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潔瓊



摘 要:農產品加工業對現代農業起著重要的支撐作用。利用空間基尼系數、行業集中率和區位商指數,分別從地理空間、市場空間和地區競爭力視角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狀況進行系統性分析;進而從資源稟賦、交通便利性、政府行為、市場環境以及農業現代化五個方面構建雙向固定效應模型,深入探討我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的主要驅動因素;并得出以下主要研究結論:1.在2007—2017年間,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在各省的空間分布整體有均衡化發展趨勢,但各細分行業呈差異化發展態勢;2.中部農產品加工業的地區競爭力不斷提升,以東部地區為中心并向中、西部地區延伸的新發展格局業已形成;3.資源稟賦、經濟開放度、政府行為和農業現代化發展水平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具有重要作用。
關鍵詞:農產品加工業;空間集聚;特征;驅動因素
基金項目: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第65批面上資助項目“貨幣政策對投資的影響效應研究”(2019M650730);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項目“農村財富的構建與度量”(ZBH20191018)。
[中圖分類號] F32 ? ? ? [文章編號] 1673-0186(2021)006-0066-014
[文獻標識碼] A ? ? [DOI編碼] 10.19631/j.cnki.css.2021.006.006
一、問題的提出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工農業的蓬勃發展和市場經濟體制的不斷完善,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得到了迅速發展,在加工產品品種、質量與競爭力、加工規模和加工增值等方面均取得了巨大成就,逐漸成為國民經濟的重要貢獻力量。作為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抓手,農產品加工業具有增加農業價值鏈、延伸農業產業鏈、推動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等功能。2006—2019年,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發展進入快車道,規模以上農產品加工業企業數量從不足10萬家增加到13萬家,營業收入突破20萬億元①。農業農村部在《2021年鄉村產業工作要點》中指出,要大力發展農產品精深加工,增加精深加工產品種類和產品附加值,推動加工企業由小變大、加工程度由初變深、加工產品由粗變精。在這樣的發展背景下,科學研判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整體空間布局及其動態演化趨勢,準確把握我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的關鍵驅動因素,探討我國農產品加工業未來發展的具體行動方案,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以往文獻主要集中在產業空間集聚的測算及其驅動因素等方面,較少針對農產品加工業進行研究。魏后凱利用行業集中率指標分別從企業和行業視角測算我國制造業集中度,研究發現我國大多數制造行業的集中度偏低[1]。路江涌和陶志剛利用Hoover系數及γ系數對1998—2003年我國制造業進行考察,認為我國制造業集聚程度處于穩定上升階段[2]。劉艷利用EG指數基于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研究發現,戰略性新興產業集聚與擴散并存[3]。李鵬、胡漢輝利用空間基尼系數測算了農產品加工業鄉鎮企業集中度,發現2006—2012年期間的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具有集聚特征,值得注意的是,文中空間基尼系數的測算公式與克魯格曼[4]提出的現行通用算法有所不同[5]。吳傳清、龔晨利用區位商、空間基尼系數以及李太平等提出的θi指數測算長江經濟帶的工業集聚水平,認為長江經濟帶工業集聚水平較高,但是文中采取的區位商及空間基尼系數算法亦有別于現行通用算法[6]。
以往豐富的研究成果為本文進一步研究提供了重要支撐,但其中存在的問題也不容忽視,比如現有文獻關于空間集聚的測算方法缺乏系統性,甚至不同的文獻雖然采用同一種測算方法,但是設定的具體測算公式各異。此外,以往關于空間集聚驅動因素的研究主要圍繞自然資源稟賦、交通和市場需求等傳統因素[6-7],對政府行為及農業現代化等新形勢、新特點的考慮較少。因此,本文擬利用我國2007—2017年間農產品加工業細分行業相關統計數據,運用空間基尼系數、行業集中率和區位商三種測算方法,分別從地理空間、市場空間和地區競爭力視角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狀況進行系統性測算,分析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布局及其動態演變趨勢,并將政府行為和農業現代化等因素納入研究框架,深入探討我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的關鍵驅動因素,以期為我國農產品加工業未來發展提供理論參考。
