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南 車朝敏 鄒純燕 張艷菊 李夢琪 鄧洋 張成丹 歐陽曉勇
摘要:清代高秉鈞著《瘍科心得集》,取源《黃帝內經》,旁達溫病,創“外科三焦辨證”,首倡“外科三焦辨證”理論和“按部求因”的辨證方法,對中醫外科起到了綱舉目張的作用。通過跟隨導師歐陽曉勇教授臨證,在上部者,除風溫、風熱外需察虛火;在中部者,除氣郁、火郁外需審濕郁;在下部者,除濕火、濕熱外需辨寒濕,導師動態的運用“外科三焦辨證”理論,重視病機在上、中、下三部的演變及傳化,對“外科三焦辨證”多有發揮,臨證常獲良效。
關鍵詞:《瘍科心得集》;外科三焦辨證;按部求因;理論探討;臨證發揮
中圖分類號:R241.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2349(2021)06-0034-03
“外科三焦辨證”出自“心得派”代表人物、清代醫家高秉鈞所著《瘍科心得集》,其“按部求因”的辨證方法對外科疾病,尤其在皮膚病辨治中起到綱舉目張的指導作用。筆者跟隨導師歐陽曉勇教授臨證,擬從該理論的內涵、對外科臨證的指導作用及其在皮膚病治療等方面進行探討,在傳承應用該理論方面有所發揮。
1 “外科三焦辨證”理論內涵
高秉鈞[1](下稱高氏)在其著《瘍科心得集》例言中指出:“蓋以瘍科之證,在上部者,俱屬風溫風熱,風性上行故也;在下部者,俱屬濕火濕熱,水性下趨故也;在中部者,多屬氣郁火郁,以氣火俱發于中也。”這是他根據多年臨證經驗,對頭頸、胸脅、下肢不同部位的瘡瘍的發病原因進行了分類,創造性地提出“外科三焦辨證”理論,是方便后學者的精辟總結。
《靈樞·百病始生》曰:“喜怒不節則傷臟,風雨則傷上,清濕則傷下。三部之氣,所傷異類。”《黃帝內經》的理論是高氏提出“外科三焦辨證”的理論源泉和科學依據。風性輕揚,濕性重濁;怒傷肝,喜傷心,肝主疏泄,調暢氣機,肝失疏泄,氣機升降不利則郁,氣有余便是火。“外科三焦辨證”取源內經,引入溫病時邪傷人的理論,如高氏在該書“申明外瘍實從內出論”中提到:“夫風溫客熱,首先犯肺,化火循經,上逆入絡,結聚咽喉,腫如蠶峨,故名喉蛾”。
“外科三焦辨證”是高氏學術思想的高度概括,高氏熟讀《黃帝內經》,旁達溫病,深明內科,擅于外科,臨證強調“外瘍實從內出”、“雖曰外科,實從內治”[2]。上部頭面風熱、頸項痰毒、托腮、口糜生瘡等疾,常治以疏風清熱之法,方用牛蒡解肌湯、升麻葛根湯、導赤散等;中部瘡毒結于胸乳、乳癖、乳癰等疾,常治以清氣化火之法,方選柴胡清肝湯、疏肝導滯湯等;下部臁瘡、漏蹄、肝膽濕熱致小便赤澀等疾,常治以清熱利濕之法,方用龍膽瀉肝湯、萆薢滲濕湯等。
2 “外科三焦辨證”在外科臨證中的指導作用
筆者研讀文獻發現,對高氏學術思想進行探討研究者頗多,但將其運用于臨床的報道者較少,諶癸酉等[3]、張庚揚等[4]曾將其運用于外科疾患辨治。高氏在《瘍科心得集》中提到:“其間即有互變,十證不過一二。集內所論,頗已詳括,余證悉可參悟而得,毋俟再為拈示也。”“夫外瘍之發也,不外乎陰陽、寒熱、表里、虛實、氣血、標本,與內證異流而同源也。”提示后學:“外科三焦辨證”中會有些不遵循此規律的證候,但可借鑒此理論參悟施治;其次,外科疾病實發于內,在辨證上與內科同源。歐陽曉勇教授在臨證時常將該理論靈活運用于皮膚病的辨治中,并有所發揮。“察色按脈,先別陰陽”,他認為無論頭面、胸脅還是下肢瘡瘍都應該先辨別陰陽、虛實,注意常證中的“變證、異證”,隨證治之;不能刻板的把三部疾患均歸為風溫風熱、氣郁火郁、濕火濕熱,“外科三焦辨證”以八綱、氣血、標本為基礎,臨證可靈活變通。現就歐陽曉勇教授運用“外科三焦辨證”理論辨治頭面部、胸脅、下肢的皮膚病及對該理論的運用發揮做以下探討。
