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習近平關于解決貧困問題的重要論述蘊含著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空間治理觀,可以稱為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它是對進入新時代后中國城市空間日益富裕與鄉村空間日益破敗、東中西以及老少邊窮空間之間的貧富差距日益拉大和人民群眾日常生活的空間問題日益凸顯的敏銳把握和深入思考,它秉持共享理念強調貧困地區的空間分配正義、遵循開放原則注重貧困地區的通道聯通、堅持問題導向突出對貧困地區的短板空間治理、堅持辯證思維重視貧困地區的多維空間統籌。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是對馬克思主義空間觀基本立場和原則的創造性運用,并在空間治理的重心轉向、自然空間與經濟社會空間協同治理以及空間使用價值回歸等方面實現了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空間觀的創新性發展。
關鍵詞:習近平;空間治理;貧困問題;中國智慧;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中圖分類號:D616?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1)03-0075-008
“消除貧困,自古以來就是人類夢寐以求的理想,是各國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基本權利。”[1]作為胸懷民生幸福和民族復興夢想的中國共產黨的領袖,習近平在指揮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打贏脫貧攻堅戰、持續解決相對貧困等工作中,提出了一系列內涵豐富、意蘊深刻的關于解決貧困問題的重要論述。近年來,學界掀起了對這些重要論述的生成邏輯、主要內容、歷史貢獻、世界意義等方面問題的研究熱潮。習近平關于解決貧困問題的重要論述有著顯著的空間維度,蘊含著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空間治理觀,可以稱為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它是對進入新時代后中國的貧困問題日益突出地表現出空間性特征的敏銳把握和深入思考,是在解決貧困問題上對馬克思主義空間觀基本立場和原則的創造性運用,是21世紀馬克思主義空間觀的最新成果,彰顯了依托空間治理解決貧困問題的中國智慧和中國經驗。深入探討、全面概括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不僅有利于拓展學界對習近平關于解決貧困問題重要論述的研究視野,還有利于為推進我國空間治理體系和空間治理能力現代化以及依托空間治理全面擺脫貧困、實現共同富裕提供理論指導。
一、出場境域
馬克思主義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意識是對社會存在的能動的反映。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是對進入新時代后中國社會貧困問題新變化、新特點的深刻把握。進入新時代后,中國的貧困問題表現出了空間性特征,出現了三個方面的空間問題:
第一,城市空間的日益富裕與鄉村空間的日益破敗。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由“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2]11,其中最大的不平衡就是城鄉發展不平衡。2018年9月,習近平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政治局第八次集體學習時就明確指出:“同快速推進的工業化、城鎮化相比,我國農業農村發展步伐還跟不上,‘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問題比較突出。我國發展最大的不平衡是城鄉發展不平衡,最大的不充分是農村發展不充分。”[3]城市空間的富足與鄉村空間的窮困,是工業化、城市化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是工業化、城市化發展造成的階段性空間問題。馬克思在分析資本主義工業化生產時就明確指出,工業化是伴隨科技革命而發生發展的,在科技革命推動下,現代科技作用于農業生產,使農業生產力迅速提高,農產品極大豐富,并造成大量剩余農業人口,為工業和城市提供了生產物資和勞動力資源;現代科技作用于交通運輸,不斷打通并日益加速工業和城市發展所需的資源流通通道,使城市的數量、規模、功能和邊界不斷擴張;現代科技作用于工業生產,使工業生產力迅速提高,為城市提供了數量更多、品種更豐富、質量更優越的商品和更多的就業機會以及更廣闊的資本投資市場,城市越來越成為科技、資本、人才、信息等的中心,并以巨大的資源吸附力實現了對鄉村資源的吸收和聚集,“城市已經表明了人口、生產工具、資本、享受和需求的集中這個事實;而在鄉村則是完全相反的情況:隔絕和分散”[4]。