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圖案元素在贛南客家刺繡中的運用與實踐

閆冉 廖慧

贛南師范大學

一、傳統圖案起源

圖案一詞在《辭海》中的定義是：“廣義指對某種器物的造型結構、色彩、紋飾進行工藝處理而事先設計的施工方案，制成圖樣，統稱圖案。狹義則指器物上的裝飾紋樣和色彩而言。”經過歷代沿傳下來，形成具有獨特民族藝術風格的圖案。傳統圖案的發展有著顯著的時代特征，折射出當時朝代的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他的廣泛運用影響著我國藝術的發展。客家，我國著名客家學者羅香林先生在《客家研究導論》開篇中寫道：“南部中國，有一個富有新興氣象、特殊精神、極其活躍有為的民系，一般人稱他們為'客家'，他們自己也稱'客家'。客家先民是黃河流域的漢人，從中原遷徙到南方，是漢民族在我國南方的一個分支。客家文化一方面保留了中原主流文化，另一方面又容納了所在地民族的文化精華。”贛南客家文化在客家民系和客家文化形成及發展過程中有著極為重要而獨特的地位，被譽為“客家搖籃”。悠久的贛南客家以其豐富的文化內涵著稱于世，贛南是客家先民最早涉足的區域，他們從中原遷徙到贛南這片土地后，將先進農耕文化帶入贛南，與當地百越文化融合并發展，逐步演變成當今特色的“贛南客家文化”。在其文化中傳統手工工藝—贛南客家刺繡，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也是客家文化中一抹絢麗的風景線。贛南客家刺繡工藝用色大膽明快，多用于服裝的領口、袖口、下擺、褲腳等邊緣或肚兜、童帽、荷包等配飾上。“一針一線”與傳統圖案的結合，極具生活自然氣息。因而在客家刺繡中，傳統圖案也是不可缺少的元素。

中國傳統圖案元素，源于原始社會彩陶上的圖案。遠古時期，圖案代表一種象征意義，在漫長而復雜的歷史進程中，經歷了時代更迭，歷史長河的洗禮，歷代沿傳下來，最終，形成了獨具民族特色的圖案，展現了所處時代的精神風貌。中國傳統圖案吸納了各個時期的思想、工藝水平以及受其當時政治制度的影響，形成了不同時期鮮明的特點。因此，中國傳統圖案的傳承發展與創新應用對于我國傳統文化的繼承與發揚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傳統圖案的演變

從已知出土的文物中我們可以發現，在原始社會里，就已經有圖案的存在，圖案紋樣大多是以植物、動物以及幾何圖案為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人面魚紋彩陶盆，在打磨光滑的橙紅色陶胚上，用礦物質顏料繪制圖案，魚紋與人臉的結合，然后入窯燒制，圖案線條簡單卻富有想象力。

夏商周時期，青銅器的技藝發展到了鼎盛時期。在青銅器紋飾中，大多數以動物形象為主。“夔龍紋”、“饕餮紋”、“獸紋”等，其中以“饕餮紋”最富代表性。由動物形象變形，粗獷的線條，使其立體形象平面化，給人以一種威嚴之感。

隨著工藝品的需求增加，制作規模逐漸擴大，在春秋戰國時期，圖案紋飾不再是給人以嚴肅之感，而是變得細長清晰，圖案更加繁縟復雜，趨于工致精美。秦統一六國后，使得經濟、政治、文化得到穩定發展。到了漢代，文化融合、經濟繁榮、國家安定、人們的生活豐富多彩，絲織業開始興盛，圖案題材逐漸豐富。此時頗具代表的圖案紋飾—四神紋，是我國傳統裝飾紋樣，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別代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是當時圖案藝術的頂峰，其廣泛流行體現了人們辟邪求福的想法，有吉祥之意。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我國歷史上政權更迭最為頻繁的時期，戰亂不斷、國家動蕩，中國文化受到了沖擊。隨著西方文化的傳播，西域物品的流入，佛教文化的輸入，使得當時佛教裝飾圖案盛行起來，植物題材開始廣泛運用到裝飾圖案中。

經過了社會的動蕩、政權的更迭。唐代在這一時期，政權穩定。吸收了西域藝術特征，唐代藝術得到了與以往朝代迥然不同的發展，圖案紋樣題材越來越豐富、樣式越來越復雜，開始用于服飾用品上，刺繡內容跟人們生活上的需要息息相關，色彩艷麗，給人一種富麗堂皇之感。宋代時期，儒學復興，藝術發展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風格多變，形成了各個地域不同的特色，圖案紋樣更加生動寫實，已不單純是繡在服飾上，而是從服飾上發展到其他方面。宋代是我國傳統制瓷工藝史上一個繁榮時期，瓷器上的圖案題材大多以花鳥為主，也有以一些生活小景為題材，如嬰戲紋，生趣盎然，更富有生活氣息。到明清時期，圖案運用越來越熟練，技藝越來越精湛，人們通過賦有吉祥寓意的圖案，傳達自己對生活的美好期盼。