2.1 頭頸部疾病 《素問·太陰陽明論》曰:“傷于風者,上先受之。”風為陽邪,性輕揚,易襲陽位,上部為陽位,且火性炎上,故頭面部多為風溫風熱侵襲致病,如:痤瘡、面部皮炎、頭面部濕疹等疾病,癥見發熱重惡寒輕,面紅目赤,口干思冷飲,皮疹紅艷,舌紅,苔薄黃,脈浮數等,病勢較迅猛,病性屬實。歐陽曉勇根據上部多為風溫風熱特點,常治以清熱涼血祛風之法,方用荊芩湯加減,由荊芥、黃芩、生地、赤芍、牡丹皮、紫草組成,方以清熱涼血為主,佐以祛風,取“治風先治血,血行風自滅”之意。
2.2 胸脅部疾病 中部者,內含五臟六腑,為人體氣化之所,氣機升降出入樞紐所在。“喜怒不節則傷臟”,七情五志虧極皆可導致臟腑功能失調,氣機失暢,如《素問·舉痛論》言:“余知百病皆生于氣也。怒則氣上,喜則氣緩……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5]氣機失暢與皮膚疾患的發生有直接聯系,如《素問·生氣通天論》言:“營氣不從,逆于肉理,乃生癰腫。”朱丹溪言:“氣有余便是火。”氣機失暢久可化火,因此,氣郁火郁是中部瘡瘍病的常見病因。如:發于胸脅部的帶狀皰疹、銀屑病、濕疹等疾病;癥見胸悶、胸脅不適、嘔逆、腹滿、皮損紅艷、大便干結、小便黃赤、舌紅或紅降、苔黃、脈弦數等,病勢較迅猛,病性屬實。歐陽曉勇教授常以柴胡類方、化斑湯、白虎類方加減治之,氣火兩清。
2.3 下肢部疾病 《素問·太陰陽明論》曰:“傷于濕者,下先受之。”“清濕則傷下”,濕為陰邪,易襲陰位。下為陰位,濕性趨下、黏滯,易與熱邪相合,故下部多濕火、濕熱致患,如:下肢丹毒、慢性潰瘍、下肢靜脈曲張、濕疹等疾病,癥見身熱不揚、脘腹痞悶、納呆、肢體困重、患處腫脹流滋、或漫腫如綿、或腐爛破潰,大便黏膩、小便黃或不利、口干不思飲,舌紅,苔黃膩,脈弦滑或滑數等。病勢纏綿,病性屬實。歐陽曉勇教授常以國家級名老中醫劉復興教授自擬龍膽湯治之,清熱利濕。龍膽湯[5]為《醫方集解》載龍膽瀉肝湯化裁而來,由龍膽草、車前子、通草、黃芩、苦參、土茯苓組成,去肝膽經引使柴胡,去辛溫、滋膩之當歸、生地,防利濕太過去澤瀉,苦參易梔子,清熱燥濕,經劉老化裁后的龍膽湯不專為清肝膽濕熱而設,能清一切濕熱,應用范圍更廣,療效更捷。
3 “外科三焦辨證”應用發揮
高氏強調:“凡治癰腫,先辨虛實陰陽”;經言:“察色按脈,先別陰陽。”一切疾病都有陰陽兩面,因此臨證時不可拘泥于“外科三焦辨證”,而是師其經旨,以陰陽虛實為本,結合風邪、火邪易傷人上部,中部乃氣升降出入的場所、亦是運化水濕的通道,水性趨下。因此上部亦有虛火致病,中部也有濕郁之機,下部可有寒濕為患,筆者認為高氏的“外科三焦辨證”理論旨在為后學者診治外科疾病示法,其字外之義,需后學者參悟而得。
3.1 臨證多參悟,可得“三焦”機 高氏治療頭面部瘡瘍常用辛涼疏散之劑,如:牛蒡解肌湯;治療胸脅部瘡瘍常用散火解郁之品,如逍遙散;治療下肢瘡瘍常用化濕清熱之劑,如:萆薢滲濕湯[6],但這不能完全涵蓋契合三部瘡瘍病的表現和辨治。
歐陽曉勇教授認為頭面部瘡瘍若癥見惡寒重而發熱輕或不發熱,面青目黯,口干或口干反思熱飲,或口中和,皮疹色暗,舌青、舌淡,苔薄白或水滑,脈沉細或細數,此病性屬虛,乃虛火或陽虛寒凝所致,虛火之證方用潛陽封髓丹,以潛陽降火,陽虛寒凝方選陽和湯、當歸四逆湯之類。中部五臟六腑化水谷精微,布散津液,若中部瘡瘍癥見胸悶、腹滿、皮損色暗伴有滲出、納差、大便黏、舌紅、苔白厚膩、脈滑等,此為濕郁所致,治以運脾化濕之法,常用平胃散、三仁湯等。下肢部瘡瘍若癥見惡寒不怕熱、無汗、口中和,患處色淡、久不愈合,小便清長,舌淡,苔白或水滑,為陽虛寒凝之證,清熱利濕之法不中與之,歐陽曉勇常用麻黃細辛附子湯、陽和湯、茯苓四逆湯等扶陽溫陽之劑扶陽抑陰,以破陰霾。
