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月,張許穎
(中國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081)
20 世紀90 年代以來中國總和生育率長期處于更替水平以下,不同來源的數據表明這20 多年中國的生育水平大致經歷了由大幅度下降到穩定以及逐步回升過程。[1]根據國家統計局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初步匯總結果,2020年中國總和生育率為1.3,已經處于較低水平。具體的總和生育率水平一直是學界和政府關注的焦點。然而,生育水平的變動是人口的婚姻特征、生育特征交織作用的結果。研究顯示自20 世紀90 年代中國總和生育率開始低于更替水平以來,已婚婦女生育水平其實已經大體穩定,而中國生育水平下降主要體現在一孩總和生育率,青年女性晚婚趨勢是導致一孩總和生育率下降的重要原因。[2-3]國際經驗也表明結婚率下降是導致低生育率的重要因素。[4-5]婚內生育在東亞國家(地區)長期占據主流,OECD 國家統計數據顯示1990-2014 年期間日本和韓國婚外生育子女數占生育總數的比例始終保持在2.5%以下,遠低于歐美國家的水平(如2012 年時法國、英國和美國這一比例分別為56.7%、47.6%、40.7%)。一項針對日本的研究顯示1973-1980 年期間日本結婚比例的下降可以解釋總和生育率下降的49%;1980-1990 年期間結婚比例下降對總和生育率下降的貢獻達到166.7%。[6]在婚內生育仍為主流的中國社會背景下,進入婚姻是女性進行生育的前提,因此加強對女性婚姻行為、婚內生育行為的研究已成為把握我國生育特征的重要切入點。
中國的婚姻和生育行為正在發生一系列結構性變化。女性進入婚姻的年齡在不斷推遲,統計數據顯示中國30-34歲女性未婚率從2000年的1.35%升至2010年的5.35%、2015年的6.95%。[7]女性初婚年齡從2006 年的23.6 歲上升到2016 年的26.3 歲,10 年間上升了2.7 歲。[8]全面兩孩政策實施以來中國生育水平在短期增長之后快速回落,顯示生育政策調整帶來的生育潛能快速釋放。一孩的減少是導致出生人口快速回落的主要原因,一孩出生人數從2016 年的973 萬降至2017 年的724 萬、2019年的630萬,二孩及以上出生人數則從2016年的813萬增至2017年的999萬、又回落至2019年的835萬。這可能是因為生育政策調整刺激了已婚人群的二孩生育行為,二孩生育潛力釋放后,婚姻推遲導致的一孩生育水平過低這一效應開始顯現。然而,婚姻推遲和婚內生育率對總和生育率的影響分別是多少?目前對此還缺乏定量的研究分析,本文將使用具有全國代表性的大型調查數據,對中國2006 年至2016 年期間的總和生育率進行分解分析,考察女性已婚比例和婚內生育率對總和生育率變動的影響,以期對認識中國的生育水平變動規律提供一定參考。