三、中國傳統圖案的分類

中國傳統圖案按照題材可分為：動物圖案、植物圖案、祥禽瑞獸、幾何圖案、文字符號圖案等。在生活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一些裝飾圖案中描繪著桂花與蝙蝠的平面形象，蝙蝠的“蝠”與“福”諧音，寓意著多福，桂花的“桂”與“貴”同音，代表著貴子，蝙蝠與桂花往往象征著祝福，寓意著福增貴子。像這種帶有美好寓意的圖案，還有許多，比如在圖案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鹿的形象，它與福祿壽中“祿”同音，這些吉祥寓意的圖案傳達著古代人民對生活的美好寄托。除了這些同音象征之外，還有一些較為隱喻的圖案，在《開元天寶遺事》中有這么一句話：“時人之家，聞鵲聲皆以為喜兆，故謂喜鵲報喜。”因此，喜鵲的形象常常象征著喜事之兆。《禮記》中曾記載“何謂四靈，麟鳳龜龍”，它們的形象在我們腦海中不僅生動、優美，而且對它們存在也賦予許多情感。尤其是龍在古時候，一般認為它象征著最高的祥瑞，在我們日常生活中也常聽到“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龍鳳呈祥”等祝愿。鳳紋僅次于它，寓意著吉祥如意，麒麟有送子之意，龜則寓意著長壽安康。除了這些動物圖案，牡丹松柏等一些植物的形象也被賦予了美好的寓意，“四季常青，花開富貴”。

四、贛南客家刺繡中圖案的應用

刺繡起源很早，是用繡線將設計好的圖案紋樣在繡料上繡成，是我國十大國粹之一，其用途主要是在生活與裝飾中。在對贛南客家刺繡研究與考察時，發現客家刺繡與傳統圖案的結合，在刺繡服飾、日常生活配飾中的運用更為豐富，傳統圖案在繡品中的結構十分嚴謹，有著明確的布局，運用大量的花草紋飾、龍紋、獸紋等，并且將動植物、幾何形多種紋樣融合在一起，不拘于寫實，與抽象形象相結合。

贛南客家刺繡中融合著客家勤勞純樸風格，不僅漂亮而且內蘊豐富。贛南客家人崇尚自然，由此在客家刺繡中，動植物是運用最廣泛的圖案紋樣，它既有傳統圖案中表達吉祥的紋樣，又有遷居贛南后與之朝夕相處的蜜蜂、蝴蝶等。在一些贛南客家刺繡中也出現了人物圖案，人物圖案大多數都取材于民間傳說與神話人物。贛南客家人還會將不同時期的植物、果實、飛禽、猛獸等結合在一起，形成有吉祥寓意的圖案。

譬如，贛南客家刺繡荷包，說起荷包，它是客家傳統服飾中常見的配飾之一。在我們古時候它被叫做“錦囊”、“幃”、“荷囊”等。自古以來，客家人都習慣性把荷包當作是隨身攜帶的必需品。在客家習俗中，未出閣的姑娘為情郎、已婚婦女為老公和家中的男性繡荷包是必不可少的。一般常用荷包造型為錢荷包，圖案以植物紋為主，佛手和石榴、花卉組合。石榴象征著多子，佛手象征著多福，所以這個荷包有著多子多福的寓意。在荷包繡制過程中，也有將一些花鳥魚蟲等動植物形象繪制到荷包上，它不僅是女子送予戀人的信物，還有辟穢除邪之意、防蟲滅菌和清新空氣的功效。

在客家有一種典型的童帽樣式叫做花帽（俗稱虎頭帽）。在嬰兒百天時，外婆采用百家雜色零碎布，以貼布技法制成贈與，有保佑孩童長命百歲的寓意。童帽大多都是由紅、藍、青、橙、黑等多塊布料拼接縫制而成，在布料上繡著花卉、蝴蝶、兇獸等帶有美好寓意的圖案。我們日常生活中常見的童帽大多數由黑色布料制成，帽內里襯為紅色布料，圖案以動植物結合，各種動物形象與植物圖案融合在一起，栩栩如生，虎頭的形象逼真，在童帽周邊點綴一些植物紋樣，有著驅邪避禍之意。這種圖案與童帽結合的方式，既樣式精美、又有保暖功效，飽含著長輩對后輩的祝福與期望，又有驅兇辟邪的虎虎生氣。除了比較常見的動物圖案，還有各式各樣的植物樣式，玉潔冰清的荷花、多子多福的石榴等。

客家云襟俗稱“口水巾”、“圍兜”等，形狀有方有圓。顧名思義，剛出生的嬰兒，還未學會如何吞咽口水，唾液就會不由自主的從口邊流出，即所說的“流口水”，為了保持干凈，便于清洗，客家人便把布圍在小孩兒的脖子上，由此，慢慢演變為“口水巾”，配上精美的圖案，加上壽、喜、福等吉祥字，祝福孩子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客家兒童用的圍兜，有多種圖案樣式，植物、動物、人物、花瓣等，都具有其獨特的審美性。大多數圍兜圖案呈花瓣造型，中間卡住脖子，用彩線繡有植物紋樣，花草紋樣色彩鮮艷突出，有極強的裝飾性，寓意美好，美觀方便。