二、我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水平的測算
農產品加工業一般指直接或間接以農、林、牧、漁業產品、野生動植物資源等農產品為原料的工業。根據《國際標準產業分類》(ISIC)體系,農產品加工業包括食品、飲料和煙草加工,木材和木材產品,紡織、服裝和皮革制造,紙張和紙產品加工、印刷出版,橡膠產品加工五大類。《國民經濟行業分類》(GB/T 4754—2017)將農產品加工業分為農副食品加工業(C13)、食品制造業(C14)、酒、飲料和精制茶制造業(C15)、煙草制品業(C16)、紡織業(C17)、紡織服裝、服飾業(C18)、皮革、毛皮等制品及制鞋業(C19)、木材加工和木、竹、藤、棕、草制品業(C20)、家具制造業(C21)、造紙和紙制品業(C22)、印刷和記錄媒介復制業(C23)、橡膠和塑料制品業(C29)等12個細分行業。本文選取2007—2017年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細分行業相關統計數據,利用空間基尼系數、行業集中率和區位商三種測算方法,分別從地理空間、市場空間和地區競爭力視角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狀況進行系統性測算。
(一)數據來源
文中所使用的數據主要來自國家統計局公布的行業及年度數據。農產品加工業各細分行業是根據《國民經濟行業分類》(GB/T 4754—2017)兩位數行業代碼劃分的12類行業,考慮到2012年前后統計口徑不一致的問題,本文對相關行業二分位代碼的統計口徑進行了調整①。
(二)測算方法
目前主要有三類產業空間集聚的測算方法:一是基于企業視角的測算方法,如赫芬達爾指數(HHI)、行業集中率(CRn)等;二是基于行業部門視角的測算方法,如空間基尼系數、區位商(LQ)等;三是基于地理距離視角的測算方法,如DO指數、莫蘭指數(Moran's I)等。由于本文所使用的數據主要來自行業部門,并綜合考慮各種測算方法的特點,決定選用空間基尼系數、行業集中率和區位商多角度、多層次、系統性地考察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時空特征。
1.空間基尼系數
空間基尼系數由克魯格曼[4]提出,它可從地理空間層面反映行業空間分布的均衡性。空間基尼系數的計算公式如下:
Gi=∑r(sir-xr)2(1)
Gi表示行業i的空間基尼系數,sir表示區域r行業i的總產值(或就業人數)占全國該行業總產值(或就業人數)的比重,xr表示區域r總產值(或就業人數)占全國總產值(或就業人數)的比重。Gi的取值范圍是[0,1],其值越接近于0時,說明行業i在地理上的空間分布越均衡;反之,其值越接近于1時,表明行業i在地理上的空間分布越集中。本文擬利用農產品加工業細分行業總產值數據進行測算。
2.行業集中率
行業集中率是衡量某一市場競爭程度的重要標志,它是由市場上某一行業規模在前n名的企業所占市場份額(如總資產、銷售收入、職工人數等)的總和計算而來。其計算公式為:
其中,Si表示 i企業在市場上所占的份額,n表示某行業內規模最大的前幾家企業數,通常觀測n=4或n=8時的行業集中率。本文根據測算方法的特點將企業所占市場份額替換為各省市農產品加工業總產值所占市場份額。
3.區位商
區位商也稱為區域規模優勢指數或區域專門化率,它由哈蓋特(P.Haggett)首先提出并運用于區位分析中,可以反映某一產業部門在某一區域的專業化程度。區位商的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Xij表示j地區i行業的產值(或銷售收入、企業數量、從業人數等),∑iXij表示j地區所有行業的產值(或銷售收入、企業數量、從業人數等),∑jXij表示i行業在所有地區的總產值(或銷售收入、企業數量、從業人數等),∑ijXij表示全國總產值(或銷售收入、企業數量、從業人數等)。本文選用農產品加工業總產值指標進行測算。LQ的臨界值是1,當LQ >l時,表明行業i在j地區的專業化水平在全國平均水平之上,具有較強的競爭力,反之亦然。LQ的值越大,意味著地區j的專業化程度越高,越具有競爭力。
以上三種方法可以從不同層面反映某一行業的集聚狀況。空間基尼系數側重于從地理空間層面反映某一行業分布的均衡程度;行業集中率著眼于市場結構層面反映某一行業的集中水平;區位商則從地區專業化層面反映某一行業的集聚狀況。本文擬利用我國2007—2017年間農產品加工業細分行業統計數據,通過上述三種方法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整體空間集聚狀況進行系統性測算,把握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分布狀況及其動態演變規律。
(三)測算結果及分析