中國從1953年的第一個“五年計劃”開始啟動工業化,經過六十多年的工業化建設,特別是經過改革開放四十多年的城市化快速發展,至2011年中國城市人口占比首次突破50%,開始進入統計學意義上的城市化國家。但與此同時,中國也遭遇了城市化國家普遍遭遇的城鄉發展差距日益擴大和鄉村相對于城市的整體性貧困問題。也正因如此,習近平指出:“在現代化進程中,城的比重上升,鄉的比重下降,是客觀規律。”[3]然而,中國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按照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和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宗旨,中國的工業化、城市化不能是城市富足、鄉村破敗的城鄉對立型城市化,而應該是城鄉共同富裕、共同繁榮的城市化。鄧小平早在1992年“南方談話”時就明確指出:“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5]373對此,習近平也有著清晰的認識,他在多個場合反復強調,“沒有農業農村現代化,就沒有整個國家現代化”,“如果在現代化進程中把農村4億多人落下,到頭來‘一邊是繁榮的城市、一邊是凋敝的農村,這不符合我們黨的執政宗旨,也不符合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3]
第二,東部空間和中西部空間,特別是和老少邊窮空間之間的貧富差距日益拉大。相對于城市空間來說,鄉村空間的貧困問題是世界各國工業化、城市化發展必然面臨的一個階段性空間問題。東部空間和中西部空間,特別是和老少邊窮空間之間的貧富差距日益拉大,更多是我國獨特的國情和國家發展戰略布局下的空間不平衡發展問題。我國是一個人多地少的發展中國家,僅擁有約世界1/11的耕地,卻要養活約世界1/5的人口,解決吃飯問題的任務原本就異常繁重,更遑論短時期內實現共同富裕了。1979年3月,鄧小平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的講話明確指出,“要使中國實現四個現代化,至少有兩個重要特點是必須看到的:一個是底子薄”[6]163,“第二條是人口多,耕地少”[6]164,“中國又處在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就是不發達的階段。一切都要從這個實際出發,根據這個實際來制訂規劃”[5]252,因此,“我的一貫主張是,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大原則是共同富裕。一部分地區發展快一點,帶動大部分地區,這是加速發展、達到共同富裕的捷徑”[5]166。因此,改革開放以后,我國采取了優先發展東部沿海地區,再向中、西部地區輻射,最后集中攻堅最貧困的老少邊窮地區,逐步實現共同富裕的非均衡的空間發展戰略。伴隨著該戰略的不斷推進,我國的東部沿海地區,特別是北上廣深杭等地區迅速發展,成為我國GDP的主要貢獻地區,而廣大中、西部地區特別是老少邊窮地區卻相對落后。為了解決這種“東高西低”的非均衡發展態勢,我國先后實施了“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和“振興東北等老工業基地”等重大戰略,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不同區域之間發展不平衡、不協調的問題仍然十分突出。2015年10月,習近平在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指出:“我國發展不協調是一個長期存在的問題,突出表現在區域、城鄉、經濟和社會、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等關系上。”[7]1982017年10月,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他進一步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生產力水平總體上顯著提高,社會生產能力在很多方面進入世界前列,更加突出的問題是發展不平衡不充分,這已經成為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約因素”[2]11。進入新時代,我國集中連片的深度貧困區,特別是“三區三州”以及“三區三州”以外的中西部地區深度貧困縣(多是革命老區、邊疆地區和生態脆弱地區等)正日益成為脫貧攻堅的“堅中之堅”,一般的經濟增長和常規的扶貧手段無法有效帶動這些地區脫貧,這又加劇了深度貧困地區發展的不充分和區域發展的不平衡。可以說,東、中、西和老少邊窮空間之間的貧富差距以及中西部和老少邊窮地區的發展不充分,已經制約了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成色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奮斗目標的實現。
