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師范大學漓江學院,廣西桂林 541006)
那些事關環境健康的規劃及具體實施都離不開環境責任意識的發展。這種將環境責任意識視為文化核心問題的觀念包含新的環境倫理觀,是生態人文主義的重要思想原則。
著名學者王寧教授提出,“生態批評和人與自然之關系的研究中出現了新的轉向,我稱之為‘動物轉向’,也即一些從事生態批評和人與自然之關系研究的學者們發現,考察人類的生態環境不能忽視地球上另一些物種的生活狀況和環境。”
在眾多的生態文學作品中,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以及我國當代作家葉廣苓的代表作《黑魚千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從不同角度表達作者對于動物的關愛,描述人和動物的斗爭,從而引發讀者的反思。海明威和葉廣苓在不同程度上對動物表現出關愛和憐憫,海明威將大馬林魚描繪為人類的朋友,而葉廣苓更是將動物視為人類的同類,在她筆下,動物都有著人類的名字,它不再是它,它是他或者她。和兩部作品的動物主人公都是魚,比較《老人與海》的大馬林魚以及《黑魚千歲》里的黑魚千歲,可以看出魚都具有極其強烈的求生欲望,過程中都與人類進行了激烈的斗爭,最終壯烈地死去。因而,兩部作品都體現了“動物轉向”。
21世紀以物質生態批評為代表的第四次浪潮,包括強調動物主體性和釋能力的動物生態批評、植物生態批評和后人文主義研究。
2019年到2020年期間,世界范圍內多種自然災害頻頻發生:澳大利亞森林大火、新冠肺炎大流行、非洲蝗災。尤其是新冠肺炎,目前仍在全世界蔓延,人們的日常生活受到巨大的沖擊和影響。越來越多的生態學者和文學批評者愈益關注人與動物的關系,并對其進行深入研究,以期應對危機。當今人類新發傳染病,78%都與野生動物有關,或者說來源于野生動物。相當一部分人喜歡吃野味,殊不知會給自身帶來未知的疾病,而傳染性疾病引發社會一系列的問題。“動物轉向”側重于保護和關愛動物。在這樣的現實環境和學術背景之下,重讀《老人與海》,可以發現其在動物研究方面具有相當卓越的前瞻性,深刻反思了人與動物的關系。《老人與海》在一九五二年出版,先后獲得普利策和諾貝爾獎,之后好萊塢還將其拍成電影。《老人與海》貫穿始終的中心思想都是在思考人與自然,確切地說是人與動物的關系。主人公桑地雅哥(余光中譯本)把動物視為自己的同伴、朋友甚至是兄弟,善待他們,關懷他們。余光中曾將《老人與海》和梅爾維爾的著作《白鯨》做比較,認為兩書的主人公雖然不同,但是共同點在于都是描述一個人的命運和一條魚的命運不可分割,凡人無法抗拒大自然背后的力量。
桑地雅哥是一個獨居的老漁人,生活困頓,靠捕魚為生,唯一的朋友是一個男孩,男孩經常跟他聊天,甚至照顧他的生活。桑地雅哥對于海洋以及海洋里的生物,包括馬林魚、鯊魚、海龜、鳥兒,飛魚等,都充滿了敬畏之心。
桑地雅哥由始至終都把大魚當作是自己的同類:大魚閉住嘴巴,豎直尾巴,我們就像兄弟一樣航行。不久他的頭腦又有點糊涂起來;他想,到底是它在拖我回去呢,還是我在拖他回去?如果是我在前面拖它,自然沒有問題。或者是它垂頭喪氣,給裝在船上,那也沒有問題。可是大魚和小船并排綁住,一同航行;老人想道,只要它高興,就讓它拖我回去吧。我不過用詭計占了它的上風,它對我是并無惡意的。
桑地雅哥在追捕大魚的過程中仍在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我不懂這些事,也不確定自己相信有這回事。也許殺這條魚是一種罪過。我想,就算我殺它是為了求生,為了養活眾人,這仍是一種罪過。可是這么說來,什么事都成了罪過了。別想罪過。現在已經來不及想這些了,反正有許多人就吃這行飯。讓他們去想吧。你生來是個漁夫,就像大魚生來就是大魚。圣彼得和偉大的第馬吉奧的父親一樣,都是漁夫。
桑地雅哥追捕大魚,鯊魚順著血腥味來吃大魚,桑地雅哥由此跟鯊魚們展開了驚心動魄的搏斗,也就是跟自然界的一種斗爭。在最后,可以看到桑地雅哥的思想轉變,由開始把大海當作女人,到最后認為大海既是朋友,也是仇敵。
至少海風是我們的朋友,他想。接著他又想,有時如此罷了。還有那大海,兼容我們的朋友和仇敵。