從表1可知,在2007年至2017年期間,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集聚水平整體呈現“先降后穩”的演變趨勢。從時間節點上來看,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基尼系數在2007—2012年期間呈下降趨勢,隨后趨于平緩。這一結果表明,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在全國省級層面越來越朝著均衡化方向發展,并在2012年以后趨于穩定。
從細分行業來看,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內部的空間集聚演變趨勢具有差異性特征,有的行業呈現擴散化態勢,有的行業呈現集中化趨勢。比如,酒飲制茶業、木材加工和木、竹、藤、棕、草制品業的空間分布呈集中化趨勢;紡織業和紡織服裝服飾業呈擴散態勢;食品和煙草制品業呈現“先降后升”演變態勢;造紙和紙制品業、農副食品加工業、家具制造業、印刷和記錄媒介復制業、橡膠和塑料制品業呈下降并趨于平緩態勢;皮革、毛皮等制品及制鞋業整體空間集聚狀況則相對比較穩定。食品制造業、煙草制品業、酒飲制茶業、木材加工和木、竹、藤、棕、草制品業均屬于資源性產業,而紡織業、紡織服裝服飾業、家具制造業等屬于低技術產業,印刷和記錄媒介復制業屬于中技術產業[8]。由此可見,從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細分行業來看,資源性產業有集中化特征,而中低技術產業有擴散化發展趨勢。
接下來進一步從市場空間視角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狀況進行分析。行業集中率通常觀測n=4或n=8時的指標值,因此,本文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及其細分行業前四位和前八位行業集中率分別進行測算分析,測算結果見表2。從表2可以看出,2007年我國的農產品加工業主要集中在山東、江蘇、浙江、廣東等沿海一帶,2017年河南的農產品加工業產值躋身前四位,中部地區農產品加工業呈現崛起之勢。從細分行業來看,我國中、東部地區的農副食品加工業及食品制造業呈現雙足鼎立之勢;酒飲制茶業、煙草制品業、紡織業、皮革、毛皮等制品及制鞋業、印刷和記錄媒介復制業、家具制造業等存在由江蘇、廣東、浙江、上海等東部地區向湖北、河南等中部地區轉移的態勢;木材加工和木、竹、藤、棕、草制品業存在由廣東等東部地區向廣西等地區轉移現象。從2007年和2017年的行業集中率指標來看,2017年農產品加工業CR4和CR8均較2007年有所下降。這可能是由于廣東、浙江、江蘇等沿海地區的產業升級促使了勞動密集型產業向中西部腹地轉移,同時湖北、河南等地抓住了承接東部產業轉移這一機遇。
為進一步分析各地發展農產品加工業的專業化水平和地區競爭力,本文還利用區位商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進行測算。從整體上看,在2007年至2017年間,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整體專業化水平是不斷提升的(見表3)。同時,由表4可以看出,2007年浙江、山東、福建、江蘇、廣東等沿海一帶的農產品加工業專業化水平較高,河南省在2008年躋身前五名,并在2012年之后躋身前三名之列。而且在2012年之后,安徽、吉林、湖北、江西等中部地區其他省份也相繼擠入前五名之列,中部地區農產品加工業的專業化水平不斷提升,這表明我國中部地區的農產品加工業競爭力不斷增強,中部地區越來越具備農產品加工業的發展優勢,這與中部地區成為承接東部產業轉移主力軍密切相關。
三、農產品加工業集聚驅動因素的理論分析框架
馬歇爾在產業區理論中較早提出了產業空間集聚問題,他認為自然資源條件和市場需求是產業區形成的關鍵因素[9]。阿爾弗雷德·韋伯在《工業區位論》中將影響工業區位的影響因素分為區域因素和位置因素,并以成本-收益分析為研究方法,從運輸指向、勞動力指向和集聚指向三個方面研究了資源空間配置的決策過程和生產力合理布局的過程[10]。勒施的市場區位理論將市場需求作為空間變量對市場區位體系進行解釋[11]。邁克爾·波特的競爭優勢理論從國家層面回答了一國在某個特定產業如何獲得長久競爭力,他認為生產要素、需求條件、相關輔助性行業、企業戰略與競爭狀況、政府行為及機遇共同影響一個國家某個行業的國際競爭優勢[12]。其中前四個因素是構成產業國際競爭力的決定性因素,政府行為有可能對前四個因素產生積極或消極影響,機遇難以控制,但政府行為的影響不可忽視,這六個因素呈現在圖上像一塊鉆石,因而又被稱為“鉆石模型”(如圖1)。
競爭力是指競爭主體(國家、地區或企業等)在市場競爭中爭奪資源或市場的能力,它集中體現為該競爭主體的產品或勞務所占市場份額的大小及持續擴張的能力。本文以波特的鉆石模型為分析框架,并結合區位理論以及農產品加工業的特殊性,構建一個包含資源稟賦、交通、政府行為、市場環境以及農業現代化的理論分析模型,從地區競爭力視角揭示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空間集聚的主要驅動因素及其影響效應。
(一)資源稟賦
農產品加工業是以農業物料、人工種養或野生動植物資源為原料進行工業生產活動的總和。農產品加工業一般對自然資源具有較高的依賴性,自然資源條件是農產品加工業布局形成的先決條件和物質基礎[13]。由此可見,資源稟賦與農產品加工業息息相關。葉素云實證研究發現資源稟賦對新生企業數量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14]。而李鵬、胡漢輝認為隨著交通運輸成本的降低,農產品加工業已經擺脫了原材料產地的束縛[5]。