初婚推遲或不婚比例上升是近幾十年低生育率國家普遍面臨的人口變動趨勢。[9]但因為婚內生育率在東亞國家(地區)仍占據絕對的主流,因此婚姻推遲對生育的影響在東亞國家(地區)要遠大于歐美國家(地區)。東亞女性傳統上普遍結婚,然而相關研究表明這一傳統正在消退,[10]數據顯示1975-2010 年期間日本30-34 歲未婚女性比例從8%上升到35%,35-39 歲未婚女性比例從5%上升到23%。[11]婚姻推遲或不婚對生育水平最直接的影響在于減少生育的婦女人數。在婚內生育占主流的社會背景下,絕大多數婦女進入婚姻后才會生育,未婚女性比例的增大相當于計算生育率時的分母不斷增加,在已婚生育水平不變或提高幅度不大時,年齡別生育水平可能越來越低。[3]婚姻推遲或不婚還可能導致“生育老齡化效應”,即生育第一個(或第二個)孩子的推遲會降低生育更高胎次的可能性,[12]婦女初育年齡推遲很可能降低其終生生育的子女數。[13]此外,隨著年齡增長,女性患不孕癥的比例持續提高,從20-24歲組的極低水平增至40-44歲組的5%左右;[14]女性年齡越大流產的可能性越高,估算顯示女性在37歲時流產的可能性為20%,44歲時為30%,48歲時達到40%。[15]
婚姻推遲帶來的進度效應會導致時期生育率下降,但有研究認為這并不一定會使隊列生育水平下降。歐洲各國(地區)進入21 世紀后生育率回升的主要原因就是生育進度效應的減弱。[16]北歐國家(地區)長期以高女性勞動參與率、高家庭社會福利制度、高生育水平著稱,雖然其時期生育率在1940 年隊列進入生育期后有所下降,但從長期來看,女性終身生育孩子數仍在更替水平。[17]然而,2020 年一項根據最新數據對北歐國家(地區)的研究顯示進度效應已無法完全解釋北歐國家(地區)生育水平的下降,其隊列生育水平已出現了下降,從1970年出生隊列的2左右降至1980年出生隊列的1.8 左右。[18]對我國的研究顯示去除進度效應影響后計算得到的2007-2012 年中國生育水平大約在1.7~1.8 之間,高于時期總和生育率(1.5~1.6 之間)。[19]但根據2017 年全國生育狀況抽樣調查數據測算,對于已基本完成生育期的35歲及以上育齡婦女(即1982年之前的出生隊列),越早出生的隊列其平均曾生子女數越高,可見生育推遲產生的進度效應并不能完全解釋我國的生育水平下降,婚姻推遲對我國生育水平的長期影響仍有待觀察。
在結婚年齡推遲的背景下,婚內生育率的特征值得關注。中國雖然出現了婚育年齡推遲、不婚和同居現象增多等現象,但當前中國婚姻與生育的聯系仍十分緊密。2017年全國生育狀況調查數據顯示結婚5 年及以上沒有孩子的夫婦占比僅為1%左右,結婚3-5 年沒有孩子的比例為6%左右,可見在步入婚姻后家庭選擇生育的比例很高。國際經驗研究也顯示同居或結婚的軌跡是影響女性生育數量最為核心的預測因素。[20]無論對于男性還是女性,終身未婚是使其無法實現生育意愿的主要影響因素,[21-22]生育孩子是女性進入婚姻后的普遍選擇。從同屬于東亞文化圈的日本來看,1980-1990年期間日本的總和生育率從1.75降至1.52,但這一期間婚內生育率的變化使總和生育率上升了66.7%,生育率的下降主要是由于已婚比例的下降導致的。日本的總和生育率在20世紀70年代降至更替水平后持續走低,2000 年后始終在1.4 左右徘徊,但日本婚姻持續了15-19 年的已婚夫婦平均生育孩子數在1977-2005年間始終保持在2.1個及以上(近年來有所下降,2015年時降至1.94個)。[23]