第三,人民群眾日常生活的空間問題也日益凸顯,并對生活困難群眾的居住和發展形成了巨大的威脅。這種威脅集中地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生活困難群眾的住房得不到保障。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重要引擎之一就是城市化。然而,中國的城市化主要是依托廉價的勞動力和土地資源驅動的低成本城市化。[8]低廉的勞動力價格制約了勞動者收入的提高,使他們成為城市里的相對貧困人口;土地財政將地方政府與房地產開發商捆綁在一起,他們通過經營土地和房地產,在推動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同時,也催生了房地產的價格飛漲。日益低廉的收入與不斷高漲的房價使得城市人口能支付得起的居住空間日益狹小,“蟻居一族”成為繼農民、農民工、下崗職工之后的第四大弱勢群體,并成為城市高智、弱小、群居的低收入聚居群體的典型概括。那些從鄉村轉移到城市的勞動力人口,由于城鄉二元戶籍制度、購房制度以及與戶籍制度掛鉤的城鄉二元社會保障制度的限制,難以在城市獲得一個屬于自己的生存空間,只能游走于城市與鄉村之間,或者租住于城鄉接合部,成為城市的貧困人口。那些留守在鄉村的人口,由于鄉村空間的整體破敗,生存空間惡化,要擺脫貧困則更加困難。二是居住的分殊和隔離限制了生活困難群眾的發展,使貧困不斷固化并出現貧困的代際傳遞問題。目前,我國城市空間發展規劃的設計大多是按功能區劃分的,受房地產價格市場調節的影響,那些交通便利、環境優美、優質醫療教育資源集中的區域往往也是住房價格較高的“富人區”;而廣大農業轉移人口和城市低收入人群往往住進了城市的“縫隙空間”,如偏僻小巷、棚戶區等,不僅生活空間狹小擁擠,而且水、電、暖等設施也與“富人區”有一定差距。“富人區”與“窮人區”的不斷形成并與學生就學“準入”、群眾就醫報銷“屬地化管理”捆綁在一起。同時,由“窮人區”和“富人區”的居住區域差異帶來的非制度化融入困難、社會排斥甚至歧視等現象也時有發生。“窮人區”被隔絕、邊緣化,而這種隔絕和邊緣化又進一步使貧困在生活困難群眾中得到了固化和代際傳遞。對此,習近平高度關注,并在多個場合一再強調人民群眾的居住空間問題。2013年10月,他在主持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十次集體學習時就明確指出,“住房問題既是民生問題也是發展問題,關系千家萬戶切身利益,關系人民安居樂業,關系經濟社會發展全局,關系社會和諧穩定”,當前,我國“還存在著住房困難家庭的基本需求尚未根本解決、保障性住房總體不足、住房資源配置不合理不平衡等問題”,“加快推進住房保障和供給體系建設,是滿足群眾基本住房需求、實現全體人民住有所居目標的重要任務,是促進社會公平正義、保證人民群眾共享改革發展成果的必然要求”。[9]192
以上種種空間問題,構成了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形成的客觀背景和出場境域。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就是針對這些空間問題而提出的,目的就是通過消解這些空間問題來解決新時代中國的貧困問題。
二、主要內容
正是基于對新時代中國貧困問題日益突出地表現出空間性特征的敏銳把握和深入思考,習近平緊緊圍繞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和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奮斗目標,創造性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空間觀的基本立場和原則,從空間分配正義、通道空間建設、短板空間治理和多維空間統籌等方面對解決貧困問題做出了一系列重要指示和深刻論述,形成了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主要內容可以概括為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秉持共享理念,強調貧困地區的空間分配正義。馬克思主義貧困理論認為,貧困是特定生產方式和分配方式的結果,它既不是人類社會一經產生就有的,也不會永遠存在;當私有制及與其相對應的階級間不平等的分配出現時,才出現了貧困。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明確指出,“在實行土地公有制的氏族公社或農村公社中(一切文明民族都是同這種公社一起或帶著它的非常明顯的殘余進入歷史的),相當平等地分配產品,完全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成員之間在分配方面發生了比較大的不平等,那么,這就已經是公社開始解體的標志了”,這種“個人之間分配上的不平等,即貧富的對立”。[10]正是基于這一認識,馬克思主義堅持從消滅私有制和不公平的分配制度中去尋找解決貧困問題的根本出路。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也堅持了這一基本路徑。我國在1956年就已經建立了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主體的社會主義制度,因此,解決我國貧困問題的關鍵就在于完善分配制度。因此,習近平在思考如何解決我國貧困問題時,特別重視空間的分配正義問題,提出了共享的空間治理理念。