(二)交通便利性
新經濟地理學認為,交通運輸成本是影響產業空間集聚的重要因素,這是由于發達的運輸網絡能夠有效降低運輸成本,促使生產資料和產品的快速流通,進而影響到產業布局和發展規模。路江涌和陶志剛基于1998—2003年我國制造業的實證分析發現,除了自然稟賦優勢,運輸成本對行業集聚同樣具有顯著作用[7]。
(三)政府行為
政府行為對于地方產業的發展具有重要影響。政府通過補貼、規劃等行為,可以引導區域產業集聚[6]。相較于第二、三產業,農業更易受氣候條件和自然資源等外部因素的沖擊,其弱質性決定了財政支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15]。財政支農直接作用于農業,財政支農越多,農業生產條件改善越多,越有助于吸引農產品加工業的集聚。
(四)市場環境
1.市場需求潛力
隨著城鎮化進程的推進和城鎮居民生活水平的提升,人們對農產品的消費偏好更加多樣化,消費者更加注重品質、品牌、品位[16]。這種新型的產品市場需求特點將促進產業結構的調整,消費水平的區域差異可能會影響農產品加工業的集聚。
2.經濟開放度
開放的市場環境有利于市場機制的形成與完善,從而促進區域產業集聚發展。一方面,開放的市場環境更容易形成良好的競爭氛圍,從而推動生產效率的提高,產品種類更加豐富多樣,更好地滿足差異化的消費需求;另一方面,隨著經濟開放度的提升,外資和國外先進技術進入更加容易,從而更易吸引企業在該區域聚集。
(五)農業現代化水平
1.產業體系
現代農業與傳統農業相比,最顯著的特點之一是產業體系日臻完善[17]。從產業角度看,農林牧漁服務業是各項綜合農業的附屬行業,其細分領域從農業產業鏈的上端開始,一直延伸到零售環節,是維持農、林、牧、漁產業鏈完整運行的第三產業,是以農業產業中金融、技術和咨詢等相關服務業為主的市場經營行業。因此,農林牧漁服務業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產業體系維度的農業現代化水平。
2.生產體系
現代化的生產應該是社會化大生產,它排斥生產的小而全和封閉型經營狀態。在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轉變的過程中,關鍵是要實現生產經營方式從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17]。而生產過程的機械化、生產技術的科學化、增長方式的集約化和生產組織的社會化均需要以農業土地規模化經營為基礎進行。由此可見,各地區的土地流轉情況可側面反映生產體系維度的農業現代化水平。
四、中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驅動因素的實證分析與檢驗
為驗證理論假說,從地區競爭力視角揭示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空間集聚的主要驅動因素,本文選取全國30個省、市及自治區(除港、澳、臺地區,因關鍵數據缺失,剔除樣本西藏)2007—2017年相關行業數據,在波特鉆石模型分析框架的基礎之上,將反映地區競爭力的區位商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設計實證分析模型,并進行穩健性檢驗。
(一)實證模型設定
由于不可觀測的個體差異或異質性容易造成遺漏變量的問題,如果這種個體差異不隨時間而改變,則面板數據可以解決這種問題。此外,面板數據可以提供更多個體動態行為的信息,具有較大的樣本容量。因此,根據上文理論分析,本文以反映地區某一產業競爭力的區位商作為被解釋變量,構建以資源稟賦、交通、政府行為、市場環境和農業現代化水平因素為解釋變量的面板數據模型,模型的具體形式如下:
LQit=β0+β1RESit+β2TRSit+β3CONit+β4OPENit+β5FINit+β6LTRit+β7AFSit+β8INRit+β9(AFSit*INRit)+PEi+YRt+εit
其中,因變量LQ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區位商指數。RES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農、林、牧、漁業總產值,TRS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公路網密度,CON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OPEN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經濟開放度,FIN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農林水務支出,LTR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土地流轉率。同時,為了判斷農林牧漁服務業對農產品加工業空間集聚的影響是否受到工業化水平的調節①,模型設定農林牧漁服務業和工業化水平的交互項,AFS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農林牧漁服務業總產值,INRit表示i地區在t期的工業化率。當模型的系數顯著為正時,說明該因素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具有顯著的驅動作用;反之,當系數顯著為負時,說明該因素不利于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要判斷農林牧漁服務業和工業化率對農產品加工業空間集聚的交互效應,應該看交互項回歸系數β9的符號,若該系數為正,說明農林牧漁服務業在工業化水平較高的地區對農產品加工業空間集聚的影響更顯著;若該系數為負,則說明農林牧漁服務業在工業化水平較低的地區對農產品加工業空間集聚的影響更顯著。