中國近年來婚姻推遲導致青年女性已婚比例下降明顯,使可能生育的婦女規模下降,從而拉低了時期生育水平。對于已進入婚姻狀態的人群,大部分家庭仍可能選擇生育孩子,但生育養育成本高昂、生育觀念轉變等因素也可能會降低家庭的生育意愿。這些因素共同決定了中國生育水平的變動特征。厘清結婚率和婚內生育率對生育水平的影響對于把握中國人口生育變動規律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2017年原國家衛生計生委組織實施的全國生育狀況抽樣調查。本次調查目標為2017年7月1日零時現住中國大陸的15-60歲中國籍女性人口。本次調查內容主要包括生育行為、生育意愿、避孕方法及生育養育服務共四個方面。使用調查數據可得到被訪女性在調查時點的婚姻狀況,由此估算調查樣本的已婚比例;根據生育行為中被訪女性的“懷孕史”計算得到婦女生育行為信息,懷孕史包括被訪女性每次的懷孕時間、懷孕結果。調查設計樣本量為25 萬,實際成功調查249 946 名。根據主調查結束后的調查執行情況核查,事后核查和主調查生育子女數量一致性為98.9%,表明調查獲取的生育信息具有較高的準確性。事后加權過程中分別以公安部戶籍人口登記信息、2015年1%人口抽樣調查數據、2000年和2010年人口普查數據對樣本年齡構成、婚姻狀況和戶口性質進行了加權調整,以保證數據質量足夠高,能夠用來估計和推斷全國的生育水平。[1]
本文采用分解分析方法對總和生育率進行分析??偤蜕史纸饽P蛯⒖偤蜕实淖儎臃纸鉃橛g婦女已婚比例變動和已婚女性婚內生育率變動兩部分。由于非婚生育比例在中國仍然很低,當前中國生育問題的研究基本均沒有考慮非婚生育,[24]因此本文也未考慮該現象。參考以往相關研究,[24-26]本文采用的分解方法為:用ASMFRa表示a歲已婚婦女的生育率(Age specific marital fertility rate),MPa表示a歲育齡婦女的已婚比例,那么a歲育齡婦女的年齡別生育率為ASFRa=ASMFRa×MPa。
總和生育率分解模型可以表示為:

t表示基期,t+h表示觀察期,兩個時期總和生育率的差值可以分解為:

公式(2)右邊的第一項表示婚內生育率變化對總和生育率的影響,第二項表示女性已婚比例變化對總和生育率的影響。
根據2017 年全國生育狀況抽樣調查數據(見圖1),2006-2011 年期間中國總和生育率保持在相對平穩的水平;2012-2016 年期間總和生育率出現較大波動,其中,受傳統文化生肖效應影響,2012年(龍年)生育水平較高,為1.78,2015 年(羊年)生育水平較低,為1.41;受單獨兩孩和全面兩孩政策的影響,2014 年和2016 年生育水平都比政策實施的前一個年份有所提高,分別為1.67 和1.77。[8]分孩次來看,一孩總和生育率在2012 年之后呈現下降的趨勢,二孩總和生育率呈現上升的趨勢,尤其是在2016 年增幅顯著,三孩及以上總和生育率保持在較為平穩的水平。

圖1 中國育齡婦女和已婚育齡婦女生育水平變動趨勢
考察已婚女性生育情況可以發現中國已婚女性的總和生育率①該指標由已婚育齡婦女年齡別生育率加總得到。由于19歲及以下已婚婦女規模很小,使年齡別生育率波動很大,因此該指標由20歲及以上已婚育齡婦女年齡別生育率加總得到。近10 年來呈現在波動中有所上升的態勢,雖然婚內生育率的變動趨勢與總和生育率相似,但婚內生育率與總和生育率的差異在不斷擴大,從2006 年的0.78 上升至2016 年的1.39,尤其是2013年和2016 年中國單獨兩孩和全面兩孩政策相繼放開,婚內生育率與總和生育率的差異顯著增加,這主要是由于已婚女性的生育水平提升較快導致的,已婚人群二孩生育率上升是帶動生育水平上升的重要因素。那么,近年來婚內生育率與總和生育率差異擴大的原因究竟是因為未婚比例上升還是已婚人群生育水平提高的影響?或者二者共同導致了這一現象?
