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符號學視角探究清代服飾中團花圖案的視覺文化構成

牛蕊婷

（西安美術學院，西安 710065）

一、團花圖案文化的線性歷史建構

（一）團花圖案的文化進程

中國傳統團花圖案歷經了數千年的傳承發展，由原始時期出現，經過歷代發展，在清代時期達到空前鼎盛。由于清代團花圖案吸收了前朝各代的智慧結晶，造就了清代團花圖案擁有歷朝歷代所沒有的繁復精美，想要研究清代團花圖案就必須了解中國歷史各時期團花圖案的發展進程。（圖1）

圖1 中國歷史各時期團花圖案發展進程

（二）團花圖案的發展概況

團花圖案的發展過程最重要的有四個時期。萌芽時期，出現在原始時期屈家嶺文化中的紡輪形象，這奠定了后來團花造型的基礎形態。經過了歷朝歷代的發展，到了漢代時期，絲綢之路的開辟使漢代成為了中國第一個裝飾藝術空前繁榮的朝代，團花圖案的雛形逐漸形成。唐代時期國力強盛，外交發展繁榮，這時的團花圖案形象逐漸成熟，并且開始大規模運用在織物及服飾中。到了清代時期，中國將封建專制體制發展到了極致，此時的團花圖案發展為用來區分身份貴賤的圓形補子。清代與西方貿易往來密切，大量西方傳教士進入中國，這一時期的文化多元性與包容性都是各個朝代之最，從團花圖案的歷史沿革可以看出社會文化背景影響著人們的審美風尚，也賦予了團花圖案不同的文化內涵，清代的團花圖案也繼承了前朝各代極其深厚的文化理念，其繁復奢華的裝飾風格和精巧細致的構圖方式值得學者們深入探索。

二、清代服飾團花圖案的符號性解析

（一）基于視覺文化符號學分析團花圖案

符號學是一門跨學科且包容性強的學科，在設計、教育、自然、社會等學科領域都有著重要的啟迪意義。瑞士語言學家費爾迪南·德·索緒爾為符號學理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他首先提出了符號學的基本概念。美國符號學家皮爾斯對符號學的研究，使符號學體系逐漸清晰完整，對符號進行科學的劃分是他的研究重點。美國符號學家查爾斯·莫里斯提出語構學研究符號在整個符號系統中的相互關系，語義學研究符號與實物的關系，語用學則研究符號使用者對符號的理解和運用，由此形成了符號學的基本框架。符號學是研究人類各種活動的內在聯系、事物變化本質規律的學科，符號也是人們精神外化意義載體的一種呈現方式，而清代團花圖案正是這種符號。符號可以是人類心理意識中所感知到的主觀影像，也可以是像腦海中浮現的具體意象，中國古代人民崇拜天地，把山河信仰為神靈，祈求安居樂業，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滲透著人們對吉祥事物的渴求。服飾作為人們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其紋飾也早有體現出由圖騰崇拜所衍生出的吉祥寓意，在符號學的視角中，團花圖案符號化體現的內在深意就是團花圖案的所指，也是被研究與分析的主要對象。

（二）清代服飾團花圖案的“圓”文化解構

1.圓與宇宙觀

《莊子·奇物論》講到：“天者，萬物之總名也。”中國文化中崇尚“圓”的傳統思想與“天”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古代中國人用圓形造型的事物隱喻上天，主要來源于對未知宇宙天體的敬畏之情。中國古代的統治者都以“天子”自居，在封建社會這種對“天”的敬畏還包括對封建君主的敬仰。至今保存完好的北京天壇完美映射了這一觀念，它是明清兩代皇帝祭天的重要場所，統治者為了樹立威嚴鞏固正統，用隆重舉行的祭祀大典來祈求上天庇佑、政權鞏固，而舉行這種祭祀大典的場所多為圓形造型。人們賦予了圓形符號一種神圣的力量，是對宇宙天體的向往和敬畏，也使得圓文化在中國文化中占了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2.圓與太陽崇拜

中國古代對太陽的崇拜導致了中國人“尚圓”的情懷，太陽主導著人們的生活作息，也影響著農作物的生長。因此原始人類意識到太陽對他們的生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所以太陽也被賦予了代表生命靈魂的完美象征。也正如費尓巴哈所說：“自然界的變化，尤其是那些能夠激起人的依賴感的變化，乃使人覺得自然是一個有人性的、有意識的實體而虔誠地加以崇拜的主要原因?！痹谝赞r業生產為主力的古代中國，太陽的形象成為了人類心目中敬畏的神明，由于對心中信仰的崇拜，出現祭祀太陽、祭祀上天的活動。圓形造型是對太陽外部輪廓的抽象概括，對太陽的狂熱引申出人們對圓形造型的喜愛，對太陽崇拜的最完美產物就是圓形造型的符號裝飾物。