他反復強調,“消除貧困、改善民生、逐步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我們黨的重要使命”[7]83,“沒有農村的小康,特別是沒有貧困地區的小康,就沒有全面建成小康社會”[11],要讓全體中國人民共享發展成果。秉持這一共享的空間治理理念,習近平提出了通過兩個層面的空間共享來實現空間分配正義的主張:一是共享必要的生存空間,二是共享美好的生活空間。習近平強調,必須確保貧困人口必要的生存空間。貧困人口必要的生存空間主要包括以下三方面的內容:一是生命健康空間,主要指在基本醫療保險制度中要有貧困人口的位置和份額,基本醫療機構、醫療點要覆蓋貧困地區和所有貧困人口,要讓所有貧困人口“都參加醫療保險制度,常見病、慢性病有地方看、看得起,得了大病、重病后基本生活過得去”[12];二是居住空間,主要指“讓貧困人口不住危房”[12],關鍵是要解決好危房改造和危房鑒定的問題;三是受教育空間,主要指貧困鄉鎮寄宿制學校的校舍建設要有保障,“讓貧困家庭義務教育階段的孩子不失學輟學”[12]。習近平還進一步提出,要確保貧困人口共享美好的生活空間,集中體現在“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弱有所扶”[2]23七個方面,使得貧困人口可以共享的空間內容得到了多方面的拓展。同時,習近平還特別強調要使貧困人口與非貧困人口,城鄉、東中西和老少邊窮地區的人們在生活空間中享受到的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生活品質等方面無差別化或差別逐步縮小。
第二,遵循開放原則,注重貧困地區的通道聯通。大工業化生產和市場化機制造成了財富的不平衡積累,引起了貧富差距的不斷拉大,并在空間上表現為城市對鄉村、“富人區”對“窮人區”的排斥、對立和對抗。這種空間格局一經形成,并以空間的形式鞏固和再生產著大工業化生產和市場化機制造成的財富的不平衡積累和貧富差異,就會促使貧困在該空間中固化和嚴峻化。對此,習近平有著清晰的認識。他認為,貧困地區要想擺脫貧困決不能搞封閉,必須堅持開放的原則,將貧困地區融入國家乃至世界經濟發展的整體空間之中是打破其固有空間桎梏的關鍵,突破口就在于通道建設,即搭建貧困地區融入國家乃至世界經濟發展整體空間的通道。貧困地區的脫貧通道主要包括道路交通通道和戰略通道兩方面的內容。道路交通通道是保障貧困空間與發達空間對接的基礎設施,習近平說,“貧困地區要脫貧致富,改善交通等基礎設施條件很重要”[13],“既要打通對內對外聯系的‘大通道,也要暢通與‘大通道聯系的‘靜脈、‘毛細血管”[14]。每一條新的交通線路都承載人民的幸福夢想,都拓寬了人民的脫貧致富道路。將貧困地區納入區域、國家發展戰略是從頂層設計層面確保貧困空間與發達空間的融合,必須做好兩方面的工作:一,從內生發展動力來看,貧困地區應該積極融入“一帶一路”、沿海經濟開放區、長江經濟帶等國家戰略布局中,依據自身的區位特征和產業基礎,借助區域產業鏈融入發達空間,通過產業協同實現貧困空間與發達空間的協同發展。習近平反復強調:“扶貧要同扶智、扶志結合起來。智和志就是內力、內因。”“沒有內在動力,僅靠外部幫扶,幫扶再多,你不愿意‘飛,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二,從外扶協作助力來講,要進一步落實東西部地區對口幫扶戰略。他明確指出:“東西部扶貧協作和對口支援,是實現先富幫后富、最終實現共同富裕目標的大舉措,充分彰顯了中國共產黨領導和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政治優勢,必須長期堅持下去。”[15]東西部對接,就是要“推進東部產業向西部梯度轉移,實現產業互補、人員互動、技術互學、觀念互通、作風互鑒,共同發展”[16]。習近平還特別強調,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之后,絕對貧困問題將徹底得到解決,但相對貧困問題還將長期存在,“到那時,現在針對絕對貧困的脫貧攻堅舉措要逐步調整為針對相對貧困的日常性幫扶措施,并納入鄉村振興戰略架構下統籌安排”[3]。
第三,堅持問題導向,突出貧困地區的短板空間治理。矛盾分析方法是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方法,它要求我們堅持有重點、有主次地處理社會問題。在治理貧困問題上,習近平創造性地運用了馬克思主義矛盾分析方法。一方面,在諸多貧困空間中,習近平強調對深度貧困空間這一突出短板的聚焦和攻堅。他明確指出,“深度貧困地區是脫貧攻堅的堅中之堅”,“脫貧攻堅的主要難點是深度貧困”,主要存在于連片的深度貧困地區、深度貧困縣和貧困村,“我們務必深刻認識深度貧困地區如期完成脫貧攻堅任務的艱巨性、重要性、緊迫性,采取更加集中的支持、更加有效的舉措、更加有力的工作,扎實推進深度貧困地區脫貧攻堅”。他還指出,深度貧困地區“往往處于全國重要生態功能區,生態保護同經濟發展的矛盾比較突出”。[15]因此,發展深度貧困地區的生產空間必須與保護和合理開發、利用其生態空間協同推進,即必須大力發展環保產業、綠色產業、生態產業,發展循環經濟。他反復強調,“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打好脫貧攻堅戰,必須“發揮農村生態資源豐富的優勢,吸引資本、技術、人才等要素向鄉村流動,把綠水青山變成金山銀山,帶動貧困人口增收”。