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騎手社保困局何解？

周霄 陳子儒

“北京人社局一副處長體驗送外賣，12小時僅賺41塊錢”，4月28日，這則新聞刷爆各大網站。

“太委屈了，（外賣騎手）這個錢，太不好掙了”，這是這名副處長體驗騎手送外賣后的真實反應。

外賣騎手工作的艱辛，再次牽動大眾的敏感神經，騎手的權益保障問題，也被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這對正在遭受“反壟斷”調查的美團，無異于雪上加霜。

美團百萬外賣騎手均為外包公司員工，沒有繳納社保。作為“與死神賽跑，和交警較勁，和紅燈做朋友”的外賣小哥，卻無法得到應有的保障，這份責任到底該由誰承擔呢？

最近，出于對美團或將承擔騎手保險，從而導致成本提升的憂慮，投資人有點坐不住了，美團的股價也出現了不小的波動。

承擔騎手保險會給美團帶來巨大的成本壓力嗎？長期來看，這會改變行業競爭格局嗎？我們針對這些問題，進行了詳細測算，發現或許一切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嚴峻。

美團該如何給騎手繳納社保

在大多數人的印象里，工作單位為員工繳納五險一金已是標配，但對于人員流動性極大的外賣騎手來說，五險一金制度并不太適合。

外賣騎手以外來務工人員為主，且多數不會在工作地定居。這部分人群有比較傳統的“社保不出省”意識，繳納保險意愿不強。

同時，他們回到老家多以個體為主，社保的承接和延續也有一定的障礙，所以就這部分人群的訴求來說，實際上更傾向于多拿點工資，而五險一金中個人須承擔的部分，對他們來說反而是種負擔。當然，這不能作為平臺推卸責任的理由。

另外一個事實是，目前外賣行業的騎手有近80%來自農村，他們可能已經繳納了農村新農合醫保和農村養老保險，也無需再繳納一次社保。

這樣來看，外賣騎手最需要的，可能是五險一金中保障他們在工作地的工傷保險。

此前，五險一金是不能單獨繳納某一項的，而相關政策的出臺，恰恰證明了工傷保險單獨繳納的必要性。

廣東省自2021年4月1日起調整策略，允許單位給“特定人員”單獨購買工傷險，試行期2年，其中包括網約車、外賣、快遞勞務等新業態從業者。同樣的，江蘇省也明確表示四類特定人員可以單獨繳納工傷保險。

一直以來，美團都給騎手繳納商業保險，保費從騎手傭金里扣除，騎手發生問題后由商業保險來承擔。

商業險的保額不高，僅包含保額60萬元的身故傷殘險及5萬元的醫療費用。

而工傷保險，不僅按照傷殘等級來劃分，且賠償補助金額和時間遠高于商業保險，對員工的保障也更加全面。

所以，外賣平臺為騎手繳納工傷保險還是很有必要的，且是當務之急。

4月30日，南京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頒布了《關于規范新就業形態下餐飲網約配送員勞動用工的指導意見（試行）》的通知，詳細闡述了“外賣騎手”用工類別和關系的界定，以及對“外賣騎手”勞動權益的保護和管理。

參考該項規定，“平臺企業”主要應該為“專送騎手”繳納工傷保險。

根據中信建投數據，美團擁有三類騎手工種，按照用工性質和用工特征分為“專送、樂跑、眾包”騎手三類，其中專送騎手和配送代理商簽訂合同。當前美團日活躍騎手約有100多萬，其中專送騎手約不到4成。

