度規模經營在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中再次提及。同年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對家庭農場和農民專業合作社等新型經營主體加強培育的重要性,將其視為未來扎實推進鄉村振興的具體任務,因為這2種經營主體與小農戶的利益關系最密切,只有以新型經營主體為載體,才能使小農戶逐步邁進現代農業發展的大格局。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與之相銜接,培育家庭農場計劃啟動,著重培育家庭農場、農民專業合作社,繼續推進農業示范合作社,進一步培育產業化農業企業及聯合體,大力建設現代農業產業園。2020年中央一號文件再次提及新型經營主體應作為重點培育對象,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同樣應重點培育。
為了借力多元主體發展多樣化的適度規模經營,中央對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如何培育、適度規模經營應如何發展作出了一系列部署安排。自2008年十七屆三中全會以來,在政府工作報告(十八大、十九大)、中央一號文件(2009、2010、2012、2013、2014、2016、2018、2019、2020年)、《農業綜合開發推進農業適度規模經營的指導意見》等相關政策文件、“十三五”規劃、《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中多次提及構建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相關政策體系,以融合多元化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多樣化適度規模經營,指出破解“誰來種地”“如何種好地”和“規模效益”等問題須依托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將其視為踐行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推動者,引領現代化農業發展的突擊隊,解決產業扶貧的著力點,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力量。近年來,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在政策大禮包的支持與引導下迅速增長。據農業農村部統計,截至2018年,農民專業合作社、家庭農場、農業服務性組織分別有217.3萬家、近60萬戶、超300萬個。每家(戶)農業企業、家庭農場、專業大戶經營耕地面積平均分別為52.21、11.82、6.81 hm2,而普通農戶每戶只有0.50 hm2,全國超過27%的耕地由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不含合作社)經營,可見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土地規模比普通農戶更大,且各主體間平均經營耕地規模差異顯著。同時,該報告還顯示在大市場和國際化背景下土地經營模式的小規模、分散化已無法完全符合,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規模化經營水平亟須提高(圖1)。
同時,各級部門共抓落實行動,積極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強調發展適度規模經營的重要性。2016年汪洋副總理指出,現代化農業發展的領跑者是規模化經營的新型農業,應加強政策扶持力度,積極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適度規模經營。尤其是隨著2016年深入推進農村土地“三權分置”,指引土地經營權流轉,大力發展規模化經營的現代農業,并呈現多種形式,這成為面對“新常態”經濟下強化農業基礎地位、助力農民增收、保障國家糧食和農產品安全等現實問題的共同愿景。2017年經國務院常務會議審議,提出鄉村振興的關鍵是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多形式適度規模經營結合發展、加快推進現代農業。原農業部提出通過新型經營主體培育工程、支持其參與現代農業園區建設、支持其對農產品進行初加工和發展具有生產特性的服務業、開展農業信貸活動、試行農業大災保險等多舉措來解決新型農業發展中所遇到的問題及困難,加強政策支持,促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提升適度規模經營能力。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鄉村振興應在農業生產夯實基礎的同時,落實農村一、二、三產業聯動發展,強化第一產業、優化第二產業、靈活發展第三產業。這代表鄉村振興應抓住產業興旺這個“牛鼻子”,而產業興旺須依托農業發展方式的變化,轉變方式的著力點是發展多種形式適度規模經營,即以明確土地承包經營權為前提,各地實行政府獎補措施,支持適度規模經營,引導農民依法、合理流轉土地。產業興旺也須要激活經營主體、激活各類要素、激活需求市場,即首先重點開發人力資源,滿足農業發展的人才需求,使得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增速。且現階段很多地