圖2顯示2006年以來中國生育旺盛期女性已婚比例持續下降,20-29歲女性的已婚比例從2006年的66.8%降至2016 年的55.2%,20-34 歲女性的已婚比例從77.9%降至68.5%,二者均下降了10 個百分點左右。雖然中國育齡婦女總體已婚比例一直保持在較為平穩的水平,但生育旺盛期女性處于婚姻狀態的比例卻持續下降,對總和生育率產生了拉低作用。

圖2 中國不同年齡段育齡婦女已婚比例變動趨勢
本文應用分解分析方法將中國2006 年以來總和生育率的變動進行分解,考察女性已婚比例和婚內生育率二者各自的貢獻。如表1 所示,雖然中國總和生育率存在一定波動,但女性已婚比例對總和生育率始終呈拉低作用,而且這一作用越來越大,從2009年的最低值0.007增至2016年的0.116。婚內生育率的影響在多數年份為正向,但在2009 年、2010 年、2013 年和2015 年為負向,這可能是由于2008年為奧運年,出現了集中生育的現象,在生育意愿提前釋放之后,出現了2009年和2010年的下降;2013年和2015年的下降可能是由于生肖偏好的影響??偟膩砜?,2006年以來中國女性已婚比例的持續下降始終對總和生育率有拉低作用且拉低作用強度在增大;除受生肖效應等因素影響的年份外,婚內生育率對總和生育率主要發揮提高作用,如在2016年婚內生育率使總和生育率提高了0.48,但女性已婚比例的變動使總和生育率減少了0.12,二者共同作用,使總和生育率僅提高了0.36。

表1 中國總和生育率變動的因素分解
對總和生育率進行分解分析能夠得到女性已婚比例和婚內生育率各自的貢獻,但忽視了育齡婦女年齡結構變動的影響。近40 年來中國經歷了劇烈的社會變遷,不同年代出生的人口成長經歷有極大差異,從而可能使不同出生時期的人形成不同的婚姻觀念和生育觀念?!?0后”“90后”“00后”女性陸續進入育齡期會帶來中國生育群體特征的變遷。越晚出生的人口越可能傾向于選擇更為獨立自主的生活,這些群體可能有更高的單身率、更低的生育意愿,這些人群進入生育旺盛期很可能會帶來整體結婚率和生育水平的下降。因此,有必要對總和生育率的變動分年齡、分時期進行考察,揭示在育齡婦女出生隊列結構變遷的背景下生育水平的變動情況。
從中國年齡別生育率曲線變動情況來看,2006 年至2010 年期間(見圖3a)年齡別生育率曲線除在生育峰值年齡段(21-27 歲)有小幅變化外,其余年齡段基本保持平穩。然而2011 年之后(圖3b),年齡別生育率曲線呈現逐年向后推移的趨勢,在生育峰值年齡之前,各年齡的生育率逐年降低,如2011 年時20 歲女性生育率為74.7‰,2016 年時快速降至32.3‰;在生育峰值年齡之后,各年齡生育率逐年提高,如2011年時35歲女性生育率為25.9‰,2016年提高至57.2‰;此外,生育峰值年齡也在不斷推遲,從2011年的23歲推遲至2016年的26歲。生育率曲線是由女性已婚比例和婚內生育水平二者共同決定。那么,女性的年齡別已婚比例和婚內生育率又是如何變化的呢?

圖3 中國2006年至2016年期間年齡別生育率
從中國女性已婚比例分析情況來看(見圖4),2006年至2010年期間中國女性年齡別已婚比例曲線有所后移但幅度很小,但在2011年之后,各年齡段已婚比例持續降低,曲線后移速度顯著加快,尤其是在生育旺盛期年齡階段的后移更為明顯。20-28 歲年齡段的后移幅度最大,相比于2006 年,這一年齡段上女性已婚比例在2016 年時均下降了10 個百分點以上,下降最多的年齡為23 歲,從2006年的58.8%降至2016 年的30.3%,下降了28.5 個百分點。從隊列角度來看,這表明越年輕隊列的婚姻推遲現象越明顯。

圖4 中國育齡婦女年齡別已婚比例
