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本地市場效應研究

李建國 ，曹 越 ，林婷婷 ，潘華峰 ，張建華

1廣州中醫藥大學廣東省中醫藥健康服務與產業發展研究中心，廣州中醫藥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廣東廣州，510006； 2廣州中醫藥大學，廣東廣州，510006

通過貿易去推動一個國家的產業發展，這是經濟學研究的重要領域。綜觀現代經濟學的各種流派，產業區域分工與貿易理論主要遵循4條分析路線[1]：大衛·李嘉圖(Ricardo，1817)的比較優勢理論[2]；伊·菲·赫克歇爾(Heckscher，1919)、戈特哈德·貝蒂·俄林(Ohlin，1933)的要素稟賦理論[3]；赫爾普曼和克魯格曼(Helpman and Krugman，1985)以規模報酬遞增為基礎的新經濟地理理論[4]；馬克·梅里茲(Melitz，2003)以企業異質性為基礎的新貿易理論[5]。李嘉圖基于勞動生產率的單要素模型分析的比較優勢理論，前提是對方對本國產品的內在需求與偏好，而這恰恰是我國中醫藥產品所不具備的。赫克歇爾、俄林依據供給、完全競爭、相互依存的價格理論探討要素流動與產業區域分工的變動關系，認為要素流動能夠推動產業分工[6]。問題是我國與大部分發達國家的中醫藥國際貿易不是相互依存的。雖然勞動力要素向國外轉移(譬如移民)也能夠推動中醫藥產業貿易，但規模不大，而且國外很少把中醫藥服務納入醫保，因此對中醫藥服務的利用率就不會很高。新貿易理論利用規模報酬遞增和不完全競爭解釋了產業內貿易。規模報酬遞增是很多工業產品和農業產品供給的特征，但是對我國中醫藥原料產業而言，由于道地藥材的存在和供應的地域限制，其供應的可持續性、低邊際成本始終是一個短板，這正是制約中醫藥產業壯大的一個客觀原因。

保羅·克魯格曼(1980)認為，本地市場規模擴大的產業或產品會由于規模報酬遞增和不完全競爭而產生成本優勢，國內市場規模的擴大會促進出口，產生本地市場效應(Home Market Effect)[7]，形成本地市場規模擴大、產品成本降低、產品出口增長的良性循環。本地市場對某種產品的需求是該產品出口的主要動力。只有區域對中醫藥產品的廣泛需求，才會導致區域中醫藥產品的大量生產，也才會導致市場生產和營銷的規模經濟以及邊際成本的下降，從而推動中醫藥產品的區域出口。而對中醫藥產品的廣泛需求來自于兩個力量，一是中醫藥創新，二是中醫藥醫保。此外，中醫藥文化產業研發成本高、復制成本低，是天然的邊際成本遞減，規模報酬遞增的產業，但產業發展形成收益的門檻較高。

中醫藥文化產業內涵可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文化產業分類進行界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文化及相關產業分類(2018)》將文化產業區分為核心領域和文化產業相關領域，包括以文化為核心的生產活動，以及為實現文化產品所需的文化輔助與中介服務、裝備生產、文化終端生產。據此，中醫藥文化產業主要是指中醫藥文化相關的新聞信息服務、內容創作生產、創意設計服務、文化傳播渠道、文化投資運營以及文化娛樂休閑服務6個大類。

2012年，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發布《中醫藥文化建設“十二五”規劃》，2016年2月國務院發布《中醫藥發展戰略規劃綱要(2016-2030年)》，均提出要大力推動中醫藥與文化產業的融合發展。粵港澳作為中國中醫藥文化比較盛行的地區，雖然是3個獨立關稅區，卻有著相同的民族，共同的語言，共同的文化信仰，文化距離小，空間距離較短，研究中醫藥文化產業的本地市場效應，分析粵港澳3地中醫藥文化產業發展的基本動力和源泉，為粵港澳中醫藥文化產業政策的制定提供有效的理論基礎，也可為我國與其他關稅體發展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提供政策借鑒。

