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論壇雜志社課題組
【關鍵詞】新職業青年? 數字化? 就業極化? 社會保障
【中圖分類號】? C913?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1.11.013
回顧歷史,尤其是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的人類社會,科技進步與社會發展需求、職業變遷互為動因,青年一代發展成為新興產業的生力軍。近年來,國內新職業層出不窮,不斷突破傳統社會想象,其背后亦源于科技進步、經濟發展、產業結構調整等新要素的不斷涌現,新職業的出現創造出新的巨大就業空間,折射出時代變遷下的社會發展趨勢和進步方向,也催生出以青年為主體的新的職業群體。
從2019年4月至2021年3月,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人社部)聯合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國家統計局向社會正式發布了4批56個新職業;2020年7月,人社部聯合阿里發布的《新職業在線學習平臺發展報告》表明“80后”“90后”構成新職業的市場主力軍,占比達83%,而逐步步入工作崗位的“00后”也是潛在的生力軍。聚焦新職業青年,他們更具數字化、個性化等特征,新時代背景下,新職業青年的群體特征如何?他們面臨哪些現實困境或困惑?如何應對新職業帶來的新挑戰?理性客觀認識社會變遷下的新職業青年群體的特征、心態、困境,既有利于幫助新職業青年應對未知挑戰,也是社會經濟良性發展的內在要求。
新職業青年的群體特征植根于獨特的社會存在
新職業的出現源于特定的社會存在,它一方面同經濟發展中的新業態、科技的新應用緊密相連,另一方面也體現了人民群眾對生活的新期待。新職業青年受教育程度較高、更具數字化屬性、聚集于新興產業和現代服務業,也更樂于表達自我意愿,需求明顯多元化,尤其是在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新職業青年群體的相對規模更大。
新職業青年的上述特征同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趨勢是一致的,也植根于中國相應的社會存在條件。根據《中國統計年鑒2020》,我國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就業人員在總就業人員的比例分別從1952年的83.5%、7.4%、9.1%變為2019年的25.1%、27.5%、47.4%,服務業創造的就業空間越來越大。[1]而根據最新的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相較2010年,我國具有大學(指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占比上升至15.47%,文盲率則由2010年的4.08%下降為2.67%,城鎮人口占比也提升了14.21個百分點。[2]新職業青年工作生活于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表現出了相應的群體特征。
新職業青年受教育程度更高,更愿意嘗試新事物。“80后”、“90后”及“00后”群體受益于中國高等教育的大眾化進程,就業意愿更加靈活多元,且自我學習意識增強,很大程度上能夠滿足新職業對從業人員知識、技能的需求。事實上,聚焦不同領域的新職業,新職業青年受教育程度均相對較高,僅以美團點評平臺相關從業人員為例,據智聯招聘與美團點評2018年11月聯合發布的《2018年新職業人群工作生活現狀調研報告》,擁有大學本科以上學歷的新職業人群占比為31.22%,擁有大專及以上學歷的占比達60.27%,僅有11.76%為初中以下文化程度。自我學習驅動力更強是新職業青年的另一個特征,《新職業在線學習平臺發展報告》數據表明,新職業學習主體中,專科及以上人群占比為77%。
新科技職業化趨勢明顯,數字化能力成為新職業青年的基本能力。在經濟社會發展的過程中,技術突破與職業變遷互為動因,新科技衍生新職業。對近年來涌現出來的新職業、尤其是近兩年來人社部發布的56個新職業進行整理分析可知,科技發展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作用越來越大,科技在職業變遷中的貢獻也越來越大,尤其是互聯網信息技術的發展重塑了人們的工作方式、生活習慣和思維方式,幾乎成為所有新職業的底色,麥克盧漢的預言成為現實——作為食物采集者的人類今天更多地以信息采集者的身份出現。無論是對專業技術能力要求較高的大數據工程技術人員、數字化管理師,還是要求較低的城市網約配送員,均需要相應的數字化處理能力。而互聯網高速發展普及背景下成長起來的“80后”、“90后”以及逐漸走上工作崗位的“00后”理所當然地成為新職業群體的主力軍。