[17]另一方面,在特定貧困空間內部,習近平又強調生產空間的基礎性決定性作用。習近平具有突出的空間層次意識,各層次空間在社會整體空間中具有不同的地位和作用,其中,生產空間起基礎性、決定性作用,是扶貧工作的主攻方向,貧困最大的短板是產業不發達。他指出:“要把發展生產扶貧作為主攻方向,努力做到戶戶有增收項目、人人有脫貧門路。”[18]要發展生產空間,就必須處理好“橋”和“路”的關系。“‘橋,即搭橋,為群眾發展商品生產疏通渠道,架設橋梁。比如,對全區經濟合理布局,正確指導,提供有效服務。”[19]76“路”的問題“就是確定本地經濟發展的路子,要從中央和省里的總體部署,從全局工作的大背景、大前提和本地區的實際情況來考慮”[19]77。習近平也十分重視網絡空間對產業空間發展的巨大推動作用。網絡空間的虛擬性賦予了它超越現實空間邊界的可能性,為貧困地區擺脫遠離發達空間的孤立、落后狀態而迅速融入區域、國家發展戰略提供了可能。習近平敏銳地捕捉到了網絡空間這種超越現實空間邊界的特性和功能,并將之創造性地運用于助推貧困地區產業空間的發展上。他指出,“可以發揮互聯網在助推脫貧攻堅中的作用”,“讓農產品通過互聯網走出鄉村”,積極探索“互聯網+教育”“互聯網+醫療”“互聯網+文化”等,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瞄準農業現代化主攻方向,提高農業生產智能化、經營網絡化水平,幫助廣大農民增加收入”。[20]因此,作為一種新型扶貧方式,“電商精準扶貧……是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中‘精準扶貧理念相接洽的”[21]。
第四,堅持辯證思維,重視貧困地區的多維空間統籌。習近平創造性地運用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從以下三個方面提出了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方法:一是堅持局部空間與整體空間相結合。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認為,局部與整體之間是對立統一的辯證關系,局部是整體中的局部,整體是由局部組成的整體。如果將全中國作為一個整體空間,那么,貧困地區就是全中國這個整體空間中的局部空間,貧困地區不徹底脫貧,中國就不可能全面脫貧;而沒有中國整體空間的快速發展,貧困地區的脫貧就會因缺乏有利的外部環境更難實現。因此,必須將整體空間與局部空間統一起來治理貧困問題。有鑒于此,習近平強調,“抓扶貧開發,既要整體聯動、有共性的要求和措施,又要突出重點、加強對特困村和特困戶的幫扶”[13],要“把整體推進與精準到戶結合起來,加快推進集中連片特殊困難地區區域發展與扶貧攻堅,提高扶貧效能”[14]。二是堅持橫向空間與縱向空間相統一。習近平認為,橫向空間與縱向空間之間也是對立統一的關系。從橫向空間來看,解決貧困問題就是要形成多部門大扶貧的空間治理局面,即“扶貧領導小組要加強統籌協調和督促指導,及時調度情況”,“教育部、住房城鄉建設部、水利部、國家衛生健康委、國家醫保局”[12]等多部門要協同共抓,“逐項逐戶對賬銷號,確保不留死角”[12];就縱向空間來說,解決貧困問題就是要形成中央、省級、市縣三級聯動的空間治理模式,即“要堅持中央統籌、省負總責、市縣抓落實”[12],“各省區市都層層簽了軍令狀,承諾了就要兌現”[16]。要想做到這種橫向空間與縱向空間的統一,最核心的就是必須堅持黨的統一領導,充分發揮黨的強大的凝聚力、號召力和組織力,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形成黨的統一領導的空間治理格局。三是堅持分區域、分階段差異化施策。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論認為,物質運動是在時空中的物質運動,沒有脫離時空的物質運動,因此,必須在具體的時空中去把握物質運動。將這一辯證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運用于解決貧困問題,就要在空間維度上堅持分區域差異化施策,這也就是習近平所說的“實施精準扶貧方略,找到‘貧根,對癥下藥,靶向治療”[1]。他指出,我們要堅持“分類施策,因人因地施策,因貧困原因施策,因貧困類型施策,通過扶持生產和就業發展一批,通過易地搬遷安置一批,通過生態保護脫貧一批,通過教育扶貧脫貧一批,通過低保政策兜底一批。我們廣泛動員全社會力量,支持和鼓勵全社會采取靈活多樣的形式參與扶貧”[1]。還要在時間維度上堅持分階段差異化施策,即習近平強調的扶貧工作的推進要注意發展階段,初期強調全面部署,中期強調全面推進,決勝期則要防止松懈、防止滑坡。
三、重要貢獻
無論是從理論上還是從實踐上看,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都有著多方面的重要貢獻。習近平的解決貧困問題必須堅持共享的空間治理理念,是對馬克思主義人民立場和分配正義基本原則的堅持和創造性運用;習近平的開放的空間治理原則、堅持問題導向突出短板空間治理以及多維空間統籌的空間治理方法,是對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創造性運用。習近平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觀,不僅實現了上述對馬克思主義的創造性運用,而且從空間治理重心精準化轉向、自然空間與經濟社會空間協同治理以及空間使用價值回歸等方面實現了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空間觀的創新性發展。