1 資料來源與方法

1.1 數據來源

選取2000-2017年香港、澳門和珠三角(包括廣州、佛山、肇慶、深圳、東莞、惠州、珠海、中山、江門9個城市)3地的相關數據來估計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的本地市場效應。由于數據的可獲得性，香港、澳門兩地的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出口用個人、文化及康樂服務出口來代替，珠江三角洲地區用服務總出口來表示；兩個地區的資本與勞動要素稟賦之比，選取貨幣供應量作為核算資本稟賦的指標，選取每年的勞動力人數作為衡量勞動稟賦的指標。數據來源于香港政府統計處官方網站、澳門統計暨普查局官方網站、中國國家外匯管理局官方網站、國家統計局官方網站以及《廣東省統計年鑒》。

1.2 研究方法

分析某個國家某個產業出口能力的影響因素，Bergstrand(1989)的貿易引力模型(模型1)分析經濟地理變量對雙邊貿易的影響[8]。在此基礎上，Schumacher(2003)借助引力模型(模型2)分析一個國家某產業出口的影響因素[9]，Schumacher、Siliverstovs(2006)對該模型進行了優化(模型3)[10]。模型3是i國對j國某產業的出口，模型4是j國對i國相同產業的出口，模型3和模型4聯立可得模型5。模型5表明兩國某產業凈出口的主要影響因素是兩國的經濟規模、人均收入和要素稟賦，它是國際上研究本地市場效應的經典模型。

EXij=β0(GDPi)β1(PGDPi)β2(GDPj)β3(PGDPj)β4(Dij)β5(Zij)β6μij

(1)

lnEXij=β0+β1ln(GDPi)+β2ln(PGDPi)+β3ln(GDPj)+β4ln(PGDPj)+β5ln(Dij)+β6(Zij)

(2)

lnEXij=β0+β1ln(GDPi)+β2ln(Ki/Li)+β3ln(GDPj)+β4ln(PGDPj)+β5ln(Dij)+β6(Zij)

(3)

lnEXji=α0+α1ln(GDPj)+α2ln(Kj/Lj)+α3ln(GDPi)+α4ln(PGDPi)+α5ln(Dji)+α6(Zji)

(4)

lnEXij/EXji=λ1ln(GDPi/GDPj)+λ2ln(PGDPi/PGDPj)+λ3ln((Ki/Li)/(Kj/Lj))

(5)

以上模型中，EXij和EXji分別代表某產業i國對j國的出口額和進口額，GDPi和GDPj分別代表i國和j國的國內生產總值，PGDPi和PGDPj分別代表i國和j國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Dij和Dji代表i國與j國的文化距離，Zij和Zji代表影響兩國該產業貿易的其他影響因素，Ki和Kj分別代表i國和j國的資本規模，Li和Lj分別代表i國和j國的勞動力規模。模型5當中，如果λ1>0，表示i國該產業具有本地市場效應，如果λ1<0，表示i國該產業不具有本地市場效應[11]；如果λ2>0，表示人均收入的增加，能夠推動產品的出口；如果λ3>0，那么i國資本要素稟賦是該產業出口的重要原因，如果λ3<0，表示i國勞動力要素是該產業出口的重要原因。

2 結果

2.1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從GDP比例來看，珠三角是香港的2.07倍，是澳門的19.43倍；從人均GDP來看，珠三角是香港的10%，是澳門的8%；從資本和勞動力要素比例來看，珠三角與香港的資本勞動力比例基本一致(1.06)，而珠三角與澳門、香港與澳門資本勞動力比例超過2倍，分別為2.68倍和2.54倍。見表1。

表1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

2.2 模型估計方法的選擇

本文的數據是時間序列數據，在進行回歸之前，首先要對上述變量的對數序列的平穩性進行檢驗，EViews中的單位根檢驗有LLC、IPS、Breitung、ADF-Fish和PP-Fisher 5種檢驗方法，一般情況下采用兩種方法檢驗即可。通過EViews 10.0，檢驗結果顯示所有變量的對數序列都為平穩變量，可以進行回歸分析。

由于粵港澳地區制度變化比較頻繁，產業出口的變化在時間序列上具有聚集性，粵港澳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的變化會受到宏觀經濟波動性的影響，加上國際經濟和政治對粵港澳地區有著相當的影響，因此雙方貿易數據波動非常大，隨機干擾項的方差并不為常數。據此，首先對模型5進行OLS回歸。對它的殘差進行條件異方差的ARCH LM檢驗，ARCH LM檢驗結果如表2所示。表2顯示確實存在異方差。

