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軍利 孟貴成
(河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河北石家莊 050000)
首次提出“文化生態學”概念的是1955年美國文化人類學家J.H.斯圖爾德,此后逐漸形成一門新的學科。我們這里所說的文化生態保護區是我國從非遺保護的視角,依據整體性保護的原則而實施的一種首創性非遺保護措施。自2007年以來,我國已建立23個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197個省級文化生態保護區。可以說,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是邊實踐邊研究,邊創建邊探索。但由于各個保護區的設立的緣起、特色等情況各不相同,對文化生態保護區的內涵和機制的研究仍需持續開展。
首先是保護優先理念。文化生態保護區,顧名思義,是對“文化生態”進行“保護”的區域。“保護”是措施,“文化生態”是保護對象,“既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也保護孕育發展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人文環境和自然環境,”[1]既然是保護區,當然要遵循“保護優先”的理念,即保護區必須將對非遺的“保護”放在第一位,并盡可能優先給非遺的保護傳承提供適宜的條件。比如要處理好保護傳承與文旅融合的關系,相對原生態保護與創新發展的關系等,一切方法措施的制定實施,都要在保護優先的理念下進行。
其次是整體性保護理念。“生態”本身就是個注重整體性的概念。自然生態也好,文化生態也好,只有在整體性保護理念下,才能在較長時間里維持其復雜而微妙的平衡。對非遺,無論設不設保護區都要牢記整體性保護理念。一是非遺自身具有整體性。任何一項非遺都是由多個要素構成的,比如河北梆子,由唱腔、臉譜、服裝、道具、音樂、曲目、方言等等構成,缺一不可。二是非遺與所依存的環境是個整體。非遺靠人來傳承,人離不開自然和社會。農耕時代人口流動性小,非遺與族群、地域的關系密切,非遺存續相對穩定。全球化時代,彼此的捆綁關系減弱,因此設立文化生態保護區,必須考慮非遺傳承與地域、族群等的關系是否密切,是否屬于一個相對穩定的時空。
為便于非遺名錄的評審,我國在工作開展之初便采取了分類法,這是不得已之舉。以至于在實際評審中,經常出現非遺項目門類歸屬不清的問題。比如我省非遺項目猴打棒,歸入了傳統舞蹈,但它有一整套音樂伴奏,還有嚴肅完整的屬于民俗范疇的祭祀驅邪儀式,這種例子舉不甚舉。評審名錄可以分類,保護必須遵循整體性原則,尊重其本來面目和傳承發展的自然規律。
第三就是見人見物見生活的理念。這一理念體現在“生態”二字上。生態是活的,不是死的,一成不變的。文化生態保護區不是非遺博物館,而是當下的生活本身,融入當下生活才是對非遺最好的傳承與保護。非遺要活在社區、群體里,自自然然地“不斷地再創造”[2],而不是一成不變地被復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應客觀地去看待它的變化、承認它的發展和流變,而不是人為地‘化石化’,這也是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整體性原則中應含有的理念。”[3]非遺的獨特性、活態性體現在日常生產生活中,也體現在進校園,進景區,交流展示,培訓學習等傳承傳播活動中。
文化生態保護區要以保護為主,注重整體性、活態傳承,這是設立之根本。從保護理念認識文化生態保護區的內涵,可以指導我們有針對性地制定保護措施,處理好保護傳承與開發利用的關系,本真保護與現代化生活的關系,非遺與文物古跡的關系等等,使非遺所依存的人文環境和自然環境能保持一種相對穩定的狀態,順其自然地傳承保護下去。
我國文化生態保護區的命名,或冠以地名,或冠以民族,或冠以非遺項目,無非是對保護范疇、對象等內涵的概括。從命名的類型可以看到不同文化生態保護區的設立緣起、特色和重點,這也決定了其保護機制、措施的差異。從目前已設立的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命名來看,我國整體性保護經歷了從注重地域、民族的整體性到單項(類)非遺的整體性的過程。
簡單梳理一下,大概有五類。首先是以地域名為文化生態保護區命名的。如閩南、徽州、晉中、濰水、陜北、河洛等文化生態保護區,這些保護區所保護的文化生態范圍與地域范圍基本吻合,其內涵必然離不開地域特征;第二類是以少數民族名為文化生態保護區命名的。如羌族、客家(梅州)、藏族等文化生態保護區,這些保護區都是某個少數民族聚集地,保護對象為該少數民族的所有非遺,其內涵必然側重民族特征;第三類是以“地域”加少數民族名稱命名的。如武陵山區(湘西)土家族苗族、大理白族、武陵山區(鄂西南)土家族苗族、武陵山區(渝東南)土家族苗族等文化生態保護區,說明要對該地的某個或幾個少數民族文化進行整體性保護。第四類是以地域加“民族”二字命名的。如黔東南民族文化生態保護區、迪慶民族文化生態保護區等,表明該地為不同少數民族聚集地,屬于對多民族文化生態的整體性保護。第五類是以地域加某類(項)非遺命名的。如:海洋漁文化(象山)、銅鼓文化(河池)、寶豐說唱文化、景德鎮陶瓷文化等文化生態保護區。
