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性副詞“一貫”與“一向”的句法語義研究

摘要：持續性副詞“一貫”“一向”在語義上，都具有表示持續性的特征，但各有側重點。“一貫”具有不輕易改變性和貫通性的語義特征，強調長時間不變，甚至恒定不變，側重表達某人或某事物在時間上的接連貫通和持續不斷，中間沒有停頓或中止?！耙幌颉本哂锌沙掷m性和習常性的語義特征，強調狀態的可變性和不可延續性，側重表達某人或某事物的行為習慣或性質狀態的常態和慣常，在日?？谡Z中大量出現。

關鍵詞：一貫;一向;貫通性;習常性

中圖分類號：G42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13-0131-03

前言

關于副詞“一貫”“一向”的解釋和分析，前人分別從詞性界定、句法分析、語義研究三個方面展開。學者對“一向”詞性的界定沒有分歧，均認為是副詞，但對“一貫”詞性的界定分歧較大，主要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單一詞性說。首先是副詞說，以邵敬敏[1]為代表的學者將其定義為時間副詞。其次是形容詞說，主要有楊煜舒、任海波[2]、陳昌來、李士軍[3]等。另一種是兩義詞性說，以侯學超[4]為代表，他認為“一貫”既是副詞，也是形容詞。

在語義研究方面，學者都認為“一貫”“一向”具有持續不斷的特征。但“一貫”“一向”在語義上差異細微，不少學者將兩詞互相解釋，如侯學超[2]將“一貫”解釋為“表示向來如此，從未改變。”對“一向”解釋為“從過去到現在。表示一直如此”。鄧小寧[5]認為“一向”具有“習性義”，表恒常性、一貫性。她將“習性義”定義為“一向”的語義特征，這點非常可貴，但用“表恒常性和一貫性”來循環解釋“一向”似乎有點欠妥，這并沒有真正區別開“一貫”“一向”的語義。楊煜舒、任海波認為“一向”是一個時間詞，本身只表示時間，從過去到現在;“一貫”本身不表示時間，是說明動作、行為狀態的一致性。

在句法研究方面，認為“一貫”作定語、狀語、謂語和構詞成分的有楊煜舒、任海波、李士軍，“一向”作狀語和定語的有楊煜舒、任海波、李士軍，后續學者大都持相同意見。筆者認為當前學界對“一貫”“一向”的句法比較不夠全面和清晰，有進一步系統分析比較的必要。

總體說來，前人對“一貫”及“一向”的描寫和分析取得了較大的成果，但在二者的句法和語義對比方面的研究成果還比較薄弱。本文試以語義語法（邵敬敏、趙春利）為理論基礎，以CCL語料庫檢索系統（網絡版）為數據來源，運用對比分析、歸納解釋的方法，多角度地分析副詞“一貫”和“一向”的句法和語義。

一、“一貫”和“一向”的句法特征對比

（一）“一貫”和“一向”的句法共性

1.“一貫”“一向”都可與雙音節自主動詞同現，如：主張、強調、執行、奉行、倡導、認為、反對、支持、采取、重視、堅持、推崇、致力、尊重、給予、維護、鼓吹、利用等。有時，還可與兩個雙音節自主動詞同現。但組合頻率上，一般是“一貫”高于“一向”。如例（1）：