中國已婚女性年齡別生育率呈現波動變化特征(見圖5)。如前文分析所示,生育水平因受到生肖偏好、生育政策調整等因素的影響呈現波動變化,由于女性已婚比例基本不會受生肖偏好和政策調整等因素的影響,因此這些因素主要是通過影響女性婚內生育率進而對生育水平產生影響。如圖5所示,受生肖偏好影響,2013年和2015年的年齡別生育率處于較低水平;受生肖偏好和生育政策調整影響,2012 年、2014 年和2016 年的年齡別生育率處于相對較高水平。此外,不同年齡段生育率變動受影響程度不同,24 歲至28 歲年齡段受這些因素影響的效應最為明顯。

圖5 中國已婚女性年齡別生育率
根據分解分析方法,將2006年以來的年齡別生育率分解為年齡別已婚比例和年齡別婚內生育率。從已婚比例的影響來看(見圖6),自2006 年以來,女性已婚比例在30 歲以下的絕大多數年齡上均對年齡別生育率有拉低作用,女性已婚比例下降對總和生育率的拉低作用是持續的且作用幅度不斷增強。在2011年之前,已婚比例對生育率的影響圍繞0 值上下波動、少數為正、大多數為負,拉低作用幅度均在0.01 的范圍內;2011 年之后各年齡上已婚比例的下降使生育率下降的幅度越來越大,涉及的年齡也越來越多,2013 年以來20-27歲各年齡已婚比例使生育率下降的幅度均在0.005 左右至0.026 之間,對總和生育率產生了很強的拉低作用。

圖6 已婚比例對總和生育率變動的影響
從年齡別婚內生育率對生育率的影響來看,2011 年之前婚內生育率變動導致的年齡別生育率變動圍繞0 值上下波動,基本都在-0.01 至0.01 的范圍內。2011 年后婚內生育率的影響程度逐漸增大,但影響方向有正有負,這與生肖效應和生育政策調整的交織作用直接相關。年齡別婚內生育率對生育率的影響在2012-2013 年以及2014-2015 年兩個時期主要為負向,這是受生肖效應的影響,2012年(龍年)生育水平較高,導致2013 年的生育水平相對有所下降;2015 年(羊年)生育水平較低。2011-2012年、2013-2014年、2015-2016年婚內生育率對總和生育率發揮著很強的拉升作用,尤其是22 歲至32 歲這一年齡段,各年齡婚內生育率提高使年齡別生育率提高的幅度在0.005 至0.04 之間,這主要是受生肖效應、生育政策調整的影響。以上分析表明我國已婚人群仍保持較高的生育意愿,單獨兩孩和全面兩孩生育政策對已婚人群的生育水平有顯著的提升作用。

圖7 婚內生育率對總和生育率變動的影響
本文基于2017 年全國生育狀況抽樣調查數據,使用總和生育率分解模型定量分析育齡婦女已婚比例和婚內生育率對中國總和生育率變動的影響,考察了二者對中國總和生育率變動的貢獻。
研究結果表明至少自2006 年以來,中國青年女性已婚比例的下降持續對總和生育率產生拉低作用且拉低作用的強度在不斷增大;婚內生育率對總和生育率總體上發揮提升作用,部分年份受生肖效應等因素影響產生了拉低作用。分年齡來看,育齡婦女已婚比例對生育率的拉低作用體現在30歲以下的大部分年齡上,越年輕人口的拉低作用越明顯,20-27 歲年齡段女性已婚比例下降對總和生育率拉低幅度最大,女性已婚比例下降是引起總和生育率下降的重要原因。年齡別婚內生育率對生育率的影響主要體現在20-35 歲年齡段,影響幅度在2011 年之前較小,呈現波動特征;2011 年以來,婚內生育率的影響程度顯著增強,其中2012-2013年及2014-2015年兩個時期受生肖效應影響為負向作用,其他時期對總和生育率發揮了較強的提升作用。2011年是中國女性婚育特征變化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在2011 年之前,女性已婚比例和婚內生育率對總和生育率變動的影響程度都相對較小,此后影響程度大幅提高。
