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當代藝術中的色彩語言*

（魯迅美術學院人文學院,遼寧沈陽 110004）

隨著社會的不斷演進，藝術不再是王室、貴族權利的象征，也不再是宗教、政治的宣傳工具，當代藝術越來越多地面對著多種選擇，感知力、材料性、藝術實踐的獨特性、顏色的感官沖擊性，都使得當代藝術增強了功能的延展性。振奮、堅強、療愈、思考、反思、尋找……通過不同方式引發觀眾對當代藝術的觀看，并通過分析當代藝術與觀眾不同的介入方式，提升色彩需求與審美體驗。

作為當代藝術觀看和體驗者，大約有三種不同背景的人。一類是藝術專業的創造者，亦稱為藝術家。在專業人士看來色彩是純物理性的，是眼睛將美的感受和色彩的性質，既色彩的美相融合，通過自己擅長的某個領域的技巧形成了自己的語言系統。非專業人士對于這一語言系統是陌生的，藝術家自己的風格是基于個體的知識結構的改變及世界觀與價值觀的形成。還好，觀看存在著平等性。作為觀看的另一類人，是知曉各種文化知識的智者，可以從更寬的視野上俯瞰，將藝術中的色彩納入文化現象中審視，賦予它更高的意義。因此當代藝術中的色彩是以藝術家的個人經驗為普遍現實基礎，融合了美學、哲學、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語言學、圖像學、符號學等相關領域的知識，懂得色彩本體語言的發展規律，從而全面清晰的解讀當代藝術中的色彩。最后一類是觀看當代藝術的普通人，當代藝術的解讀經常帶有很神秘的色彩，因此，普通人不敢妄言，只能向觀看世間一切事物一樣，調動已知經驗，評直覺做出判斷，但是直覺是平等的。我們常常忽視第三類人的觀看，其實普通人才是被教育者，也是市場巨大潛力的支持者和贊同者。

藝術是圖像的力量，圖像是一種客觀的現象存在，而色彩是這一現象存在的內容之一，它與形體共同形成一種精神性的東西。通過色彩可以增強形體的價值，也可以削弱形體的影響。任何人都可以直接地感受到色彩帶來的感應，并非需要專業的訓練。在接受主義美學的范疇里，藝術活動的完成是隨著接受者的閱讀，否則就是未完成的作品。

一、色彩創作方式的轉變

燦爛的20世紀初，科學的進步，于是，光譜的認知領域無限拓展，對于色彩的創作維度也從其內部發生了重構。直接導致了今天的當代藝術創作的色彩因素同傳統繪畫的色彩理念的分離，簡化色彩因素成為必然，當代藝術家們解放了懸在心靈上的束縛，在創作中獲得更大的自由性，把自己的思想情感創造性等等都融入了自己的作品之中，從而能夠直達表現的主題，強化個人的感覺，達到自己理想的藝術效果。在當代藝術作品中，主觀性的色彩成為藝術創作的主體，不受客觀物象流變的束縛和限制，成為自己的感情符號和表情色彩。色彩也成為再創造的審美需求，重構的社會文化與不斷生成又具有延展性的人文環境，使當代藝術的色彩觀看方式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突破。

藝術家們開始從自然景觀和客體中抽離出色彩因素，并賦予其新的定義，如以野獸派著稱的大師亨利·馬蒂斯，他喜歡用鮮艷的綠色、藍色、紫色和橙色等高純度顏色，沒有任何關聯的涂抹在人物的臉上衣服上。明朗而跳躍的顏色充斥在極為簡化的畫面中，不規則的筆觸，大膽放浪的用色，無忌的色塊、形狀及自由的線條，構成了張而有力的形象特征，讓人過目不忘，印象深刻。抽象藝術先驅瓦西里·康定斯基曾說過：“色彩是琴鍵，眼睛是錘子，而心靈則是鋼琴的琴弦。畫家是彈琴的手，彈某個琴鍵，引發心靈的震顫。”在他的作品中，將抽離的情感元素與幾何形式有機的結合，試圖把抒情和幾何抽象有機地結合起來。每一種顏色賦予一種形式和情感，在色彩與形式中的舞動，色彩、線條、律動與節拍混合、顯現出或強烈，或激情，或迷幻，或明快，或幸福的想象。