表2 3個地區模型5普通最小二乘回歸(OLS)的殘差異方差檢驗

利用殘差平方相關圖進行檢驗，計算自相關系數(AC)和偏自相關系數(PAC)，以及Ljung-Box Q統計量，發現自相關系數和偏自相關系數顯著不為0，Q統計量非常顯著。因此，可以判定OLS回歸后的殘差序列存在ARCH效應。

2.3 不同地區模型分析的結果

利用自回歸條件異方差模型[ML ARCH - Normal distribution (BFGS / Marquardt steps)]進行估計和檢驗分析，模型估計結果見表3。

表3 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引力模型回歸結果(被解釋變量lnEXij/EXji)

2.3.1 3個模型通過了計量經濟學檢驗。通過觀察表3的結果，3個模型所有變量都在1%的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擬合優度方面，都在0.50以上，其中珠三角與香港的本地市場效應模型擬合優度最高，達到0.7737，表明方程對應變量的擬合效果較好。AIC值和SC值都很小，杜賓值和對數似然值也處于合理區間，說明模型通過了計量經濟學檢驗，模型擬合效果較好。

2.3.2 本地市場效應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變量ln(GDPi/GDPj)在1%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珠三角與香港、珠三角與澳門、香港與澳門的λ1分別為0.2038、0.0531、0.1350。均大于0，說明粵港澳3地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都存在本地市場效應；本地市場規模比例每增加1%，相應中醫藥文化產業出口增加比例為0.2038%、0.0531%、0.1350%。珠三角對香港出口的本地市場效應最強，對澳門出口的本地市場效應最弱。

2.3.3 人均收入比例是影響粵港澳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的顯著性因素。變量ln(PGDPi/PGDPj)通過了顯著性檢驗，珠三角與香港、珠三角與澳門、香港與澳門的λ2值分別為-11.2373、-5.6346、-1.8429，說明珠三角對香港、珠三角對澳門、香港對澳門的人均收入比例每提高1%，3個地區中醫藥文化產業出口與進口的比例將會分別下降11.24%、5.63%、1.84%。

2.3.4 資本和勞動力要素比例是粵港澳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顯著性影響因素。變量ln((Ki/Li)/(Kj/Lj))通過了顯著性檢驗，珠三角與香港、珠三角與澳門、香港與澳門的λ3值分別為0.9173、-0.1823、0.4390，說明兩地資本對勞動力要素比例指標的比值，每增加1%，兩地中醫藥文化產業出口與進口的比例將分別上升0.92%、下降0.18%、上升0.44%。根據引力模型5可以得出，珠三角與香港、香港與澳門之間的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資本要素稟賦優勢是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的主要原因；而對于珠三角和澳門，珠三角的勞動力要素稟賦優勢是促進雙方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的主要原因。

3 討論

3.1 本地市場效應成為粵港澳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增長的新動力

由于λ1是大于0的系數，根據對模型5系數的說明，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存在明顯的本地市場效應，主要是粵港澳中醫藥文化產業市場規模擴大，產品種類增多，單位產品成本降低，規模經濟、聚集經濟和范圍經濟顯現的結果。內需、本地市場消費水平和規模成為這個產業發展的新優勢。本文與周宏燕(2017)對中國文化服務業的研究結論相同[12]，周宏燕的研究基于動態面板數據模型證實了中國文化產品對世界出口存在本地市場效應。一般而言，一個產業發展的初期，容易利用當地的自然資源稟賦優勢發展出口優勢產業；在經濟起飛階段，由于勞動力要素價格比較低，容易發展勞動力要素稟賦優勢的產業；在經濟發展的中期階段，隨著資本的積累和國外資本的流入，容易發展資本稟賦優勢的產業；在經濟發展的高級階段，由于傳統的要素稟賦優勢逐漸式微，經濟的轉型就成為必然。那些隨著人均收入的提高，而能夠逐漸發展起規模經濟遞增型產業、能夠逐漸發揮本地市場效應的產業容易實現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擺脫中等收入陷阱。本研究表明，本地市場效應開始成為粵港澳中醫藥文化產業發展的新動力，是一個顯著性的影響因素。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本地市場規模的提高，促進了灣區內部中醫藥文化產業的貿易。隨著傳統要素價格的提升，如果一個地區遲遲無法發揮本地市場效應在貿易發展中的作用，那么這個地區的發展后勁將會受阻，容易導致產業空心化，該產業的地區供給將會被第三方所取代。黃志華、何毅認為兩個地區之間不存在本地市場效應，在于第三方市場的出口替代[13]。