通過本文的分析可以看到近年來中國總和生育率內部結構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一方面,適齡女性已婚比例在快速下降,20-29 歲和20-34 歲女性已婚比例均下降了10 個百分點左右,女性已婚比例的下降帶來初育年齡的推遲,使一孩生育水平下降,并可能降低生育二孩或多孩的概率;另一方面,婚內生育率仍保持在相對較高的水平,尤其是生育政策調整帶來婚內生育率的顯著提升,表明中國已婚人群仍保持著較高的生育意愿。綜合這些因素表明中國的生育特征內部結構正發生顯著變化,僅關注總的生育水平將掩蓋內部結構的變動,未來應加強對育齡人口的婚姻特征、婚內生育特征的研究。
我國女性婚姻和生育行為在2011年后的快速變化可能是生育政策調整因素和社會經濟因素共同影響的結果。2011 年之后我國生育政策連續三次調整,分別于2011 年、2013 年和2016 年啟動實施雙獨兩孩政策、單獨兩孩政策和全面兩孩政策,政策調整帶來群眾生育意愿的集中釋放,同時疊加生肖偏好的影響,使我國生育水平出現了較大的波動。除政策因素外,2011 年以來我國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也是導致女性婚育行為變化的重要因素。2011年以來我國全球化進程持續加深,互聯網技術日新月異,城鎮化快速發展,女性受教育年限不斷提高,各地房價也普遍持續快速上漲。伴隨著這些發展,群眾婚育觀念發生顯著轉變,生育養育成本也不斷提升,多重因素共同影響導致了女性晚婚晚育、不婚不育等現象。
當前中國婚姻與生育的聯系十分緊密,若年輕人選擇了結婚,那么生育的可能性很大,但反之,也可能是由于沒有生育打算的人選擇不婚,選擇婚姻與選擇生育之間高度相關。隨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走入婚姻的意愿降低,婚姻推遲對中國生育水平的影響會不斷增大。測算顯示若假設近年來中國已婚未婚比例按照1990 年的水平,得到的標準化總和生育率比實際總和生育率提高的相對比例在2000 年超過20%、2010 年超過30%、2015 年已達50%。[2]從國際經驗來看我國當前的初婚、初育年齡仍處于相對較低的水平,2015年中國初婚年齡為25.9歲,日本2015年時為29.1歲、[23]韓國2009年時為28.7 歲,[27]表明中國初婚年齡可能有進一步推遲的空間,成為未來拉低我國生育水平的重要風險因素。
除晚婚問題外,終身不婚現象也值得引起重視。終身不婚現象在日本等國已成為較嚴重的社會問題。資料顯示日本男性和女性在50 歲時的終身未婚比例自1970 年以來總體處于上升趨勢,尤其自1990 年后增長更為快速,男性從1970 年的1.7%上升至2010 年的20.1%、2015 年的23.3%,女性從1970年的3.3%波動上升至2010年的10.6%、2015年的14%。[28]當前中國女性終身不婚比例還處于較低水平,1990 年時為0.2%、2015 年時約為0.4%,[3]但封婷的研究顯示我國1980 年出生隊列終身不婚率可能達1.48%~6.39%,其后出生的隊列趨勢變動加快,中國女性普婚的傳統或將被打破,[7]未來應加強對這一問題的關注。
本文還存在一些不足之處。首先,本文研究時期中的2011-2016 年恰逢我國生育政策調整時期,政策調整對結婚率的影響較小,但會使已婚人群積累的生育勢能在短期內快速釋放,使婚內生育率快速提高,這可能使分解分析得到的結果放大了已婚比例和婚內生育率對生育水平的拉低或提升作用。其次,本文對婚姻推遲和婚內生育影響總和生育率的機制分析較少,也缺少婚姻推遲對不同孩次影響的分析。最后,婚姻推遲主要是指女性初婚年齡推遲,本文在計算在婚比例時沒有區分初婚、再婚現象,即假設所有在婚樣本均為初婚。但考慮再婚樣本占總樣本比例較小,這一假設對本文分析結論影響很小。下一步研究的重點是深化我國婚姻推遲與婚內生育對生育水平影響的研究,探尋婚姻推遲對我國生育水平的長期影響,為應對我國可能面臨的低生育率風險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