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人生還很長

楊曉溢

思慧對未來沒有什么想法，她想活到40歲就足夠了，雖然她才剛成為一名中學生。

我不知道思慧那么想的原因，但思慧和我說過她的家庭。

她有一個哥哥，小時候哥哥跟在父母身邊長大，而她則是跟在鄉下的爺爺奶奶身邊，一直到最近才被接回到父母身邊。

“所以我覺得，比起父母，他們更像陌生人。”思慧不再看向我說話，眼神望向遠方。

作為一個在村里長大的孩子，剛來到鎮上的思慧覺得自己和一切都格格不入，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家人，這一切都讓她感到窒息。

她還沒來得及習慣新環境，就被爸媽帶著去新學校做了入學測試報了名，插班到其中一個班級。

她甚至不認識放學回家的路，還好新學校是住宿的，她只需要一周回家一次，這讓她瞬間松了口氣。

思慧解脫一般聽著父母流程性的囑咐，也不過腦子隨便地應付了幾句，就跟著班主任領了書去向宿舍。

她沒有回過頭看父母，仿佛他們只是開車送她來學校的出租車司機。

雖然新環境一時半會兒無法適應，但是大家都各玩各的，也不會因為她是個“入侵者”而對她過多關注，她反而覺得在學校比家里輕松不少。

中午吃飯的時候，老師讓大家拿著便當盒排隊去班級門口打飯，思慧這才感覺到慌亂。

壓根兒沒有任何人和她說要帶飯盒，她尷尬地坐在位置上很長一段時間，才鼓起勇氣去找了班主任。

“你有家長可以帶飯盒給你嗎？”老師問她。

她不知道爸媽在哪里上班，離學校有多遠，只能硬著頭皮向老師借了電話。

她沒有爸媽的手機號，只知道家里的座機，撥打電話前默默祈禱中午有人在家，電話響了好幾聲，她聽到自己心臟不安的跳動聲。

電話沒人接聽，她看了眼低頭批改作業的老師，快速重撥了一次。

拜托，來個人接電話吧。

“誰？”第二遍電話響了好幾聲總算被人接起來，是一個陌生的男聲。

她愣了好半天，試探性叫了一聲：“哥？”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她在這一刻想了很多，比如對方是不是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妹妹，比如對方不愿意甚至討厭別人叫他哥哥，所以并不想搭理她。

不知不覺間，她屏住了呼吸，仿佛有人勒住她的脖子，她想的卻不是掙扎，而是對方為什么要勒她。

“有事？”電話那頭再次想起了回應的聲音。

她松了口氣。

“請問……”陌生關系總是要客氣一點，“爸媽不在家嗎？”

“他們中午不回來的。”

“哦……”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開口，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發現她的心情，沒有表示催促。

“我沒帶飯盒……”

“學校需要飯盒打飯……”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怎么開口，混亂地組織著語言，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可能得不到幫助也不愿意放手。

“什么樣的飯盒？”

“就……普通的就行吧？”

“需要保溫的？”

“不用不用，能裝飯就行。”

“半個小時，校門口等我。”

等掛了電話之后，思慧站在原地好久，才緩了口氣。

沒過多久，哥哥身穿高中的校服，騎著單車把飯盒塞到她手里。

“可以？”

思慧的注意力卻轉移到了他的校服上，她記得這個高中并不是他們區的，“你中午都回家嗎？”

“啊？”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哥哥明顯皺了下眉頭，片刻才回答，“嗯，走讀，中午回家吃飯。”

“那你……走好。”

本來想道個謝，午休時間快結束了，估計騎車趕回學校而不遲到有點兒夠嗆，可是感謝的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吃完飯，她拿著飯盒去洗，明明是個塑料做的飯盒她卻覺得特別沉，硌得她手疼。

她并不喜歡這個哥哥，有的時候她甚至會想，父母的寵愛算不算被哥哥一個人獨占了呢？他們把自己丟在鄉下帶走哥哥的時候，想的又是什么呢？

一周時間過得飛快，她不得不背著書包，慢吞吞收拾行李。

值日的同學倒完垃圾看到她還在教室里磨蹭，再三確認了一下黑板值日生真的沒有她的名字。

“回家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同學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最后一個，你鎖門？”

思慧立馬抓起書包跑到門口，“還是你鎖吧，我走了。”

還好學校回家不用換乘，她憑借著記憶找到上車點，坐上了回家的119路。

來到小區門口她又犯難了，看著全長得一模一樣的商品房，她這才開始后悔走之前沒有要爸媽留下地址。

開始只想著逃離了，忘了還要回來。

最終她只能認命，一幢一幢坐電梯上到19樓辨認是不是她家。

每一次她覺得應該是這棟了，小區之大卻總是超過她的想象，大路里面還有小路分叉，以為走到頭了，側門一開通向了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處。

思慧在里面找到晚上，還是沒有找到記憶中的那扇門。

果然，小鎮還是不適合她吧。

明明只有爺爺奶奶在意她，為什么還要跟著那幾個陌生人來到這里？

她不應該有期待的。

她蹲在一個沒有燈的角落，感覺自己要被無助吞噬。

“喂！”

她猛地抬起頭來，看到哥哥騎著車站在她面前，“在這干嗎，走不走？”

他還是穿著她前幾天見過的校服，看起來像剛放學的樣子。

是偶然嗎？她點了點頭，低著頭跟在自行車的后面。

“家門口這棵樹，是小區最高的。”

“什么？”跟著走了一會兒，哥哥沒頭沒尾來了一句，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路燈下面，思慧看著面前這個大她幾歲，陌生的親哥哥，他的額頭有一層細薄的汗。

“找不到家，就找樹。”以為她沒聽懂，他又強調了一遍。

晚上，思慧告訴我，她還在習慣，還在適應，但是她發現現在的生活沒有想象中的糟糕。

我想告訴她，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要太早作決定，可能你會看開，可能你會發現未來還不算太壞。

對了，我是思慧的日記本，這是我想告訴你的，關于思慧的故事。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