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東方快車謀殺案》講述了一樁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完美犯罪的離奇密室謀殺案。阿加莎以人性探索為中心,深入挖掘人物的動機及其欲望表現,由此揭露曲折搖曳的人性。小說描寫的是在欲望之火下燃燒著的罪惡,阿加莎通過自身獨特的創作手法,卻使其散發出人性的光輝與溫暖。
關鍵詞:欲望 犯罪 人性 道德 法制
《東方快車謀殺案》中,雪夜、槍聲、火車迫停,偵探小說中的經典元素疊加在一起,乍一看似乎是一部常見的偵探小說,可每一位車上貌似無辜的人都有嫌疑,死去的人卻是曾犯下不可饒恕的暴行的罪犯,實則顛覆了傳統觀念上對加害者與受害者的印象。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阿加莎正是通過對犯罪動機、犯罪心理的細膩描寫,直擊人性深處的致命弱點。因此本文將從人的原始欲望出發,論述在欲望驅使下的犯罪,從而引出在當時那個特殊時代里,犯罪行為迂回于倫理道德和現代法制環境下時,人們內心的天平究竟是偏向于溫柔的“人情”,還是趨向于理智的審判。
一、欲望使然的犯罪
欲望是人的本質屬性之一,普遍存在于人性之中,成為人類精神生活中的主要內容,也常是文學作品中試圖闡述的一個重要主題。但人的欲望絕不是寂靜的寒潭,它時刻在流溢并尋求發泄的出口,一不小心,它就可能偏離甚至超越人的需要從而 “誤入歧途”導致犯罪。在阿加莎的《東方快車謀殺案》中,欲望作為一種內在驅動力成為罪惡的導火索。在各種以犯罪為題材的影視劇或小說中時常可以看到關于犯罪動機的描述。一般而言,人的需要是動機產生的基礎,以此為標準放在偵探小說中,就有著這么兩種有趣的犯罪行為劃分:一類是人有著純粹的自身邪惡欲望使然的“被動犯罪”。《東方快車謀殺案》中,被殺者卡塞蒂便是一個“被動犯罪者”。他通過犯罪行為來宣泄一時的罪惡的欲念達到病態的快感。而另一種與之相對的便是“主動犯罪”,如車上的十三個人早早地為自己的“罪行”進行謀劃,甚至自認為這是符合常理且正義的行徑。
二、人性觀視域下道德與法制的矛盾
(一)阿加莎的人性觀
阿加莎偵探小說的創作選材大多以當時的社會現狀為背景,甄選真實的社會素材,經過精巧的構思成為一個個迷人的故事。1932年,發生了轟動一時的“林白之子綁架案”,小說《東方快車謀殺案》便以此為藍本。而東方快車本身,作為歷史上第一列橫跨大洲的火車,始于1883年。阿加莎在小說中呈現了各色社會群像和人物。東方快車上的謀殺案只與和這趟旅行而聚集在一起的來自世界各地的乘客有關,是眾多人性類型的集中體現,從人性的角度去探索罪惡發生的根源,這便是阿加莎獨特的創作視角。a 更具體地說,《東方快車謀殺案》中體現的是人性的矛盾,但阿加莎又同時體現出了一種人性本善的觀點,她本能地流露出對于殺戮和血腥的反對。這也與她擁有美好的孩童時期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阿加莎自傳中第一句話就是“我想生命中最幸福的事之一是擁有快樂的童年”。因此阿加莎在犯罪、死亡的敘述中始終存有人性的善良,展現出一個留有溫情的世界。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犯罪行為并不是單純的出于卑劣動機的暴行,而是一樁正義的復仇,甚至是一樁為社會除害的正當行動。阿加莎不僅僅是“謀殺大師”,也是參透人性的高手。在她的作品中,人的原罪與欲望無處躲藏,正義也從不會缺席。深深的悲涼中透出人性關懷的希望,這就使作品超脫了西方流行的那類完全缺乏社會意義的“犯罪小說”的水平。
(二)“謀殺案”里的“審判”
1.“審判一” 為了懲戒罪惡,東方快車的車廂上出現了以正義為名,由十三個人共同組成的陪審團。然而,他們觀念中的陪審團與法院的陪審團或者國家的陪審團是毫不相干的。他們不依賴于人和法律,組建了自身理想的陪審團,這樣一種陪審團制度體現出一種簡單、一致的原則,它把判決一個人的生死壓在了多個人而不是一個人的肩上。這一“正義”的制度,尤其是陪審團是自我任命的時候,它又是如何做到公正的?小說最后的討論中,波洛與所有乘客達成一致意見:殺死卡塞蒂是正義的。
2.“審判二” 波洛認為破案的關鍵在于找出犯罪動機,但現在具有犯罪嫌疑的不止一個,那么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兇手呢?最簡單、實用的辦法就是與犯罪嫌疑人一一談話,因為言語能夠揭示出一個人的心理,無論是真話還是假話或者想要隱藏什么,都能從側面或者正面反映出一個人內心的某種微妙變化,這是揭示案情的關鍵。
《羅杰疑案》中,波洛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話:“如果你多接觸幾次這類的案子,就會發現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卷入案件的每個人都有所隱瞞。” b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不單是每個人都有所隱瞞,并且是火車上所發生的一切實際上都是有目的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事先設計好的,每個人都在撒謊。反觀這十三個人他們在殺人和接受詢問調查過程,不難看出人性的復雜性,有人很淡定,說話無所畏懼的樣子,有人緊張,略帶懺悔。可怕的不是有人說謊,而是所有人一起說謊,只為掩蓋那個真相。更重要的是,很多人的身份只是與阿姆斯特朗家族有一點點的關系。