除了在服飾、配飾中有所體現，在其他方向也有所展現。客家手工枕花是贛南客家民間傳統手工工藝品之一，在老式的長方形枕頭兩端繡些圖案花樣。圖案有繁有簡，花卉、鳥、獸、蟲、山水以及吉祥語都有。圖片（如圖1）中枕花是由字形紋樣與植物紋樣組成，壽字與桃子形象為題材，用繡線進行繡制。枕花雖小，但每幅都繡有吉祥圖案，質樸的情感在每一針每一線之間，將人們美好的祝愿躍然“枕”上。

圖1 贛南客家刺繡—手工枕花

五、贛南客家刺繡與傳統圖案在現代生活中的創新與實踐

贛南客家刺繡是我國民間傳統的手工藝，也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其自身長久不衰的發展離不開與時俱進的創新。例如“守護客家非遺”藝術工作坊是筆者所在學校專業實踐創新的特色項目，依托美術學院客家文物博物館、客家民間美術研究所等科研平臺，對贛南客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有著更深層次的研究。在對傳統文化實踐創新中，傳統圖案運用的越來越廣泛。它的存在不可能是一成不變，隨著時代的變化，內容與形式都會隨之創新發展，刺繡實踐也是如此。它有著悠久的歷史，用針線詮釋出具有地域風格的作品，客家人以其縝密的巧思及純熟的技藝進行繪制時，手中的針與線便有了生動的對話。“以針為筆，以線為墨”的刺繡，可謂線條里精工巧藝的極致體現。繡與畫的完美結合，傳統圖案與地域文化的融入，給刺繡作品注入了新的活力。

隨著時代的發展，刺繡圖案的表現形式也開始變得具有生活趣味與商業氣息。客家刺繡最突出的特點，是制作各式各樣精美的道服、戲服、木偶服、戰甲等刺繡。在興國縣江背鎮高寨村有幸見到了贛南客家刺繡非遺手工傳承人—朱小華，跟隨她來到展廳，看到了各式各樣色彩鮮艷，工致精美的繡品。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系列木偶的小衣服。掌中木偶戲中的神話、歷史故事人物塑造都離不開服飾，服飾塑造離不開圖案的點綴。她在縫制木偶衣服時，采用了的多種繡法，讓戲服上圖案變得立體生動。圖案大多采用動物紋飾、植物紋飾與幾何紋飾，不同的木偶戲服所繡圖案各不相同。在展廳中有一件頗具生活氣息的繡品—電音三太子衣服，衣服上面動物紋飾中猛獸的形象、幾何紋飾與生活中的物品相結合，精致又具有商業氣息。在其旁邊另一件大型銀色降服，兩邊共八個造型，左右各四個，繡的是八仙過海中的典型人物造型，下邊繡有猛獸的形象。

刺繡圖案的創新應用在贛南一些非物質遺產中也有體現。例如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贛南采茶戲，其戲服上的刺繡圖案在保留傳統紋樣的基礎上有所改良。服飾上圖案元素的創新應用，提高了采茶戲服的簡潔美觀度，能更好的拓寬采茶戲的演出空間。在其服飾中，圖案的運用也極為豐富。采茶戲中女子的服飾造型豐富多彩，在衣裙上面繡上各種樣式的圖案。衣領、袖口大多都是以幾何圖案為主，用簡單的連續紋樣，繡制出美麗的圖案，簡潔大方，有著鮮明的個性和特點。在現代生活中，人們的審美提高，手工藝品的需求增大，贛南客家刺繡工藝在其傳統技法的基礎上，對顏色的運用、傳統圖案的變形以及地域文化的融合，都緊跟時代背景不斷的嘗試與創新。現如今我們的所看到的客家刺繡裙與過去相比，樣式圖案更加貼近現代生活，顏色也變得越來越豐富多彩。客家裙，在過去裙擺一般較長，所繡圖案繁縟復雜，如今，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的審美情趣越來越多元化，圖案的設計也由繁入簡，獨具特色。客家刺繡的傳承，不斷拓展和完善，始終遵循著“凡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的原則。

六、結語

贛南客家刺繡的傳承發展展現了中國民間傳統文化的底蘊，隨著時代的進步與發展，創新與傳承兩者的關系在藝術的發展歷程中相輔相成,我們既要繼承優秀的傳統文化又要不拘泥于古法，敢于創新。對于圖案在刺繡中的運用，一方面表達對生活以及自然的熱愛，另一方面在遵循我國民間的傳統風格的同時又要將與時俱進的審美情趣融入到刺繡中。因此，在現代刺繡作品中將傳統裝飾圖案與富有生活氣息的現代圖案相結合，不僅可以賦予刺繡工藝以獨特的藝術價值，還能夠推動民間手工刺繡設計的傳承發展與創新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