第一,實現了空間治理重心由“全國”向精準到“戶”的聚焦。依據中國國情,特別是中國貧困問題中的階段性核心問題,中國共產黨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重心,先后經歷了由“全國”到“貧困地區”再到精準到“戶”的三個發展階段和兩次轉向。第一個階段是從中國共產黨成立至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在這一階段,中國共產黨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重心是“全國”。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中國共產黨人認為,近代中國的革命問題與中國擺脫貧困的問題具有內在一致性。毛澤東在分析中國國情和中國革命時就明確指出:“由于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雙重壓迫,特別是由于日本帝國主義的大舉進攻,中國的廣大人民,尤其是農民,日益貧困化以至大批地破產,他們過著饑寒交迫的和毫無政治權利的生活。中國人民的貧困和不自由的程度,是世界所少見的。”[22]為此,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通過新民主主義革命推翻了三座大山,使中國人民贏得了獨立自主擺脫貧困的政治權利。新中國成立以后,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進行了社會主義“三大改造”,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使中國人民徹底擺脫貧困有了制度保障。從1956年“三大改造”的完成到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積極探索通過工業化建設擺脫貧困、實現富裕的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由此可見,在這一階段,中國共產黨人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重心是“全國”。第二個階段是從十一屆三中全會到黨的十八大召開。十一屆三中全會實現了黨的工作重心由“以階級斗爭為綱”向“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轉變。在鄉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實施,激活了農民生產的積極性,農業生產力迅速提高,鄉村區域出現了區域總體性脫貧(溫飽層面的脫貧)。與此同時,在城市,市場化改革不斷推進,工商企業快速發展,并出現了大城市迅速發展的景象,城市區域總體性脫貧成果顯著。然而,伴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在優勝劣汰的市場競爭法則作用下,我國城鄉、東中西部貧富差距日益拉大。在此背景下,新農村建設規劃、各種補農惠農政策、西部大開發戰略、《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1993—2000年)》《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01—2010年)》紛紛出臺,黨中央提出了扶貧對象向貧困縣和貧困村聚焦的扶貧方針。顯然,在這一階段,中國共產黨人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重心是“區域”。第三個階段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在這一階段,中國共產黨人解決貧困問題的空間治理重心是精準到“戶”。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新一屆黨中央深刻認識到,扶貧目標如果瞄準縣和村,對貧困地區整體脫貧是有效的,但對部分貧困人口則不太有效。習近平明確指出:“我國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扶貧,有兩個基本情況。一個是以當時的扶貧標準,貧困人口減到3000萬左右就減不動了,另一個是戴貧困縣帽子的越扶越多。”[16]在這種情況下,習近平提出了“精準扶貧”思想。他強調,“精準扶貧、精準脫貧”,“關鍵是要找準路子、構建好的體制機制,在精準施策上出實招、在精準推進上下實工、在精準落地上見實效”[7]84,要做到“扶貧對象精準、項目安排精準、資金使用精準、措施到戶精準、因村派人精準、脫貧成效精準”[1]。由此,實現了空間治理重心由“全國”到“區域”,最后向精準到“戶”的聚焦。