A1：養生學家一貫主張日常多吃清淡素食，少食肥膩厚味的葷食。

A2：中國作為亞太國家之一，一貫重視并積極參與亞太區域經濟合作。

B1：我一向主張君子之交淡如水。

B2：中方一向重視并加強發展中澳關系。

2.“一貫”“一向”都可與靜態性動詞同現，如：是、為、視……如、以、持、沒有、有、把……看作、受到、屬于、具有、善于、專注于等詞。如例（2）：

A1：從1982年中英談判開始，中國政府一貫是按照“一國兩制”的方針來處理香港問題的。

A2：她一貫保持著樂觀的心態，凡事想得開、凡事盡可能泰然處之。

B1：連續十余年以高于經濟增長的速度迅猛發展，我國的航空市場一向為國際同業看好。

B2：我是一個精神的苦戀者，一向把有益的書籍文字看作是心中的“上帝”。

3.“一貫”“一向”都可與雙音節自主動詞為核心的偏正短語同現，如：積極支持、著重強調、大力弘揚、熱烈擁護、極為尊敬、密切配合、相互扶持等。如例（3）：

A1：我國一貫積極主張，在對外軍事交往中要互相尊重，發展友誼，互利合作。

A2：中巴兩國一向平等相待、真誠合作，在國際事務中一貫互相支持、密切配合。

B1：對吳敬璉先生，我一向極為尊敬，他的學問與人品亦為我所敬仰。

B2：本田公司一向非常重視賽車事業，尤其是世界級比賽。

4.“一貫”“一向”都可與“得”字述補短語同現，如例（4）：

A1：對死亡，鄒素馨一貫想得開。

A2：該同志一貫表現得很積極。

B1：周老對愛因斯坦一向敬仰得很，但在坐標意義這個問題上，他不贊同愛因斯坦的見解。

B2：星期天的公交車一向擁擠得很，但昨天上街的市民少了許多，公交車上也顯得格外冷清。

5.“一貫”“一向”都可后接形容詞或形容詞短語，如例（5）：

A1：伊麗莎白的為人一貫溫柔乖巧，從不輕易得罪任何人。

A2：在過去的工作中，李家鎬從不假公濟私，一貫公私分明。

B1：王楠一向樂觀大度，很少見她這樣。

B2：這只小貓的毛發一向很黑，不似其他幾只。

（二）“一貫”和“一向”的句法差異

1.“一貫”前能與能愿動詞同現，如：能、要、可以、應該、應等。而“一向”前邊不能出現能愿動詞，如例（7）：

A1：席間毛主席鼓勵大家要為人民做好事，要一貫地做下去。

*B1：席間毛主席鼓勵大家要為人民做好事，要一向做下去。

A2：創造公平競爭的環境應一貫是政府的職能。

*B2：創造公平競爭的環境應一向是政府的職能。

A3：從五十年代開始，到今天，歷時四十多年，我們都能一貫地把綠化美化工作放在十分突出的位置上來抓。

*B3：從五十年代開始，到今天，歷時四十多年，我們都能一向把綠化美化工作放在十分突出的位置上來抓。

2.“一貫”前常直接與“始終”“連續”“長期”等表長時間不變的副詞同現，而“一向”沒有，如例（8）：

A1：歷代的法律和刑典是如何始終一貫地以儒家的倫常綱紀作為立法的依據。

*B1：歷代的法律和刑典是如何始終一向以儒家的倫常綱紀作為立法的依據。

A2：他要做的事就是修養自己，連續一貫地保持無私無我的純粹經驗，使自己能夠與宇宙合一。

*B2：他要做的事就是修養自己，連續一向保持無私無我的純粹經驗，使自己能夠與宇宙合一。

3.“一貫”大量出現在有表示時間的短語的句中，如：幾十年來、從過去到現在、從××到××以來、在各個時期、自××時候以來等，這些時間短語也能與“一向”同現，但在使用頻率上遠低于“一貫”。如例（9）：

A1：四十年來，我國農業政策目標，一貫專注于提高農作物產量。

A2：我從少年到老年，一貫地嗜書如命。

A3：自先秦文獻語言以迄現代漢語，復音詞一貫是雙音詞占優勢，聯合式居主導。

A4：從五十年代開始，到今天，歷時四十多年，我們都能一貫地把綠化美化工作放在十分突出的位置上來抓。

4.“一貫”后有時接有狀語標志“地”。在大多數句子中，省略狀語標志“地”依然可以成句，沒有語病;但在強調和重讀方面有所不同，有狀語標志“地”的句子，重讀“一貫地”，如例（10）：

A1：他的作品之所以受歡迎，是因為他一貫地貼近時代和人民，敢于面對生活中的矛盾。

A2：他的作品之所以受歡迎，是因為他一貫貼近時代和人民，敢于面對生活中的矛盾。

B1：她想到父親一貫地料事如神，不由地笑了起來。

B2：她想到父親一貫料事如神，不由地笑了起來。

5.“一貫”大量出現在主動句中，并且主語多為國家、政府、政策政令、發言人，搭配“主張”“強調”“重視”“支持”“堅持”“采取”“奉行”“按照”等謂語動詞。“一向”常出現在被動句中，如“被”“為”“給”等。其中，根據CCL語料庫，“一向”出現在“被”字句中320條，所占比例為3.4%。而“一貫”出現在“被”字句中僅10條，差異較大。“一向”所在句的主語常為沒有生命活動的物體、事物等，如例（11）：