方在脫貧攻堅工作中,把培育能引領貧困村產業發展的一類新型經營主體作為產業扶貧的關鍵。2016年5月農業農村部發展計劃司劉北樺副司長在接受《農經》雜志記者采訪時也曾指出產業扶貧的關鍵是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
1.2 不僅是農業現代化的特征所要求,更是丘陵山區地域特色及其現實生產力所決定
現代農業的明顯標志之一即規模效益,而現代經濟理論認為,規模效益是在企業生產經營達到一定規模后出現和形成的,并在某一范圍內隨著持續擴大經營規模而出現規模效益遞增的現象。可見,適度規模理論要求現代農業發展首先必須形成一定規模,規模效益才會顯現并有可能達到帕累托最優水平,但是這并非意味著規模越大經濟效益就一定越高,關鍵在于規模的適度性[2-9]。近年來,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轉型跨越驅使山區鄉村處于比較優勢的土地要素被快速激活,進而促進城鄉資源要素的雙向流動,導致鄉村地域上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等各種要素的再配置。適度規模經營旨在強調各個生產要素的最優組合及獲取最佳經濟效益。其中,土地作為農業生產經營最上游的資源要素,其經營的適度規模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農業適度規模經營水平。而生產力水平達到一定階段后就必然產生土地適度規模經營,生產力水平也決定土地規模經營的推進速度。因此,在山區小規模或超小規模的傳統農業只能自給自足,難以獲取最優經濟利益,要推進山區適度規模經營,培育以經濟效益最大化為目標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是關鍵。相對于平原地區,地理條件“先天不足”的丘陵山區傳統農戶只有少量土地,且分散成十幾塊,加之受道路、河流、林地、田坎、山梁等自然要素切割,地塊規模更小,地塊形狀亦不規則,這種小規模細碎化經營造成機械化水平低、新技術推廣慢、耕作成本高而生產技術效率低,難以支撐規模化農業。其中,發展現代農業的基礎是農業生產機械化,但農業機械化技術發展步伐緩慢的丘陵山區明顯滯后于平原地區,機械化水平低下導致農戶耕種方式受限,陡坡地面積大,路難修、機難通,很多田塊農業機械根本不能到達,且地塊小而分散、田塊落差大、土層薄、形狀不規則,農業機械下田難,而低下的機械化程度造成人工成本增高,生產效率降低,經濟效益不穩定,農民種糧意愿低。近年來,隨著工業化、城鎮化、市場化的深入發展,農民紛紛外出務工或遷走,據相關調查報道,目前我國2/3的農戶仍是分散經營,生產主力不是青壯年勞動力,而是留守老人和家庭婦女,他們在資金、技術、市場、管理等方面的弱勢難以支撐集約化農業,但勞動力的非農化為資源的優化組合和再配置提供了機遇,同時伴隨農業勞動力“析出”,加之自然和社會經濟因素的影響,致使鄉村人地關系發生了較大變化,出現耕地撂荒、土地流轉、利用轉型、鄉村重構與綜合整治[10]等,為土地規模流轉實現適度經營規模創造了條件。但土地流轉后,“誰來種地”“如何種好地”和“如何把握規模度”是目前擺在山區農業轉型中的一大難點,實踐證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快速引入、培育、發展壯大是破解這一難點的關鍵,而如何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吸引到農村,因地制宜引導發展規模經營格外重要。但在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過程中,部分主體常不切實際地圈占大量土地[11],結果對當地后進農業經營主體的培育以及優化資源配置產生不良連帶效應。因此,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適度規模經營的解析與重構研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2 新時代下多元主體適度規模經營“度”確定的多維困惑 ?近年來,在三產融合發展、農業經營主體多元化、農戶生計多樣化、農業生產技術逐步提升、農業生產社會化服務大力宣傳建設的條件下,農業適度規模經營逐漸得到關注并取得一些成效。農業適度規模經營不是單一地追求“規模”,而是同時強調“適度”(“適度”并不是追求某一生產要素的擴張,而是實現勞動力、土地、農資、農業資本、農業科技、農業機械等所有要素的最優組合[12])。即在本地農業活動發展和社會經濟基礎條件適宜的前提下,采取相應的流轉方式把農戶分散經營的責任田集中到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手中,將農業生產模式轉化為集約化、規模化、專業化的經營模式。但是,適度規模經營的“度”如何衡量?又如何把握好這個“度”?雖然國內外諸多學者從適度規模測算、評價體系構建、規模效益評價、驅動因素分析、規模經營意愿及模式,以及土地流轉、生產投入、鄉村勞動力流出對規模經營有何作用等展開研究,但針對這個“度”的問題仍存在許多疑惑和爭論。
2.1 規模報酬遞增還是遞減?