在揭開案情之前,波洛還請了布克先生和康斯坦汀醫生裁定哪一個是正確的。最后,布克先生提議選擇那個漏洞百出的錯誤結論,給這十三個人一次救贖的機會。波洛也默認了,在正義的天秤面前,他終究選擇了道德,這也意味著他開始接受世界的不平衡,這一決定推翻了之前理性認知下他所認為的絕對正義。因為他們的復仇動機源于愛,對慘遭不幸的小女孩和她的家人深深的憐憫。所以自認為謀殺是正義的,他們最終對兇手卡塞蒂實施了未盡的刑罰。偵探波洛因同情而寬恕,放過了復仇者們,充分彰顯了人性的光輝。布克先生曾說:“我們周圍的人,不同的階層、不同的國家、不同的年齡段,三天的旅程把這些互不相識的人聚集在一起……”而事實是阿姆斯特朗一案把不同階層、不同國家、不同年齡的十三個人聚集在了一起。在這輛飛馳的東方快車上,不僅是波洛對那十三個人的審判,也是那十三個人對卡塞蒂的審判,更是對人性的一次審判。十三個人一起實施了這場謀殺,讓罪惡的源泉永遠銷聲匿跡。在那個夜晚,他們是正義的捍衛者,執行了遲到五年的判罪。
(三)法制權威中的公正
當今社會,法律、道德與人性息息相關。面對情與法的沖突,到底該如何抉擇?白紙黑字上是理性的法律,人心溫暖是感性的人情,法與情沖突,抑或是共存?若法律喪失,每個人都可能主觀地去審判別人,甚至淪為道德的奴隸。若當法律的天平失靈時,道德和良知是否可以還我們一個公道?但絲毫不考慮人情而存在的法律,也勢將造就一個冰冷的國度。
1.法律的不健全。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法律有待健全。例如當時頒布了禁酒法,但還是存在一些非法秘密酒吧,東方快車上也有乘客偷偷藏酒上車。此外卡塞蒂利用巨額的財富以及“對各種人物的秘密控制”,使他鉆了空子,被宣判無罪。釋放后,卡塞蒂(更名雷切特)改名換姓,靠著手頭的巨額財富周游世界。
2.謀殺的道德性。因為卡塞蒂在美國逃脫了法律的制裁,所以阿姆斯特朗家族決定殺死他,以確保他不再傷害其他的兒童。小說的一個主題就是謀殺的道德性——即使法律已經赦免了罪犯,別人是否可以殺死他?是否可以殺人?小說認為,至少從波洛和所有乘客的角度來講,在正義的情況下,殺人是可以的。如果犯罪駭人聽聞,十三個人都同意那人確實有罪,并且他仍逍遙法外,那么就可以殺死他。顯然,這也要付出感情代價,小說自始至終,多數仆人都會流淚。但是,總的來講,阿姆斯特朗家族成功了,而且也可以不用為他們的犯罪而承受制裁。
自古以來,情與法本就是讓法官最難抉擇之處,廢法偏情,于法不公;廢情偏法,于情不容。所以一向堅守原則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絕不可能有中間地帶的大偵探波洛也陷入了兩難,此時他看到的是一個個破碎哀鳴的靈魂,不是一個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波洛的偉大之處不在于他的推理多么巧妙、思維多么縝密,而在于他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面臨法律的理性判斷與人性的道德拷問時,他心中的天平傾斜了,他選擇了包庇這十三個人。
3.人性的光輝。法律是冷酷無情的,人性是溫暖閃爍的。有時候,法律會失去它應有的正義,但正義本身不會缺席,它是一粒種子,在罪惡的舊土中新生出對生命的悲憫和自我的新生。因為法律的不完善,卡塞蒂逃脫了法律的審判而逍遙法外,致使那十三個人走向了犯罪的道路,這是人性中的惡!但由于時代背景所致,波洛的做法合乎人情。這是人性中的善!
阿加莎筆下的《東方快車謀殺案》給人們留下了一個問題:真相重要還是正義重要?這是一個悲劇性的連環效應,每個人都被復仇的欲望所充斥。當他們聚集在一起將兇手“繩之以法”時,此時每個人都成了兇手。依據法律,作為兇手的他們,每個人都理應受到制裁,但同時他們也都是受害者,他們的生活被卡塞蒂摧毀了,他們失去了女兒,姐姐,愛人,可愛的小黛西……失去了他們生活中的一切。雖然他們濫用私刑的行為是那么荒唐,雖然這樣有違司法和程序正義,但在法律缺失無法制裁的前提下,這樣便滿足了社會大眾對正義的心理追求。
三、結語
小說的結尾東方快車又繼續上路了,它載著這十幾個可悲可恨的可憐人在冰天雪地中繼續前行。對與錯有時不會那么明顯,就好比人性中的善與惡,再有原則的人在面對群體性犯罪時也會感覺到無奈與無力。但世界仍是美好的,也許罪惡會不時地發生,但愛永存。
a 魯向黎:《女性意識的自我悖謬——析阿加莎·克里斯蒂偵探小說中的女性意識》,《平頂山學院學報》2006年第4期,第37頁。
b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羅杰疑案》,常禾譯,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第75頁。
基金項目: 浙江省教育科學規劃2019年度研究課題“‘一帶一路和‘海洋強國戰略背景下地方高等院校海洋文化教育課程研究——以《中外海上交通與貿易》課程為例”(編號:2019SCG252)
作 者: 陳露,浙江海洋大學在讀教育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學科教學歷史。
編 輯: 趙紅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