在與大馬林魚博弈的過程中,桑地雅哥想起自己在卡薩布蘭卡的酒店里,跟一個從先富威戈斯來的黑大漢較量的往事。他們比試臂力,拼了一天一夜,桑地雅哥最終戰勝了黑大漢。這一段穿插在跟大馬林魚較量的過程中,不難看出桑地雅哥把大馬林魚視作人類,視作他的比賽對手。而在美國小說家麥爾維爾的小說《白鯨》中,與《老人與海》形成鮮明的對比,亞哈船長將白鯨視為敵人,追殺白鯨,最后與白鯨同歸于盡。而桑地雅哥在經歷了與大馬林魚、鯊群的搏斗之后,最后還是全身而退。從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結局可以看出,人與動物之間的沖突斗爭,人類是無法戰勝動物的,或者說人類是無法戰勝自然的。如果人類一味地與自然作對,勢必造成生態危機,最后自食其果。
恩格斯曾言:“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
我國當代作家葉廣苓以動物為主人公,推出了秦嶺系列“動物小說”:《狗熊淑娟》《猴子村長》《老虎大福》《黑魚千歲》《大雁細狗》等等。這些作品的名字表達了葉廣苓悲天憫人的情懷,她把動物看作是人類的一分子,認為動物具有很多優秀的品質,但是在她筆下大部分動物主人公的命運都是悲慘的。
《黑魚千歲》是一個典型的“動物復仇”的故事,兩條黑魚本來在水中生活得無憂無慮,儒發現他們后,興奮不已,要將他們一網打盡。他耗費了很長時間殺死了其中一條黑魚,即使這樣,儒殺戮的欲望并沒有消減,還想殺死另一條黑魚。另一條黑魚卻將儒反殺,實現了復仇。
在《黑魚千歲》中有這樣一段觸目驚心的描寫,刻畫出儒對于動物毫無憐惜之情,下手毒辣:儒永遠是獵人。魚頭發出了咔嚓的碎裂聲,懦的鋤頭一下一下擊在黑魚的腦袋上,黑魚沒有躲閃,任著頭部在重重的鈹擊下開裂,任眷腦漿在水中崩散,它那美麗的流線型的身體在抽搐、扭動,變挺變直。同樣是殺魚,在《老人與海》中也有一段殺魚的情形:它躺在船尾的陽光里,飽滿結實,像一顆子彈,又凝著它那遲鈍的大眼,用它整潔而靈活的尾巴,急驟而顫抖地,猛拍著船板,直到精疲力盡。老人不忍,便在它頭上猛擊一棍,把它踢進船尾的陰影里去,這時它全身還在顫抖。
兩相對比,儒在殺黑魚的時候極其殘忍,沒有一絲猶豫,黑魚在他眼中只是獵物,獵物惹怒了他,他就決定痛下殺手,黑魚臨死前的情形慘烈異常。儒在跟黑魚千歲交鋒的過程中,他思考的只是如何去殺死對方,從未真正考慮過人和動物之間的深層關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儒是人類中心主義的體現。而桑地雅哥為了生存不得不捕魚,看到魚,就像看到自己的同類,在殺魚的時候,老人也盡量地讓魚少受痛苦,只是猛擊一棍,在描述老人的感受時,單單用了不忍兩字就生動刻畫出老人對魚的同情愛護。這其中人類中心主義與愛護動物之間發生了激烈的斗爭碰撞。
在結局部分,桑地雅哥雖然戰勝了鯊魚,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也是空手而歸,而儒則被第二條黑魚設計,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葉廣苓的“動物小說”對于動物的描寫極其生動,認為動物是具有靈性的,跟人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老虎大福》是其另一部以動物為主人公的作品,山里人生孩子取名字都從第二開始排,第一讓給動物,二福沒有見過大福,但他對大福居然有一種天然的感應。大福為了生存,吃了村子里的牛羊,村民將其射殺。二副悲痛欲絕,他心里想的是,“大哥死了,大哥死得真慘。大哥有錯嗎?大哥沒錯,大哥也得吃飯那!”而桑地雅哥也是為了生存才去捕殺大魚。
今后我們如何與動物相處?為了生存我們是否就可以濫殺動物?在生存與愛護動物這兩難中如何找到平衡?在面臨生與死的考驗時,人類該如何選擇?
總之,人類與動物的關系應該是和諧共處的關系,如果人類以自我為中心,把口腹之欲建立在動物的痛苦以及死亡上,帶來的后果將是不堪設想的。生態批評的“動物轉向”將是今后研究者們的一種新的方向,借此呼吁人們保護動物,關愛動物,更多的從動物角度思考生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