盡管規模報酬遞增是研究者和決策者共同期待的結果,但大部分學者基于對不同范圍和地區的實證研究,均否定存在“規模報酬遞增”,甚至有學者認為“規模報酬遞減”存在于糧食生產中。如王嫚嫚等通過研究江漢平原354個水稻種植戶,發現將土地細碎化和耕地地力的影響納入考慮后,江漢平原水稻生產在此生產模式下規模報酬不變,且規模經濟現象不存在,但農戶“理性經濟人”如經營規模大則特征表現更明顯[13]。金生霞等基于河西走廊4市10個縣(市、區)13個鄉(鎮)578農戶的調查研究,發現河西走廊地區農業生產處于規模報酬遞減階段,現有農業技術條件下,該地區現有規模遠遠小于勞均最優規模和戶均最優規模[14]。同時,也有學者認為規模經濟是存在的,如盧華等在研究土地細碎化對生產成本的影響時,發現農作物生產存在規模經濟[15]。許慶等基于我國糧食主產區5省100個村莊1 049個農戶的調查研究,發現除了粳稻,其余糧食作物生產均存在規模經濟[16]。
2.2 “度”的判定標準是什么?
有學者認為以利潤最大化、以效率最大化作為“度”的判定標準;也有學者認為應是多維度的,包括經濟效益、社會效益、生態效益的結合,土地生產率、勞動生產率和資源利用效率的統一[13-18]。從測“度”方法上看,多提出并采用經驗法、直觀評估法、生產函數法、指標評價法等,如徐海南運用經驗法,選取勞均產量、勞均純收入、產量、商品率等指標,對比不同規模組生產要素的平均利用效益,進而確定蘇南地區的適度經營規模[19]。張海亮等通過種植業在現實生產中的實際投工量,測算目前生產力水平及經營環境下,農業對勞動力的需求,進而推算出土地經營的適度規模[20]。鄖宛琪運用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模型,研究蘇南、蘇北兩地家庭農場適度規模經營的確定標準[21]。汪亞雄運用線性回歸分析、投入產出比較分析、勞動力耕地負擔分析、勞動力收入比較分析等統計分析方法相結合計算南方各省農戶土地適度經營規模[22]。劉秋香等改進灰色系統聚類方法,定量測算農業經營的適度規模[23]。林善浪指出在勞動生產率、土地生產率、資金生產率三者難以平衡兼顧時,至少保證土地生產率不降低,犧牲土地生產率而單純追求提高勞動生產率、增加勞均收入,與中國國情不相符[24]。于洋則指出勞動生產率與土地生產率在農地規模經營中出現的矛盾,應在分工經濟的基礎之上建立,由分工效率的標準來衡量[25];程秋萍認為這個判定標準只能在實踐中產生[26]。
2.3 三是“度”值存在顯著差異?