A1：中國一貫倡導全面禁止和徹底銷毀核武器。

A2：我國政府一貫堅定地維護自己的合法權利并忠實地履行自己承擔的國際義務。

B1：在中國，菇類一向被認為是酒桌上的“上菜”，美稱為“山珍”。

B2：舞美設計藝術，一向被人譽為“眼睛的音樂”“映花的綠葉”。

二、“一貫”和“一向”的語義特征

“一貫”“一向”都具有連續性的語義特征，但二者又有區別。“一貫”具有不輕易改變性的語義特征，強調長時間不變，甚至恒定不變，如例（12）A1-4：

A1：四十年來，我國農業政策目標，一貫專注于提高農作物產量。

A2：李嵐清副總理表示，中國政府一貫重視教育問題。

A3：歷代的法律和刑典是如何始終一貫地以儒家的倫常綱紀作為立法的依據？

A4：養生學家一貫主張日常多吃清淡素食，少食肥膩厚味的葷食。

在例句A1中，我國的農業政策目標是“四十年來”這一長時間段內都沒有發生改變的;A2中，一國的政策主張更具有不輕易改變性;A3中，儒家思想作為歷代法律和刑典的立法

依據是從西漢開始的，歷時了幾千年?！耙回灐眰戎貜娬{的長時間不變，甚至也可以說恒定不變。

“一向”具有可持續性的語義特征，指某人或某事物在過去一個時間段內性質或狀態持續未變，直到某個時間點發生了改變，之前的性質或狀態便不再持續下去。如例（12）B1-4：

B1：我過去一向都是不知不覺，今天方才開始覺悟。

B2：連一向“信賴”東歐球員的上海隊，今年也引進了第一個美國外援威文。

B3：商震一向是個很重視自己身份的人，氣派一向大得很，想不到如今也會降尊紆貴，混在這些奴仆里。

B4：垃圾，這個一向為人們所不屑一顧的東西，如今也愈來愈成為人類不得不認真對待的寶物。

在例句B1-4，在“今年”“今天”“如今”這一時間點，過去的時間段里的“不知不覺”“信賴東歐球員”“重視自己身份”“為人所不屑一顧”這些性質或狀態才發生改變。

2.“一貫”具有貫通性的語義特征，強調某人或某事物在時間上的接連貫通、持續不斷，中間沒有停頓或中止，如（13）A1-4：

A1：李嵐清副總理表示，中國政府從建國以來一貫重視教育問題。

A2：從五十年代開始，到今天，歷時四十多年，我們都能一貫地把綠化美化工作放在十分突出的位置上來抓。

A3：從1948年到1990年，他一直把持南非政權，一貫鼓吹“白人至上”，推行反動的種族歧視和種族隔離政策。

A4：清華也從此強迫學生參加體育鍛煉，并且幾十年一貫地堅持下去。

在例句中，“一貫”與長時間數量名詞或短語，或者是“要”“能”“會”等能愿動詞同現。

“一向”具有習常性的語義特征，側重表達某人或某事物的行為習慣或狀態的常態和慣常，在日常口語中大量出現。如例（13）B1-4：

B1：邱滿囤一向快人快語，見到律師也不例外：“我這一輩子兩大愛好：一是愛抓老鼠;二是愛發牢騷。”

B2：楊過心中早已不將她當作師父看待，叫她“姑姑”，只是一向叫得慣了。

B3：柳若松這個人做事一向讓人無話可說。

B4：毫州一帶有個袁老山，手下有一兩萬人，但這人一向不往西來，也不會來攻杞縣。

綜上，“一貫”“一向”都具有持續性的語義特征，但前者偏重時間上的接連貫通和長期不變，后者偏重狀態的習常性和可變性。

三、結語

“一貫”在語法意義上所具有的不易改變性和貫通性決定著它在句式選擇上，偏重于主動句;在語用表達里，大量用于書面語。同時，在語法形式上，“一貫”在主語為國家、政府、政策政令并搭配“主張”“強調”“重視”“支持”“堅持”“采取”“奉行”“按照”等謂語動詞的主動句中大量出現。這種句法選擇也反映并制約著“一貫”的不易改變性和貫通性的語法意義。

“一向”在語法意義上具有的可持續性和習常性決定“一向”在句式選擇上多被動句;在語用表達上，大量出現在日?？谡Z中。同時，“一向”大量與習語同現并常在被動句中出現的語法形式也反映并制約著它的語法意義。

參考文獻：

[1] 邵敬敏.現代漢語通論：第二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2] 楊煜舒，任海波.“一貫”與“一向”的對比分析[J].凱里學院學報，2007（1）.

[3] 李士軍.表持續義“—X”類雙音詞的多角度考察[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11.

[4] 侯學超.現代漢語虛詞詞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634-645.

[5] 鄧小寧.“一直”與“一向”的多角度分析[J].漢語學習，2002（6）.

[6] 北京大學中文系1955、1957級語言班.現代漢語虛詞例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作者簡介：付志新（1993—），女，漢族，四川內江人，單位為內江師范學院文學院，研究方向為現代漢語、語言教學。

（責任編輯：馬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