在當代繪畫的色彩表現層面上有以明度對比作為主要基調進行表現的作品，以無彩色組成畫面的基調并將明度的色彩語言發揮得淋漓盡致，由此在無彩色的世界中顯現出震撼與崇高的情境感。中國藝術家嚴培明的作品，主要以黑白無彩色的人物肖像為母題的語言樣式，巨幅的作品令人震撼，極致生恐，神秘有力。這就是色彩的力量所產生的崇高感甚至壓迫感。以存在主義和現象學作為理念的大師賈科梅蒂，他的繪畫作品多數描繪對象以朋友親人為主，在他的創作中拋棄人們對事物的常規認知與形象、色彩處理，直接性地表達了現實世界帶給人內心的印象與情感關聯，藝術家將自己的內在情感附著在對熟悉事物的綿綿思緒，對形象的主觀，步步為營，并把單純的色彩終生托付給了形象的生命。細致的線條和不斷的過程性筆觸使他的畫面重復消失在思想者的暮色里，展現了藝術家對于熟悉事物顏色的主觀性，終將色彩與空間發生關聯。

隨著機械復制時代的悄然而至，打破了人們舊有的觀看之道和視覺習慣。藝術作品的“光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視覺圖像的電子化、技術化處理。圖像的呈現方式迫使藝術家開始思考藝術經驗和審美方式的轉變，在藝術創作的多元因素中，最直接的感官方式便是色彩，作為中國當代藝術家的岳敏均自然也深知這一點，在辨識度上不停重復的玫瑰紅色的大笑臉，以愉悅視覺上的感受力。這種自帶性色彩處理是藝術家本身賦予對象的抽象色彩。意大利著名藝術家莫蘭迪以其高度個人化色彩聞名于世，他選擇生活中極其常見的器物和生活場景為藝術創作的靈感來源，將生活中杯子、瓶子、罐子等事物作為描繪對象，畫面單純、簡潔，追求一種極致的溫柔與和諧的氛圍，色彩呈現出一種清新、高雅、純粹、親切的狀態，被稱為莫蘭迪色而廣泛傳播。

在當代藝術的色彩研究中，還有一類的藝術創作是色彩既形式，形式與色彩的表達在頃刻間呈現，色彩的感知力變成了瞬間的生命力與情感傾瀉。如美國藝術家杰克遜·波洛克和日本藝術家白發一雄，二者雖然也被譽為行為繪畫，但都不可回避的是二者在對于色彩的表達上都強調舒心、自由的表達，色彩的艷麗大膽，畫面的偶然性處理都是精心布置安排，主觀性地去處理色彩的搭配和位置，借助色彩語言表達自我意識和繪畫思想，進而形成獨特的風格。

二、藝術觀念表現和創新表現的需求

20世紀初葉的藝術世界，風起云涌，以杜尚為首的藝術家們掀起了觀念藝術的大時代浪潮，此時觀念藝術鵲起，提倡藝術的獨立和創新。在當代，藝術觀念的表達指向性在于更多的關注歷史的、政治的、社會的、藝術史的等等這些具有敘事意義宏大的概念。輾轉千禧世紀，當代藝術的概念越加轉向再現個體的敘事性闡述。隨之而來的是個體獨立性的觀念表達，越來越多的藝術家直接明了的傳遞獨特又充滿新意的色彩語言。英國當代藝術家培根是色彩主義者，他的色彩運用打破了“再現”的光學體系，而更近于詩意的色彩世界，這種世界是他在駕馭色彩在空間上呈現方式的一種未知結構，這種視覺空間體驗帶有壓迫感與扭曲感，有一種觸感的視覺感官，這種色彩形式是古典主義時期完全不會存在的，在作品里色彩自身參與并完成了視像形成的主體而不再是表現形式，色彩開始有了自主的結構能力，并且具有了無限生成力。