周娟認為,要素資源稟賦(勞動力、土地、資本)的差異產生了不同的適度規模經營決策,進行適度規模經營的動力與條件在不同類型農戶之間差異明顯,以農戶類型為依據推進適度規模經營更適合[27]。程秋萍也指出適度規模靠某類主體的單一推動或單一意愿必定不能實現,不同主體“適度”的標準也不相同[26]。從測“度”結果看,主要討論農業適度經營規模的勞均、戶均、人均和地塊耕地。有學者認為勞均耕地適度規模為0.33~0.47 hm2[23],也有學者認為在0.67~1.00 hm2[28-29];有學者認為蔗農戶均適度規模為1.61~1.84 hm2[30],稻農戶均適度規模為5 hm2,還有學者認為只宜達到0.66 hm2的臨界規模[22];有學者認為人均適度規模為0.22~0.41 hm2[31];有學者認為糧食作物適度規模為0.67~1.33 hm2、經濟作物適度規模為0.4~0.6 hm2[32],也有認為適度規模約為7.3 hm2較合適[33];有學者認為1.12~0.35 hm2為水田地塊的適度規模,1.17~2.82 hm2為旱地地塊的適度規模[34]。關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適度規模的探討則集中在家庭農場和農民專業合作社2類新型主體,如辛良杰認為2016年中國糧食類家庭農場的適度規模一般在13~14 hm2,約為全國戶均耕地面積的30倍[35]。韓蘇等認為,果蔬類家庭農場小規模、中等規模、大規模的最優經營面積分別為1.33~2.00 hm2、4.67~6.67 hm2或8.00~10.00 hm2、26.67~33.33 hm2[36]。孔令成等提出糧食家庭農場最優土地投入規模為8.13~8.40 hm2,其次為11.53~13.07 hm2[37];鄒運梅等認為,不考慮種糧補貼,在追求產出利潤最大化時家庭農場經營存在適度規模,并得出洞庭湖區家庭農場適度經營規模為9.52~13.23 hm2[38];但關付新認為種糧家庭農場土地經營規模在不同情況下是不同的,家庭自有勞動力占比和家庭農業收入占比決定家庭農場土地經營規模的上限和下限[39]。針對合作社而言,鄭適等認為,在考慮植保無人機技術采納的約束下,合作社規模門檻為 2 hm2[40];申云等認為,在糧食產量與收入最優化下種糧合作社農地經營規模一般為40~66.67 hm2[41]。范喬希等對山區合適耕地經營規模進行研究,發現經濟作物的適度規模為1.62 hm2、糧食作物的適度規模為 1.64 hm2,差異不顯著,距離影響較大,0.5 km內適度規模為 1.90 hm2、0.5~1 km適度規模為2.12 hm2,單位勞動力的適度規模相差0.2 hm2[42]。
綜上,因目標不同、標準不同、地區不同、產業不同,主體不同得出的“度”也就不同。發展土地適度規模經營的方向與適度規模目標及其評價體系、標準有關,但適度規模經營目標以“利潤最大化”還是“效率最大化”?標準是什么?怎樣取舍各標準等仍存在不同見解,至今仍無統一意見[43]。平原地區資本量充足但耕地緊缺,人力資本較高,資本可替代勞動力,適度規模大,而丘陵山區機械替代勞動力成本較高,適度規模較小。總體上看,由于大都面向傳統糧油作物從單一傳統農戶層面核算,農業適度規模的面積較小,且由于有的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而有的以“效率最大化”為目標,導致即使同一作物類型傳統農戶也出現不同適度值。但是,張連剛等指出意愿規模大小無法用單位土地凈收益解釋,收益最大化不僅僅是農戶追求意愿規模的初衷,規模選擇還存在“貪大”心理[44]。不難發現,在現實農業生產中,農業規模經營中“度”的標準在某些地區還把握不準,如大規模土地流轉引起土地流轉租金迅速上升,從而導致在金融、土地流轉中介、農保、農技推廣等服務方面難以為新型經營主體提供有力保障與穩定支持。因此,不同類型經營主體應根據自有資源、社會經濟基礎、政策、市場等條件,確定相應的實際經營規模。生產力水平和生產方式在不同地區和不同類型經營主體之間不盡相同,規模經營的影響因素也不同,因此單一形式是不可取的。
3 丘陵山區新型經營主體規模經營“度”確定的時代啟示 ?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轉型過程中必然產生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適度規模經營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培育研究是不可分割的。農業適度規模經營是一個動態概念,如何確定規模大小,除考慮地區間的生產共性外,還須兼顧生產力要素層次的特殊性和農業經營形式的特殊性。然而,目前農業適度規模經營的宏觀政策和理論研究的基本邏輯和價值取向,主要是基于傳統農業背景下家庭承包經營所致農業經營規模過于細化分散、土地生產率和勞動生產效率不高的客觀現實,從而開展傳統農戶土地經營適度規模的實證研究,主張通過引導農地流轉促進土地規模經營發展。這種價值取向對于轉變農業經營理念、加快農地流轉、發展農業規模經營等都已發揮正向作用,但同時也帶來土地流轉越多越快越好、經營規模越大越全越好等認識誤區,且對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與傳統經營主體的經營目標、要素稟賦差異和對經營規模度的地域差異和產業差異有所忽視。