（三）清代服飾團花圖案的符號特性

1.象征性

象征和對象本質上沒有直接的聯系，是一種間接的意義表達，清代服飾團花圖案一方面吸收了前朝各代團花圖案的思想精華，另一方面結合自己獨特文化背景形成了相對規律的構成形式和文化象征語言，發揮象征功能的符號圖案與清代的社會背景及文化習俗密不可分。清代服飾中的團花圖案，把“圖必有意，意必吉祥”這一特點發揮到了極致。如“喜相逢”式的團花圖案，蝴蝶紋樣是貫穿整個圖案的重要組成部分，蝴蝶在清代民間是美滿幸福的象征，兩只蝴蝶翩翩起舞象征愛情甜甜蜜蜜成雙入對，這時圖案中的蝴蝶形象就成了一種寄托人們美好意愿的象征性符號。不同團花圖案對內部圖案題材的使用，表達出一種普遍意義上的象征性。清代女裝服飾中每一個團花圖案都能深刻地表達出清代人民對美好的信仰與希望，這就是其典型的象征性表現。

2.情感性

在清代服飾中，團花圖案是傳達清代人民豐富情感的重要元素，清代服裝中的團花圖案可以看作是一種傳達情感的獨特語言方式，通過清代吉祥文化的熏陶，我們可以感受到清代服飾團花圖案對視覺刺激所產生的直接印象，這種直接印象傳達到我們的大腦中，自動引發出相應的情感反應。如以仙鶴在祥云縈繞中翩翩起舞為主題的團花圖案會傳達出清新優雅的感受，看到蝴蝶與花卉纏綿飛舞的團花圖案時會使人們聯想到美好的愛情等等。清代的手工藝人們通過對不同題材圖案的搭配組合，將其中的具象符號轉化為情感象征符號，以喚起觀者內心的認可與共鳴。也正是如此，清代服飾中的團花圖案風格一定是繁縟復雜且飽滿精致的，把“十全十美”做到了極致，這樣才能代表圓滿完美，才能包涵和傳遞出清代人民心中對美好生活的神圣向往。

3.跨越性

符號是一個靈活的開放的系統，其依賴于普遍意義上的邏輯規律和語法規則，其包容性和傳播性廣泛。而清代團花圖案作為這樣一個符號，其本身具有的靈活性、跨躍性和適應性使其得以傳承百年，留芳古今。清代團花圖案的美有很強的跨越性，清代團花圖案雖然流傳至今已經一百多年了，但它并沒有受到時間空間的限制，它的美仍舊被當代的人們所喜愛。團花圖案包括的豐富文化內涵和吉祥寓意，幾乎涵蓋了人們生活中的所作所為和所思所想，其中包涵的情感信息通貫百年、遺諸子孫。神奇的是清代團花圖案的裝飾性仍然符合當下社會審美，因為其傳遞出的情感是厚重的，是中國千百年留下的寶貴文化遺產，這種深厚情感已經刻在每個中國人的靈魂中，其中傳達出的情感可以穿越時空的隧道，在過去的時代遨游，在未來的世界漫步。

三、清代服飾團花圖案的語構呈現

（一）清代服飾團花圖案的“系統層面”

清代服飾中的團花圖案是一個特別的語言體系，從語構學角度看，團花圖案的外輪廓就是整個團花圖案的主體系，團花圖案內部的各個組成部分構成了團花圖案整個語言體系中的子體系，這些子體系構成了團花圖案的“系統層面”，團花圖案中的子體系構成形式可為四種：獨一式、中心式、喜相逢式、軸對稱式。（圖2）

圖2 團花圖案中的子體系構成形式

1.獨一式：圓形輪廓中只由一種題材構成的一個團花圖案，一個團花就是一個寓意，內部構成形式自由，題材以有吉祥寓意的形象為主。

2.中心式：圓心中心部分為一個完整題材，圓心外部四周圍繞輔助作用紋樣。

3.喜相逢式：用S曲線將圓形造型分為兩半，如同相逢之狀，命名為喜相逢式，與我國傳統文化中的太極圖案一脈相承。從傳統美學角度來分析，這種富有動感和韻律感的構圖形式符合變化統一的美。