新職業青年更注重自我意愿表達,群體訴求高度分化。最新的人口普查數據表明,我國城鎮人口占比升至63.89%,與之相應,新職業青年的成長伴隨著我國工業化、信息化技術的普及,突破了時空的限制,他們的信息來源更廣、選擇更多、生活節奏更快,也更加自信,自我意愿表達強烈,群體訴求也高度分化。新職業青年的就業觀念減少了傳統的束縛,更關注自我的需求與實現,據《2018年新職業人群工作生活現狀調研報告》數據顯示,有73.67%的新職業人群因內心喜歡而選擇這份工作。在傳統觀念中“離經叛道”的職業,如“電子競技員”“電子競技運營師”等的出現,也不再令人驚詫,從“全國職業院校專業設置管理與公共信息服務平臺”查詢數據可知,截至2020年,全國27個省、自治區或直轄市有130多所本專科院校開設了電競專業或相關方向。[3]
新興產業和現代服務業成為新職業青年的聚集地,職業選擇更為靈活多元。從近兩年人社部等公布的56個新職業以及相應的數據來看,新職業青年的擇業集中于新興產業和現代服務業,而隨著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的發展,服務業與數字化的融合更加深入,尤其是新職業在工作內容方面數字化、標準化等特征明顯。但整體而言,新職業并非全都“高大上”,既有新科技、新產業需求的體現,如人工智能、物聯網、大數據等科技領域產生的新職業,也有人民群眾時代新需求的體現,如健康照護師、網約配送員等服務性職業的誕生。而隨著時代發展,新職業青年對職業價值的認知和選擇也呈現多元化趨勢,受傳統社會評價及他人看法影響趨向減弱,“職業選擇多元化以及大城市的‘陌生人社會趨勢,為人們特別是新生代選擇和從事新職業提供了寬松的環境”[4]。
新職業青年的現實困境
新職業的“新”既包括職業類型的新、就業群體年齡上的年輕化、技術含量的科技化、職業選擇的自由化,也意味著職業發展的不成熟、社會保障的不完善等。新職業青年擁有更多元化的選擇,但同時面臨著更多未知挑戰,當新職業青年回歸現實,思考自我價值實現及社會價值實現時,他們所面臨的既有思想困惑,也有現實壓力。
個人價值實現路徑與社會認同問題。新職業青年在生活方式、職業選擇上更加多元,在價值追求上也更加關注內在意義和社會公平的實現,這在客觀上有利于個體的自我實現和社會多元需求的滿足。但新職業青年往往存在網上社交有余、現實社交不足的問題,以“強經濟和文化參與、弱政治和社會參與”為基本特征[5]。尤其當理想化的追求遭遇現實困境的時候,會對其自我認知產生動搖,如社交范圍、潛在的失業壓力、流動壓力等都會對個人發展空間形成限制,《新職業在線學習平臺發展報告》數據顯示,83%的“80后”、82%的“90后”曾遇到職業危機或職業瓶頸,某種意義上,“躺平”等詞的流行也反映了新時期年輕人對個人發展及自我價值實現路徑的迷茫與困惑。涉及某些新興職業,如何為新職業“正名”,使之獲得相應的社會認同和職業尊嚴也是需要解決的現實問題,比如電競行業的“去污名化”問題就由來已久。
新職業青年群體中存在“極化”問題。職業變遷的背后是市場對勞動力和技術的新需求,包括對第三產業的推動,新職業由此應運而生。但也不能忽視新職業青年群體中的“極化”現象,包括高技能與低技能勞動者數量的增加對未來就業結構、就業質量等方面產生的潛在影響。聚焦2019年至今官方公布的56個新職業,會發現不同職業在技能要求及職業回報方面存在巨大差異,存在“極化”現象。如人工智能、大數據等增加了對高技能人才的需求,且報酬豐厚;但同時還有海量的低技能勞動者,如網約配送員等。不可否認,人力資本的差異、利益最大化原則最終會影響職業的選擇與決策,但就業“極化”客觀上使得不同群體間勞動收入差異巨大,且在個人成長、職位晉升等方面也會面臨不同的成長空間。如何為不同行業的新職業青年尋求個人成長、職業發展的發力點應成為個體和社會需要共同關注的問題。
社會保障不完善問題。科技尤其是數字科技相關領域的進展及與新產業的融合,創造了新的就業空間,就業更加靈活,很多新興領域甚至出現了人才需求旺盛與人才供給短缺之間的矛盾。以網約配送員為例,“作為‘互聯網+服務業和‘智能+物流的關鍵環節”,每天“跑在路上”的網約配送員已經達到百萬級,其中,20~40歲的網約配送員占比為83.7%(2019年美團平臺數據),且預計未來5年需求量約為3000萬。[6]但新職業在提供大量就業崗位、吸納勞動力的同時,用工不規范等問題也逐漸產生,尤其是互聯網背景下的勞動法律關系、管理手段、適用勞動標準、社會保障政策、技能教育培訓等存在不明確或不確定性因素,新職業從業人員也無慣例可依,不利于新職業青年維護自身的勞動成果與職業權益。要發展好新職業,需要遵循職業發展規律,建立非標準勞動關系的社會保障制度,完善健全相應的社會保障機制,解決新職業青年在醫療、工傷、失業等領域的社保缺位問題。