事實上，對于不同行業國家規定的繳納費率標準不同。

根據外賣配送的工作屬性，可以把其劃分為第五類運輸業，則費率可以為1.1%，按照用人單位工資總額基數來繳納。

那么，基于上述政策和數據，如果美團給專職騎手繳納了工傷保險，短期來看，對它的業績會有何影響？

繳納工傷保險對美團的影響

近來關于美團的聲討中，有一種觀點是：“美團給騎手交不起保險”。

事實果真如此嗎？我們用數據說話，來給美團算一筆賬。

以2020年美團業績數據為基礎，我們測算：如果美團為其專職騎手繳納工傷保險，將對其成本及利潤有什么影響。

在下述基礎條件設定下，可得到測算后的數據變化結果為（如圖1所示）：

據中信建投數據，當前美團日活躍騎手約有100多萬，其中專送騎手占比大約為40%。按照工傷保險中運輸行業來劃分，其基準費率為1.1%。

先來分析繳納工傷保險后對美團成本的影響：

2020年美團騎手成本為486.92億元，繳納工傷保險后，成本上升了486.92億元×40%×1.1%≈2.14億元，上升比例為0.44%。

2020年美團外賣交易筆數為101.47億單，如果平攤到每筆外賣訂單上，僅增加了0.02元/單的成本。

再來看對美團利潤的影響情況：

2020年美團餐飲外賣收入662.7億元，由于美團未披露單獨的餐飲外賣成本，由騎手成本和平臺運營維護費估算可得餐飲外賣成本約為524.02億元，所以其單筆外賣毛利潤約為（662.7-524.02）/101.47=0.57元。繳納工傷保險后，單筆外賣毛利潤減少到0.55元，對比之前降低了3.71%。

而經營凈利潤按照餐飲外賣收入占比58%估算為16.43億元，繳納工商保險后，經營凈利潤減少到14.29億元，對比之前降低了13.02%。

由上述測算可知，總體來看，為專職騎手繳納工傷保險，為美團帶來的成本增加，還是可控的。

在上文的測算中我們發現，雖然短期來看，為騎手繳納保險對美團的收入、利潤端沖擊相對可控，但工傷保險的繳納畢竟是個伴隨業務的長期支出，這一變量，是否會對美團的長期競爭優勢產生影響？

一份保險將如何影響外賣行業？

事實上，美團所面臨的騎手權益保障問題，歸根結底是餐飲外賣行業采用員工外包而產生的問題。

美團如此，餓了么亦然。甚至在滴滴、四通一達等所在的出行、快遞行業，這一難題也廣泛存在。

因此，騎手成本的上升，關乎的其實是整個本地生活服務行業，而對單個企業的競爭環境影響甚微。

就餐飲外賣來說，企業的核心競爭要素，在于規模化效應。

這就好像滾雪球，誰能在更短的時間里匯集更多的用戶、商家資源，誰就能獲得更快的履約速度，更少的加價率，從而盡快在收入成本端形成一個正向循環，構筑企業核心護城河。

規模化效應具體表現在：

收入端：巨大的訂單量和客流，會吸引更多商家入駐，進而帶動更多用戶擁入，提高用戶黏性，形成正向循環。

成本端：依托較大規模，平臺可以優化配送計算方案，不斷降低經營成本；同時提高運營效率，讓騎手一單多送，節約時間精力。

根據財報數據，美團2020年Q4餐飲外賣筆數超過33億筆，交易金額超過1 562億元；活躍商家數已達到680萬，且過去4個季度內不斷增長。

美團交易用戶已達到5.1億人次，且在2020年Q1之后增長率掉頭向上，2020年Q4達到了13%。

與此同時，規模效益下，美團騎手成本率從2016年的96.9%，下降至2020年的73.5%；騎手成本占外賣GTV的比重也從2017年的10.7%，下降到了2020的10%。

更何況，繳納保險帶來的騎手成本上升，不只影響美團，其背后關乎的是整個行業。

依照目前的政策和輿論態勢來看，繳納保險，保護騎手會逐漸成為行業規范，行業內新進入者以及競爭對手都需要承擔這一成本。

人力配送成本的提升對行業帶來的長期影響，更多在于將給無人配送技術帶來巨大的需求，從而催化行業內供給側改革。而無人配送技術也是美團重點發力的方向，站在長期視角，保險的成本影響很可能會因為技術的規模化得以平衡。

短期來看，為騎手繳納保險這一外部事件的沖擊，對整個外賣行業來說都是一次挑戰，對于美團，不可避免會對其經營業績產生短期影響。

但長期來看，反而可能會重構整個新業態的行業結構，提升行業的運營效率。

給予勞動者完善的保障，是企業需要履行的社會責任，當前各方都還在共同探索的過程中，可能也需要我們多一點時間和耐心。

（本文來源于微信公眾號表外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