由于研究樣本涵蓋我國30個省、市及自治區,個體之間存在較大差異,為了解決通過模型無法直接捕捉到的異方差性的問題,本文采用固定效應模型。此外,研究樣本的時間跨度長達11年,為了克服不隨個體而改變的時間效應,本文同時對時間效應進行控制,最終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加入地區啞變量和年度啞變量。
具體變量定義及其度量方法如表5所示。
(二)模型估計結果
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空間集聚驅動因素的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表6第一列模型(1)是僅考慮資源稟賦、交通、市場三類傳統因素的初始模型,回歸結果顯示資源稟賦對農產品加工業集聚具有顯著影響,其估計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這初步表明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屬于資源依賴型行業。第二列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財政支農力度,調整后R2由0.163 7上升到0.233 7,模型的解釋力明顯提高,這可能是由于政府力量的推動為地區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發展提供了重要支持,農產品加工業的集聚發展離不開政府的推動和政策鼓勵。第三列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入土地流轉率,其估計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向,由于土地流轉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生產體系維度的農業現代化水平,因此從回歸結果可以發現,生產體系維度的農業現代化水平對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的正向影響顯著,這可能是由于農戶將土地承包經營權以出租、轉包、入股等形式流轉給合作社或者龍頭企業,由合作社或企業進行農地資源的開發,不僅有利于實現土地經營的規模化、集約化,而且便于政府對農業產業發展進行規劃和定位,同時也為探索訂單農業等多種形式的發展模式提供契機。由于農林牧漁服務業從農業產業鏈上端一直延伸到零售環節,能夠反映產業體系維度的農業現代化水平,因此本文在模型(3)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入農林牧漁服務業產值,所得回歸結果(4)與第(3)列相比沒有發生明顯變化,考慮到有研究發現工業化為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提供了重要支撐,本文進一步加入農林牧漁服務業與工業化水平的交互項,回歸結果見第五列模型(5)。從第(5)列完整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資源稟賦、經濟開放度、政府行為和土地流轉情況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農林牧漁服務業與工業化水平的交互項和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顯著正相關,這表明農林牧漁服務業在工業化水平較高的地區對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的正向效應更加明顯,也再次說明農村三大產業融合發展需要工業化的產業支撐。這可能是由于工業化推進了農產品加工設備的集成化、高端化、智能化,工業化水平的提升使得農產品加工行業進入了快速發展的戰略機遇期。此外,公路網密度在模型中對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影響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發展和交通運輸建設的不斷完善,多數地區實現了“村村通”,使得各地尤其是中西部地區的交通便利性得以極大提升。地區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對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影響亦不顯著,這可能得益于我國交通運輸業的迅速發展,進一步拓展了產品銷售渠道,尤其是拓展了農產品線上銷售渠道,使地區農產品加工業不再局限于當地市場,優質農產品也不再“養在深閨無人識”,而是越來越面向全國消費市場。