社會融入問題。近年來各界熱議的青年“空巢”“獨居”現象同樣也發生在新職業青年身上,走在時代變遷潮流之上的新職業青年面臨的社會融入問題更加復雜,尤其是在一線城市或經濟發達地區。新職業青年是時代變遷更加直接的感受者,互聯網重塑了他們生存的時空元素,一方面,他們在社會環境、職業發展、子女教育、住房等切身利益問題上訴求強烈,有著社會融入需求;但另一方面,在人際交往方式上他們又發生了巨大變化,傳統的社區參與頻率降低,以互聯網為媒介的社交增多,個性化表達增多,但“強經濟和文化參與、弱政治和社會參與”同社會融入的訴求又一定程度上相悖。社會融入問題的解決客觀上要求開辟更加多元化的政治、社會參與通道,以引導和規范社會參與機制。
新職業青年群體帶來的挑戰與應對
新職業提供了新可能,體現了經濟轉型升級的新需求,展現了未來社會發展的新趨勢,與此同時,它也帶來了新挑戰,對傳統職業結構和教育培訓體系產生了重大沖擊,對社會治理提出了新的要求,對相應的制度建設提出了新期待。新職業最終也會成為常規職業,而新職業青年群體帶來的新文化最終也會和主流文化互構并最終內化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
新職業青年群體的涌現對現有職業結構和教育培訓體系提出了新要求。職業變遷的背后,一方面意味著新的就業機會,可以容納新的勞動力,但另一方面也意味著傳統職業結構以及配套的教育培訓體系逐步走向消解,社會流動加速。新職業以及新職業青年的持續發展需要強化政府、行業、企業、院校的多方互動機制,切實幫助新職業青年解決知識技能無法滿足職業發展需求、職業發展空間不足等問題,為新職業的發展賦能,尤其是教育部門和職業培訓機構需要建立良好的人才培養和市場需求反饋機制、培訓體系,強化教育培訓的針對性。
新職業青年隊伍的壯大對社會治理提出了新挑戰。新職業青年群體具有知識結構新、生產工具新、社會訴求新、流動性強等特征,尤其是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帶來了政治社會生態的歷史性改變,對社會治理提出了新要求。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應發揮群團組織和社會組織在社會治理中的作用,暢通和規范市場主體、新社會階層、社會工作者和志愿者等參與社會治理的途徑。政府作為多元治理的主導,除了加強管理和規范,更應積極作為,創新社會治理方式,提高工作水平,充分發揮工青婦等群團組織的橋梁紐帶作用和各類社會組織的積極作用,主動提供高質量服務,強化不同主體間的互動。
新職業青年隊伍的壯大要求政府做好相應的制度安排。制度是影響職業結構的重要因素,職業變遷要求相應的制度支持,比如職業流動制度的確立、職業技能培訓制度的健全、群體訴求和社會參與制度化渠道的建立等。在充分發揮市場作用的基礎上,政府應積極進行制度安排,營造良好環境,優化對新職業青年的成長服務。
總之,對社會而言,新職業青年群體是新經濟新業態的勞動力保障;對企業而言,他們是企業轉型升級的重要伙伴;對個體而言,新職業提供了更多個體價值實現的路徑。同時需要加強對新職業青年的政治引領和科學引導,完善職業規范和社會保障的支撐。對新職業青年的引導和支持,意味著擁抱新技術,意味著新的人口紅利和人才紅利的不斷挖掘,意味著我們將在科技與創新帶來的深刻變革中更好地不斷向前。
(本文系2020年度共青團中央“青少年發展研究”重大課題“當前新職業青年特征與社會心態調查”的研究成果,課題負責人:人民論壇雜志社副總編輯孫墨笛,項目批準號:20ZL011;執筆:北京林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人民智庫特約研究員徐保軍)
注釋
[1]國家統計局:《中國統計年鑒2020》,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20年。
[2]國家統計局:《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情況》,2021年5月11日,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105/t20210510_1817176.html。
[3]馬中紅、劉澤宇:《“玩”出來的新職業——國內電子競技職業發展考察》,《中國青年研究》,2020年第11期,第22頁。
[4]張國玉:《新職業的動力機制與發展趨勢》,《人民論壇》,2021年1月上,第25頁。
[5]朱健剛:《新職業轉正與新階層青年的社會參與》,《人民論壇》,2020年12月中,第106~109頁。
[6]人社部:《新職業——網約配送員就業景氣現狀分析報告》,2020年8月26日,http://www.gov.cn/xinwen/2020-08/26/content_5537493.htm。
責 編/張 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