第二,實現了由“優先發展”經濟社會空間向促進經濟社會空間與自然空間“協同發展”的轉變。以馬克思主義觀點來看,作為人和人類社會賴以存在和發展的前提,自然空間具有本源性、先在性的意義,自然環境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物質前提,“人首先依賴于自然”[23]。在“自然人化”的實踐中,經濟社會空間不斷生成。然而,伴隨著近現代工業文明的發展,由于人類不恰當的生產活動方式,特別是由于資本邏輯的擴張,經濟社會空間的拓展不斷侵蝕和破壞著自然空間,出現了日益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因此,要在尊重自然空間承載力和發展規律的基礎上,統籌發展社會空間與自然空間,構建自然空間與社會空間和諧協調的空間發展格局。進入新時代以來,我國自然空間退化、惡化的問題越來越嚴峻,并日益成為制約經濟社會空間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因素。在此背景下,習近平提出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兩山”理論,彰顯了對經濟社會空間與自然空間協同統一發展的理論自覺。自然空間與社會空間是統一的,“山水林田湖草是一個生命共同體”,“人的命脈在田,田的命脈在水,水的命脈在山,山的命脈在土,土的命脈在樹”。[24]“要正確處理好經濟發展同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牢固樹立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的理念,更加自覺地推動綠色發展、循環發展、低碳發展,決不以犧牲環境為代價去換取一時的經濟增長。”[25]為了推進經濟社會空間與自然空間協同發展,他又進一步明確了“生態功能保障基線、環境質量安全底線、自然資源利用上線”的三大紅線,強調要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保護建設生態環境。與此同時,他也清楚地認識到,我國部分貧困地區是自然空間極度不適合人居的地區。對于這些地區的脫貧,他提出要通過易地扶貧搬遷擺脫“一方水土養活不了一方人”的困境,為解決我國自然空間與經濟社會空間的對抗性矛盾提供了新的思路,實現了我國空間治理由“優先發展”經濟社會空間向促進自然空間與經濟社會空間“協同發展”的轉變。
第三,實現了空間治理由追求空間的價值向追求空間的使用價值的回歸。馬克思在分析資本主義社會的資本本性時指出,“資本只有一種生活本能,這就是增殖自身,創造剩余價值”[26],而剩余價值的生產總是在價值規律支配下進行的,即商品的價值是由凝結在商品中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的,商品的交換總是以商品的價值為基礎進行的等價交換。在價值規律的支配下,一切使用價值和具體勞動,都必須通過價值和抽象勞動才能獲得體現和實現,即必須通過貨幣來體現和衡量。而這一價值規律在空間上的表現,就是不斷地把空間作為商品,再依托商品化的空間來實現資本的價值增殖。這種空間的商品化,最集中的體現就是城市化。而中國的城鎮化在中國的脫貧戰略中起到了重大的作用,“目前中國的城鎮化進程不斷加速, 中國的城鎮化主要是農業部門的高素質勞動力向城市非農部門轉移”[27],帶動了農村剩余勞動力人口的脫貧。但是,中國的城市化是在生產力落后、物質資源極其匱乏的情況下啟動的城市化,是政府通過工農業產品價格剪刀差、城鄉二元的戶籍制度、社會保障制度和優先發展城市的制度設計,依靠鄉村轉移的廉價勞動力和廉價的土地資源,大搞新城擴建、舊城改造、房地產開發、炒房造市推動的城市化。這種類型的城市化,實質上是以空間的價值為目標或者說是以空間的價值增殖為目標的空間商品化行為,日益高漲的房價、缺乏必要的產業支撐就是最集中的表現。這樣的城市化,在助力解決鄉村剩余勞動力脫貧問題的同時,也在制造著城市低收入人群缺乏住房保障等相對貧困問題。正是為了解決這一突出問題,習近平明確指出“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2]47,清晰地界定了中國未來的城市化發展方向,必須將以往以空間的價值為目標轉變為以空間的使用價值為目標,真正地體現空間為人的居住需求而存在的使用價值。與此同時,習近平強調,把解決相對貧困納入鄉村振興戰略中,要“注意鄉土味道,保留鄉村風貌,留得住青山綠水,記得住鄉愁”[28]。他還說,“我國農耕文明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根。我國很多村莊有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歷史,至今保持完整。很多風俗習慣、村規民約等具有深厚的優秀傳統文化基因,至今仍然發揮著重要作用”,“要繼續進行這方面的探索和創新,并不斷總結推廣”。[3]這一系列論述,都體現了習近平對日益衰敗的鄉村空間的使用價值的回歸的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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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