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培育因國家及區域政策調整、產業發展階段演化的不同而異。在前期調查研究中認識到在“用地、招商、投入、融資、資金、補貼、保險、稅收”等相關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適度規模經營的政策“大禮包”放送下,尤其是隨著“關于加快培育現代農業經營主體推動國家現代農業示范區建設的意見”和“鼓勵新型經營主體參與現代農業園區建設”等政策的落地,使得在土地細碎化、基礎設施弱、產業特色不突出的山區也在不斷發展壯大,而現代農業園區就是各類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主戰場,也是適度規模經營多元化發展的一個重要平臺。資源要素稟賦在不同類型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間存在較大差異。同時,多元化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刺激了產業多元化發展,而不同產業類型下各類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實際經營規模及規模效益均參差不齊,且大部分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表現出對擴大經營規模有強烈的意愿,但受山區地形復雜、地塊破碎、優質勞動力少、周邊地已被其他主體流轉等現實條件的約束,找不到擴大經營規模的切實可行之路,對工程、政策有強烈的訴求。然而,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關注點集中在新型主體的類型界定、結構變化、優勢識別、功能定位、利益訴求、模式探索和驅動機制等方面[45-46],并對家庭農場和農民專業合作社尤為關注[46-47]。汪發元等認為,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特征的地域性很強,但其變化也具有共性,如主體類型呈多元化[48],各類主體數量不全是增長的,減少過程呈兩極分化,即大規模和小規模主體數量增加而中等規模主體明顯下降,且各類主體發展受區域內部發展條件,如耕地資源稟賦、經濟發展水平、土地流轉發生率的影響[43]。此外,政策優惠、項目推進和制度供給等區域外部環境也是影響各類主體變遷的重要因素[44,47,49]。盡管為了摸清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培育情況,甄別其發展的堵點,2016年5月至2017年3月在全國范圍內已開展了6期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指數調查研究,這份微觀數據充分展示了各類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數量增長、發展潛力、綜合績效、帶動能力等,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研究的數據缺失和研究范式的不足。但是,全國的數據僅局限于某個時間點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數量,而未考慮主體數量增減變化的時空過程和山區與平原之間的差異性。現有研究雖從微觀層面對山區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現狀及困境有一定研究[50],但對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變化的時空格局演變過程的研究并不多見,且多元化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的落腳點在于通過規模化、集約化、組織化生產帶動當地特色產業發展,并提升農業產業發展層次,但從內部透視各類主體的產業發展與產業關聯的研究也較少,而立足主體要素差異和產業特性探討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適度規模問題更少。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培育應因地制宜、因業而異,不僅要關注個體數量增長、質量提升,也要強化空間變化,更要體現不同產業類型經營主體發展的差異,尤其是在土地經營規模擴大誘發主體進退間的用地沖突,須要明確經營主體進退的根源,處理好數量與質量的關系、各類主體之間的關系,重視主體間的競爭合作[51]。那么,在山區多元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如何形成?主體空間上如何配置?主體間要素資源有何差異?主體產業間有何關聯?主體間合作競爭有何風險?這些均是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助推農業現代化過程中亟待明確的重要課題。