(三)穩健性檢驗
1.更換地區劃分標準
為了檢驗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進一步將我國30個省、市、自治區劃分為東、中、西三大區域,對前文的估計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其中東部地區資源稟賦的影響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東部地區農產品加工業的集聚已經擺脫了原材料產地的束縛,相比之下,中、西部地區的農產品加工業集聚具有較強的地域根植性。此外,東部地區的經濟開放度也不顯著,這可能與東部地區整體開放度較高、內部差異性較小有關。值得注意的是,西部地區的公路網密度與社會消費品零售水平對農產品加工業集聚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這可能是由于西部貧困地區交通條件依然較為落后,使得當地產品難以大規模輸出,市場無法輻射全國,再加上內需乏力,導致交通與市場需求因素在西部地區影響顯著。這也說明交通建設和擴大內需是西部開發的重頭戲。其他解釋變量與前文的估計結果無較大差別,說明前文的估計結果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2.更換因變量
本文把因變量換成行業集中率(CR)和根據從業人數測算的區位商分別進行穩健性檢驗,檢驗結果①依然支持了本文的研究結論。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利用2007—2017年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細分行業相關統計數據,采用空間基尼系數、行業集中率和區位商三種測算方法,分別從地理空間、市場空間和地區競爭力三個層面分析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狀況及其動態演變規律,并進一步從資源稟賦、交通便利性、政府行為、市場環境和農業現代化五個方面構建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剖析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空間集聚的關鍵驅動因素。主要結論如下:①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整體呈現“先降后穩”的演變趨勢,但各細分行業的空間分布演變趨勢有所差異,這說明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在全國省級層面的空間分布正朝著均衡化方向發展,但各細分行業呈差異化發展態勢。②現階段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已經形成以東部沿海地區為中心并向中、西部地區延伸的新發展格局。③我國農產品加工業的專業化水平不斷提高,尤其是中部地區的農產品加工業競爭力顯著提升。④我國農產品加工業具有較強的資源依賴性,農、林、牧、漁業總產值每提高1個百分點,將會使當地農產品加工業集聚水平提高0.31%,表明資源稟賦是我國農產品加工業集聚的重要驅動因素,這種影響在中、西部地區表現尤為明顯。同時,政府行為、經濟開放度和農業現代化水平對地區農產品加工業的空間集聚也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優化結構布局,推動農產品加工業由分散布局轉向集群發展。一方面要根據全國農業現代化規劃和農產品產業帶分布,合理布局原料基地和農產品加工業,形成生產與加工、科研與產業、企業與農戶相銜接配套的上下游產業格局。另一方面要充分發揮新型城鎮化的輻射帶動作用,引導加工產能向農產品主產區、優勢區和物流節點聚集,打造專用原料、加工轉化、現代物流、便捷營銷融合發展的產業集群[18]。此外,支持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建設,有效引導地方建設各類區域性農產品加工園,著力打造國家、省、市、縣四級農產品加工園體系,促進區域農產品抱團發展,推動區域農產品加工業集聚升級。
第二,強化政府服務,推動農產品加工業由數量增長轉向質量提升。發揮市場資源配置主體地位的同時,要針對農產品加工業的關鍵領域和薄弱環節,加大扶持力度,強化政府服務。一方面要有效落實農業農村部關于農產品產地初加工補助政策,支持符合條件的企業申請支農資金和相關項目,鼓勵各類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發展保鮮、儲藏、分級、包裝等項目,為農產品進入后續環節和終端市場提供有力支撐[19]。另一方面要全面推進信息進村入戶,利用大數據、物聯網、區塊鏈等信息技術,打造農產品全產業鏈大數據平臺,引導農產品加工業與康養、休閑、文化等產業深度融合,積極發展網絡化、智能化、精細化新模式。