4.軸對稱式：以圓心為基準起一條中軸線，中軸線將圓平均地分為兩半，兩邊裝飾紋樣相同。這種構成形式在視覺上給人平衡穩定的感受。

（二）清代服飾團花圖案的“表現層面”

清代服飾中的團花圖案中不同的主體系又可以用新的組合方式出現，稱為清代服飾團花圖案的“表現層面”，也就是外部組合方式。在清代團花圖案的外部組合方式中，子系統的構成可以有不同變化，但其主體系的外部組合方式呈規律性排列，大致可以分為單個出現、成雙出現、成組出現三種形式。

1.單個出現：服飾胸部的中央裝飾團花圖案，營造視覺集中的效果，使服裝主題突出，但清代單個團花圖案出現的服飾比較少。

2.成雙出現：清代成雙出現的團花圖案比較普遍，團花圖案主要裝飾在服裝的前襟與后背處。這與中國人崇尚“成雙成對”的吉祥寓意有關。

3.成組出現：成組出現的團花圖案的組成方式多為九團團花樣式，團花圖案一般裝飾在服裝的前胸、后背、肩部、里襟處，這種形制的組合多出現在皇帝龍袍中，用九條團龍作為裝飾，象征著帝王為九五至尊之軀。

通過把清代服飾中的團花圖案進行語構分解，可以發現在這個語言體系里，團花圖案內部要素與外部要素進行規律性組合，賦予了清代服飾獨特的生命力。

四、清代服飾團花圖案符號的意指審美呈現

（一）美學思想與吉祥文化的滲透

清朝時期吉祥文化盛行，充分體現了清代的審美理想和社會審美氣質，團花圖案的裝飾效果和構圖形式隨著其背后所包含的吉祥寓意的變化而變化。寓意吉祥的手法在清代團花圖案里廣泛運用。比如，仙鶴的形象一直被隱喻為仙風道骨和長壽的象征，后來人們用“鶴壽”或者“鶴齡”來隱喻人們長壽安康，清代時期鶴紋被大量使用在團花紋樣當中。典型代表還有清代的五福捧壽圖，圖案中間是一個單獨的“團壽”紋造型，團壽紋周圍五只“蝙蝠”環繞其中，由于“?！弊峙c蝙蝠的“蝠”同音，在清代團花圖案中蝙蝠形象就被隱喻為福兆的象征，五個蝙蝠代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長壽”“康寧”“富貴”“好德”“善終”這五種福運，其深厚的吉祥文化內涵令人嘆服。清代團花圖案的創作靈感都是由此而來，通過諧音的手段，傳達出內心美好的祈愿。清代團花圖案是中國古代人民心中所有包含的吉祥寓意及美好祝福的集中體現。

（二）團花圖案符號的意指過程

符號的意指過程是指事物具有符號功能的過程，清代團花圖案傳達出的吉祥寓意本質就是符號的一種意指過程，意指過程通常被認為涉及三個因素：一是作為符號的行為本身，二是符號所指對象，三是解釋者對符號的解讀影響。在意指的過程中，符號的表達層級分化，符號在進行意指過程的同時也離不開其他符號的意指解釋，在清代團花圖案中意指過程通常呈多種不同符號的意指作用組合出現。如清代梅蝶燈籠刺繡團花圖案中，出現蝴蝶、燈籠、梅花、麥穗等紋樣，每個紋樣都可以作為被賦予吉祥寓意的單獨解釋性符號，由第一解釋物轉化為第二媒介，經過這個轉換過程，團花圖案的意指過程也就結束了。

在清代服飾團花圖案中人們經常運用象征、諧音、聯想等方式賦予符號意指過程，這種手法成熟后，人們對賦予意義的事物會直接以慣性代入吉祥寓意，不需要再經過意指過程的推導。比如龍鳳的形象寓意為吉祥如意，梅蘭竹菊象征品格高潔，牡丹象征華美富貴等。這些賦予吉祥寓意的形象已經成了中國人骨子里的一種約定俗成的默契，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總結

本文運用符號學的視角對清代團花圖案的視覺文化構成進行探究，通過符號學介入研究可以看到，團花圖案作為寄托人們精神外化載體的一種符號，經歷了悠久的歷史，至今還得以沿用。這個藝術現象并不是偶然的，而是一個民族的審美、政治經濟條件、宗教哲學背景所映射出的象征性表現。通過對清代服飾中的團花圖案進行語構分解，可以發現其系統語構呈現具有規律性，指意過程中具有層級性，而具體代表吉祥寓意的解釋物就成了團花圖案符號得以成立的本質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