現有研究一般從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適度規模經營單方面展開,適度規模經營研究主要以個體農戶行為為主體,其他類型主體的研究相對較少,主要關注家庭農場和農民合作社,碎片化分割研究易顧此失彼,無法順應差異化的要素和產業方向,難以實現對適度規模經營 “度”的正確把握。首先,鑒于傳統農戶與新型主體經營目標的差異,前者是自給自足型生產,追求產量最大化,后者是商品化生產,追求利潤最大化;其次,傳統農戶與新型主體在要素資源方面存在差異,后者較前者在土地、人力、資本、機械、設施、技術、信息、金融、社會等要素資源方面具有優勢;再次,考慮到傳統農戶與新型主體在行為選擇方面的差異,前者多限于家庭勞動力,土地使用無須付費,更加愿意選擇種植水稻等傳統作物,相反新型主體更傾向季節性雇用勞動力,機械代替勞動力,除了土地費等生產要素投入外,還涉及基礎設施建設投入和銀行貸款等,產業選擇更傾向蔬菜、糧油、苗木、花卉、柑橘、花椒、水產等多元化種植,更重要的是,收益不僅來源于農產品直接收益,還包含產品加工、休閑旅游、文化科教等多元方式等帶來的產品高附加值。因此,須要找出新型主體自己的“度”。同時,多種形式的農業適度規模經營須兼顧不同區域的差異。這些在山區鄉村新出現的生產主體,與傳統小農戶相比,他們在土地、資本、勞動力、技術、市場等資源要素方面更具優勢,成為山區發展多種形式適度規模經營的主要載體,在鄉村振興、現代農業轉型與產業扶貧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另外,不同經營主體彼此間資源稟賦的差異又決定了其農業經營適度規模的差異,也意味著農業適度規模經營的實現存在不同方式。因為實現適度規模經營可以通過多種形式,不同地域、產業、距離、階段、資源等條件下經營規模的度都有所差異。如在土地分布零散、地勢起伏不平、交通不便的丘陵山區,其適度經營規模就比平原區要小一些。換言之,現代農業與傳統農業的經營規模有別,不僅源于經營主體的變化,還因經營目標的不同,也與生產力水平有關。山區農業規模化經營不是簡單的擴大規模,而應適度規模經營,應該是在最佳生產要素、資源配置結合下的經營,具有社會經濟、地域、政策、生態和技術意義上的特殊性。那么,適度規模應如何確定,多大的經營規模適應當前山區鄉村的農業生產力?不同產業多大的經營規模是適度的?多大的規模才算是各個類型經營主體的適度規模?多元化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經營規模為多大才有利?又怎樣實現?這些都是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助力鄉村振興、農業轉型、產業扶貧過程中亟待明確的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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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農業適度規模經營開展的進程中,適度規模經營的“度”應找準,適度規模與主體類型是不可分割的,“度”應兼顧經營主體培育的產業階段性、經營主體要素資源的異質性和產業類型間的差異性。丘陵山區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適度規模經營的解析與重構須要從以下3個方面著手:第一,不同產業發展階段以引領什么類型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為重點,如何基于要素差異性、功能互補性、產業關聯性,處理大小業主、先進后進業主、本地與外來業主等經營主體間的關系,規避主體培育中的合作競爭風險。應該處理好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之間、政府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之間、傳統農戶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之間的關系,使得發展適度規模經營的工作能夠更加順利地開展。第二,針對現代農業經營目標的轉變,丘陵山區土地生產力水平的約束、經營主體資源稟賦的差異,產業發展階段的演化和產業類型規模需求的差異,把握新型農業經營主體適度經營規模的“度”。應根據自身特點找準定位,尋求各類型適度規模的“度”,為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提供合理的參考。第三,實現適度規模經營的形式是多樣化的,不同階段、地域、尺度、種養類型、資源稟賦、經營性質所對應的最優實現路徑應有所不同。應當根據當地條件尋找到適合自己的規模經營,從而提升生產經營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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