從設立趨勢上看,第五類對某類或某項分布范圍相對集中的非遺進行整體性保護的文化生態保護區,可能會越來越多。因為現代生活的流動性導致地域、民族文化特征的迅速減弱,不同類別的非遺項目集中、少數民族氛圍濃厚的聚集區已屈指可數。而以單類(項)非遺形式聚集的區域相對較多,且設立較少。這些區域非遺內涵相對單一,以文化生態保護區的形式進行整體性保護在管理機制上可能更容易落地。
由此可見,從文化生態保護區的命名可以看到其設立的緣起、特色等重要內涵,在設立伊始便對當地非遺進行深入挖掘、準確定位,直接關系到下一步相應保護措施的制定。
自然生態保護區地域邊界是清晰的,可度量的;文化生態保護區的地域邊界則很難清晰,往往是個模糊的概念。這是由其文化屬性決定的。非遺的活態文化屬性決定了為保護非遺為主而設立的文化生態保護區,一定程度上其邊界也屬于意識和認知層面的。同一個區域的文化也有這樣那樣的差異,而且是流變的,核心區域與其周邊甚至有很大的不同。相同相似的文化也可能會跨不同的行政區,加上古今行政區域的變化,在表述上就可能要古今結合了。比如徽州文化,就涉及了安徽省(黃山市、績溪縣)、江西省(婺源縣)。設立文化生態保護區從根本上說,就是通過維持“相對穩定”的“文化生態”環境,使非遺與當地社會經濟生活深入融合,可持續健康發展。將無形的文化流布與有形的行政區劃相結合理解其保護對象和范疇,可以更好地理解一個文化生態保護區的特定內涵。
設立文化生態保護區標志著我國非遺保護工作進一步融入社會政治經濟生活,從純文化部門的單項工作上升為牽涉眾多行政管理部門的整體性工作。從人類社會學看,它是政府主導、全面參與的管理行為,是追本溯源、傳延魂脈的主動行為,同時也是潤物無聲、根植生活的文化行為。
必須認真鉆研《公約》《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管理辦法》等相關法規文件,以此為指導深入挖掘當地非遺的特色,考察設立文化生態保護區的可行性、重難點等,因地制宜制定切實可行的保護機制和措施。要做好調研,摸清底細,廣泛吸取現有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的成功經驗,取長補短。處理好非遺保護的整體性與當下生活的關系,可持續發展與現代化、產業化之間的關系,非遺保護與文物古跡保護的關系等。在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上,不要因循守舊,也不要盲目跟風,要有探索創新的精神,在政策指導下,一地一方案,制定切實可行的保護措施和管理辦法。
整體性保護需要維持的不僅僅是文化生態,而且是一個包羅一切社會事象的政治、經濟、文化、環境整體生態。文旅融合是實現非遺活在當下的有效途徑之一。當然不是說所有的整體性保護區域都必須文旅融合,而是能融則融、宜融則融,因地制宜規劃。整體性保護不是真空,必須將生存放在第一位。只有遵循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理念才能真正活化非遺。
要秉持以人為本的原則才能更好地調動各方面力量和積極性。無論是管理機制還是具體保護措施,都要切實注重人的作用,把人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使傳承人得到充分的尊重和實惠,廣大群眾普遍受益。要鼓勵傳承人利用可能的機會提升自身文化素養,拓展眼界和思路創新發展,通過傳承人的積極傳承和宣傳推廣,營造濃郁的非遺傳承保護氛圍。
《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管理辦法》明確規定要“有文化生態保護區建設管理機構和工作人員”。在實際操作中,因為編制問題,獨立的機構和人員很難到位。在現有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中,只有青海成立了專門的文化生態保護區管理委員會,其他文化生態保護區大多缺乏這樣的專門機構,人員多為兼職,隊伍流動性大,政策措施落實到位較難。要想真正達到設立文化生態保護區的目的,就要努力在建設伊始就充分考慮各方面因素,尤其是管理機構和人員的配備。
總之,設立文化生態保護區要注意挖掘其內涵范疇,機制建設要因地制宜,積極探索,勇于創新,要摒棄一刀切,主張特色鮮明。文化生態正在為國際社會所重視,整體性保護作為非遺保護的重要理念將逐漸成為非遺保護的主要措施。我省已設立11個省級文化生態保護區,并出臺了省級文化生態保護區管理辦法,其中吳橋雜技文化生態保護區正在積極申報國家級,這也是結合我省實際,以單項非遺為支撐而申報的案例,希望在相關機制建設等方面有所探索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