張庚揚[4]教授也指出“外科三焦辨證”雖然對辨治外科疾病有一定的指導意義,但仍需以陰陽、臟腑辨證為本,歐陽曉勇教授不拘泥于高氏的“外科三焦辨證”,取其臨床象思維:在上部者,察其虛火;在中部者,審其濕郁;在下部者,辨其寒濕,動態的察析邪氣在部位之間的演變與傳化,對瘡瘍病的發病過程及時把控,趨利避害,隨證治之。
3.2 利濕后當清其熱,審瘡瘍進退,定部位病因 基于清代著名溫病學家葉天士“濕去熱孤”的治療思想,歐陽曉勇教授認為治療因濕熱引起的瘡瘍,清熱利濕為首要治法,方藥以祛濕為主,濕去則熱亦去;熱過之處,其陰必傷,火性炎上,濕去后余熱升騰,故利濕后當清其熱以收功;在臨證中,濕疹患者全身泛發皮疹,經治療后下肢皮疹逐漸消退,上部皮疹仍存或還在發展,根據在上部者,屬風溫風熱,亦有虛火等特點,此時常以清熱為治法。歐陽曉勇的“利濕后當清其熱”、“審瘡瘍進退,定部位病因”等觀點擴大了“外科三焦辨證”內涵,是對“外科三焦辨證”臨床應用的發揮。
3.3 驗案擷英 患者,鄭某,男,65歲,2020年6月11日初診。主 訴:頭面、四肢、軀干皮疹伴瘙癢半年,加重20 d。患者于半年前無明顯誘因頭面、四肢、軀干出現紅斑、丘疹伴瘙癢,遂至“云南某醫院”就診,診斷為“濕疹”,予口服中藥及外用藥物治療,癥狀緩解不明顯,后皮疹逐漸增多,左下肢皮疹加重伴滲出,腫脹明顯,為求進一步治療來本科門診就診,以“濕疹”收入院。入院癥見:頭面、四肢、軀干紅斑、丘疹,部分皮疹浸潤肥厚,左小腿腫脹,皮損融合成大片,可見糜爛、滲出、結痂,尤以前胸、頭面、左小腿為重,伴瘙癢,對稱分布,壓之褪色;無發熱惡寒,無口干口苦,無胸悶心慌,納食可,眠差易醒,僅能入睡3~4 h,尿赤,大便暢。舌紅,苔黃膩,脈弦滑。診斷:濕瘡。辨證:濕熱內蘊證。方藥:龍膽草10 g,黃芩15 g,苦參15 g,川木通10 g,土茯苓50 g,車前子30 g,青蒿30 g,連翹30 g,秦艽30 g,徐長卿15 g,五加皮15 g,烏梢蛇15 g。2劑,內服,2次/日。外治:院內紫連膏4盒,外搽,2次/日,火針1次/日。囑患者忌食辛香、辛辣、腥臭刺激等,避風寒,慎起居。
2020年6月15日查房:經上述治療,患者下肢皮疹、左小腿腫脹消退明顯,瘙癢緩解,左小腿已無明顯糜爛、滲出,局部結痂,黃膩苔消退,背部有少量新發皮疹,無發熱惡寒,無口干口苦,無胸悶心慌,納食可,眠差易醒,大便干結,小便調,舌紅,苔薄黃,脈弦數。患者下肢皮疹有所消退,瘙癢減輕,黃膩苔消退,但上身仍有皮疹,患者大便干結,脈弦數,濕邪漸退,余熱升騰,治以清熱涼血、祛風止癢,更方為荊芩湯加減:荊芥15 g,黃芩15 g,生地黃30 g,牡丹皮15 g,赤芍30 g,紫草30 g,大黃10 g,千里光15 g,五加皮15 g,徐長卿15 g,烏梢蛇15 g,全蝎5 g。服法同前。外治:繼予院內紫連膏外搽。
2020年6月18日查房:經治療,患者皮疹消退,無明顯瘙癢,遂予出院,院外繼服上方5劑鞏固治療。
4 體會
高氏“外科三焦辨證”取源《黃帝內經》,以八綱、氣血為本,旁達溫病,重視時邪傷人,“按部求因”,對外科瘡瘍疾病的辨治有指導意義;后學者不可拘泥于簡單的部位辨證,應重視取其象思維,隨證治之,與八綱、氣血、臟腑辨證相結合,察析邪氣在人體三部的轉歸,精確施治,臨證可取得較好的效果,以此擴大“外科三焦辨證”的內涵和應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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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1-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