第三,加強科技支撐,推動農產品加工業由要素驅動轉向創新驅動。一方面要構建國家農產品加工技術研發體系,圍繞農產品加工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引導龍頭企業建設一批農產品加工技術集成基地。鼓勵精深加工技術和信息化、工程設備研發,著力提升國產設備技術水平。另一方面要強化協同創新,鼓勵企業與高校、科研院所開展聯合技術攻關,積極搭建科企技術對接平臺,加快科技成果轉化與推廣。此外,要通過先進的提取、分離等技術,加快推進農產品及其副產物綜合利用,深入挖掘農產品加工潛力,不斷開發新產品、新材料,增加精深加工產品種類和附加值。
第四,擴大對外開放,推動農產品加工業融入“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在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時代背景下,農產品加工業需要充分利用兩個市場、兩種資源,進一步加快我國農業現代化進程。一方面要更高層次地“引進來”,健全完善外商投資涉農領域相關政策機制,進一步提升農業利用外資的質量和水平,引進國外先進生產技術、機械裝備及高端人才等現代生產要素,充分發揮國際市場和資源對我國農業現代化發展的積極作用。另一方面要更大規模地“走出去”,鼓勵引導農產品加工企業積極開展對外合作,在財政、金融、稅收和保險等方面為“走出去”創造良好的貿易環境,推動我國農產品加工業融入國際市場體系,拓展現代農業發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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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agricultural product processing industry plays an important supporting role in modern agriculture. Firstly, this article systematically analyzes the agglomeration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agricultural product processing industry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geographic space, market space, and regional competitiveness, making using of spatial Gini coefficient, Concentration Ratio and Location Quotient. Then build a two-way fixed effects model to deeply discuss the main driving factors for the agglomeration of the agro-processing industry in China based upon resource endowment, transportation convenience, government behavior, market environment and agricultural modernization. Finally, draw the following main conclusions: 1.The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agro-processing industry in China tends to be balanced at the provincial level from 2007 to 2017, however, the various sub-sectors show a differentiated development trend; 2.The competitiveness of agro-processing industry in the central part of China is continuously improved, and a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centered on the eastern region with extending to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 has been formed; 3.Resource endowment, economic openness, government behavior and agricultural modernization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spatial agglomeration of agro-processing industry in China.
Key Words: Agro-processing industry; Spatial agglomeration; Characteristics; Driving facto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