當代藝術在色彩的表現性上擺脫了形式主義言說的表達式樣，然而此時舊有的樣式、思想或某種主義的藩籬必將在質疑、否定和重構的聲音中墜落，成為新的起點，無疑當代藝術給了藝術家們最廣闊的舞臺和呈現方式。當代藝術是屬于全世界的禮物。藝術家不斷地修改圖像、色彩和一切非線性因素，將秩序打破、重組、標記，嘗試找到當代藝術色彩多元性的生成狀態。將不合理的和無價值的事物標記，填補那些生命中的空缺，追求更高的自我救贖和精神性實驗。色彩是大部分藝術家審視世界的出發點，也是新的精神與心靈的歸宿及藝術形式的落腳點，無論是思想的共鳴，還是色彩語言的表達，其結局在當代藝術創作的思考中更像是心性在時間與空間上的真誠對視，思維靈感的激勵與色彩形象的相得益彰便燃起了新的藝術價值和起點。

三、當代藝術中色彩語言的能效

當代藝術的欣賞需要其自身的語言表達與情感傳遞作為依靠，色彩無疑是所有要素中傳遞最為有效的一種方式。它可以通過視覺感官認識藝術世界，進而讓公眾理解并接受。因此，色彩就成為藝術家釋放本質和主觀情緒的有效表達方式，它的功效在于主觀性地詮釋了人性，將表達理性與感性進行統一。

創新是文明發生發展的永動力量，色彩作為學科和獨立的體系一直也沒有停下向前的腳步。其學科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色彩作為視覺感知和視覺心理的載體，其有效性對觀者的注意力和思維產生視覺心理作用。作為藝術創作的一部分，觀者對其的感受、反映、欣賞過程都是以接受者的審美經驗所構成的，色彩通過光線能夠調動我們的思維、情緒、行為、甚至健康，對我們施以影響。心理學認為色彩能夠影響人的生活狀態和精神狀態。當人長時間處于純黃色和純紅色的空間中經常會感到精神敏感和血壓升高。相反藍色卻有著鎮靜的效果。

在當代藝術的互動中，色彩促進了觀眾對藝術品的感知能力，需要藝術家對色彩有獨特的見解，可以考慮到種種現象的產生，如色彩間是否相互協調，抑或是相互排斥。不同色彩代表著不同情緒，有時也會體現出不同的思想性，它直接影響著公眾對于作品的評判標準，這種語言的能效是直接的，甚至有時帶有偶發性。

當觀眾與色彩產生互動，直接影響或促進觀眾對藝術作品的消化，色彩就變成了某種情緒和意境，獨立地存在于現實中，幫助公眾在一定環境下理解藝術作品。高純度的色彩可以引發公眾的常規認知和觸動色彩的感知力，無須依托任何物理屬性，也不用管外在形式，直接參與互動。低純度的色彩需要公眾通過調動已有的豐富性、綜合性知識體系進行探索、理解，才能更好地完成。

近年來，一些藝術家還致力于探索將色彩與圖像徹底分離，自然、它者和色彩屬性在感知的世界里呈現個體的獨特性，色彩重構與編碼成為當下的觀念形態。美學自反和藝術史轉譯的觀念加持了科學性、哲學性的方法論，呈現了帶有“實驗性”的當代化色彩語言系統，媒介、樣式、技術、哲學、人類學、倫理等等諸多的論據來闡釋色彩的印象、變化及多重的可能。總而言之，色彩的維度與人類微妙而復雜的視覺體驗息息相關。

注釋：

①瓦西里·康定斯基.論藝術的精神[M].查立,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14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