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聰

《土狗老黑闖禍了》是葉廣芩繼《耗子大爺起晚了》《花貓三丫上房了》之后的兒童文學長篇新作,在對老北京胡同生活的書寫中,作者的童年經驗被喚醒了。無疑,《土狗老黑闖禍了》是一部充滿京味兒和市井氣息的作品,老北京的一磚一瓦、胡同里孩子們的嬉戲打鬧、家庭生活的日常……都是作者關注和捕捉的對象。讀完《土狗老黑闖禍了》,我感興趣的是,小說的京味兒從何而來?經過一番思考,我以為與作者采取的空間敘事策略、飲食書寫密不可分,它們構成了作者筆下老北京的精神底色。這種書寫又暗合了老北京充滿市井氣息的生活日常,自然,《土狗老黑闖禍了》就在眾多的兒童文學小說中別具風味了。
《土狗老黑闖禍了》為讀者呈現了一幅頗具北京市井氣息的生活景觀,作為地名的文化符號構成了小說的空間敘事的重要組成部分。例如,在《上姥姥家》一章中寫道:
車出胡同西口,從北新橋奔東四牌樓,然后照直往東,遠遠地就看見朝陽門了。我們家住得離東直門近,往常我上姥姥家都是出東直門,沿河沿兒走,不一會兒就到了朝陽門。
略帶方位介紹的說明文字,透露出作者對北京這座城市的熟稔與摯愛。再如:
進出市場的兩條街叫景升東街和景升西街,出了景升街是朝外大街,路兩邊全是熟悉的大鋪子,永星齋餑餑鋪、大有油鹽店、元發鐵器鋪、聚祥益布店、泰源亨紙店……繁榮熱鬧,氣派雍容。
在《土狗老黑闖禍了》中,這樣的敘述文字展示隨處可見,它們儼然成為作者的一種空間敘事策略:一方面,北京老城的時代氣息早已融入那些地名之中,一處處地名組成的地理文化景觀敞開了老北京的城市氣質,從而豐富了小說的地域特色;另一方面,作者有意摒棄了那種抒情式的敘述方式,作者筆下的地理空間敘事是以一種說明性文字的形態呈現的,客觀、冷靜、準確是其品格,這也高度契合了老北京城古樸典雅的城市性格。值得注意的是,在作者對老北京的地理空間呈現之時,往往會有意識地引用一些相關的民間兒歌或者神話傳說,從而使得小說更加千姿百態,妙趣橫生。
除去地理景觀的呈現外,《土狗老黑闖禍了》中充斥著大量的食物書寫。在《土狗老黑》一章中,作者饒有興致地寫道了老北京吃食蒸懶龍、稻香村的薩其馬;在《上姥姥家》一章中有這樣的文字:
姥姥買了只燒雞,買了些素什錦,讓我去打了一壺散酒,又請來了隔壁的老紀,讓他陪著老七吃飯喝酒。
在《我上學啦》一章中,北海的“仿膳”飯莊,飄香的飯菜誘惑著我們的味蕾;在《老黑闖禍》一章中,老黑闖禍撞翻了賣金魚的挑子,媽媽一氣之下回了娘家,“我”和爸爸、老七商量烙蔥花餅,爸爸提議去東四牌坊樓同福樓,那兒的紅燜豬蹄、四喜丸子相當不錯。不難看出,飲食文化的書寫是《土狗老黑闖禍了》一條重要的敘事線索,它使得小說更具有某種民間的煙火氣息,菜米油鹽,雞毛蒜皮,家長里短,皆在食物的書寫中盡顯無疑。
回到小說的標題,對那只地道的鄉下土狗老黑,作者是如何進行敘述的呢?在《土狗老黑》一章中,作者先是交代了老黑土得掉渣的無賴模樣,“黑”是其重要的身份特征,除了“黑”,它還“臭”,自然不受待見。在對老黑的來源與特點進行描述后,作者敘述的重心轉向了“我”的家庭瑣事,清明節上墳、媽媽生小孩、上奶奶家、去學校上學……這些事件構成了小說推進的動力。老黑是見證者,也是“我”日常生活的重要參與者,它還與老七保持著密切的情感關聯,老黑以配角的身份默默地陪伴著“我”長大。直到《老黑闖禍》一章中,老黑才走到了舞臺前方,雖然它的出場是以一場禍事出現的,老黑的“黑歷史”包括:與張家的大白波斯貓對峙兩個鐘頭、從車上蹬下唐先生剛收回來的康熙青花梅瓶、咬死了臭兒養在院子里的大青兔、從外面叼回來一只母雞、撞翻賣金魚的裝魚缸的挑子……自然,老黑的所作所為由老七和媽媽買單。在小說的最后,老黑跑了,“我”和老七四處尋找,依然不見老黑的影子,過了快一周,我們最終在東直門城墻東北角的狗場找到了它,老黑脖子上的“YLH”救了它一命。老黑以小七兒的身份回到了鄉下,回到了它的兄弟爸媽身邊。這是頗為溫馨的一筆,作者并沒有讓老黑徹底離開我們的生活,而是以一種溫和重返家庭的方式處理小說的結尾,體現出作者的匠心。
在我看來,《土狗老黑闖禍了》寄寓了作者對老北京生活的一種深切懷念,作者的童年經驗、地理空間的記憶、飲食文化的認同、日常生活的瑣碎、人與人之間素樸的情感,共同建構著《土狗老黑闖禍了》的文本氣質。在對北京的書寫中,葉廣芩的兒童視角無疑提供了一種新的文學路徑——回到城市的內在肌理與血肉里,發掘那些潛藏在童年記憶深處的日常生活。在時光的流逝中,那些故事會成長為別樣的風景。
(作者系長江文藝出版社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