3.2 粵港澳大灣區人均收入趨同可促進中醫藥文化產業進出口貿易的平衡

對于λ2的值為負，根據模型5對系數表達的含義，需要結合表1進行說明。根據表1的描述性統計結果，香港、澳門的人均收入遠超過珠三角，澳門人均收入超過香港；ln(PGDPi/PGDPj)越大，珠三角與香港、珠三角與澳門、香港與澳門人均收入的比例就會上升，就會越接近于1，粵港澳大灣區區際間的收入就越均衡。因為系數是負值，那么因變量，也就是中醫藥文化產業區際貿易中出口與進口的比例就會越小，達到進出口平衡。由此得出，粵港澳大灣區人均收入的趨同會帶來中醫藥文化產業進出口貿易的平衡，這符合經典的經濟學理論。由于珠三角與香港、珠三角與澳門之間的人均收入相差太大，如果珠三角收入提升，將會對中醫藥文化產業進出口平衡起到重要作用。相比較而言，香港與澳門人均收入相差不大，人均收入比例的變化對中醫藥文化進出口平衡影響不大，系數僅為-1.84%。另一個方面，人均收入越接近，該產業的出口與進口的比例就會越下降，說明隨著兩地人均收入的逼近，貿易反而是相互替代而不是互補。凸顯了粵港澳大灣區內部，中醫藥文化產業同質化比較嚴重，分工不細，錯位發展不多，沒有形成有效的產業發展梯隊。

3.3 傳統要素仍然是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的基本動力

從λ3值為正且顯著，根據模型5對系數表達的含義，可以得到傳統的資本和勞動力要素仍然是影響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增長的重要因素。結合表1的描述性統計，香港具有資本稟賦優勢，珠三角具有資本和勞動力稟賦的雙重優勢。在珠三角與香港、香港與澳門之間的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發揮的是珠三角和香港的資本優勢。因為珠三角和香港，都是中醫藥文化產業的生產領域，具有優勢，而生產領域，需要更多的資本來支持。珠三角在中醫藥文化服務業的生產領域，資本優勢開始發揮作用；香港在該服務業的生產領域，資本優勢仍然得到保持。但是珠三角在與澳門的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中，發揮作用的是消費領域，珠三角向澳門輸送的源源不斷的旅客隊伍，是澳門進口珠三角中醫藥文化產品的主要動力。另一個方面，澳門由于本地市場和人口均非常有限，如果澳門要發展與巴西、葡萄牙、莫桑比克、佛得角等要葡語系國家的合作，要發展中醫藥文化產業的生產優勢，需要來自珠三角的高素質專業勞動力資源的支持。因此，在發展中醫藥文化產業的過程中，仍然不能忽視兩地的傳統要素稟賦優勢。

4 結論

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貿易要得到更充分的發展，建議關注3個方面的問題。①培育和發揮本地市場規模的作用。要擴大粵港澳大灣區內部對中醫藥文化產品的需求，培育和壯大本地市場規模。②激勵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的差異化發展。要加強香港中醫藥文化產業的科技研發和營銷優勢，加強澳門同葡語系國家的標準制定和產業聯系，加強珠三角嶺南中醫藥文化、勞動力和資本優勢，形成錯位發展，打造產業發展梯隊，共同提升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產業的發展水平。③推動傳統要素和新要素的跨區域流動。珠三角地區要充分利用中央支持香港、澳門發展的政策措施，與港澳地區共同推進實施 CEPA協議、《珠江三角洲地區改革發展規劃綱要(2008-2020年)》，推動區域中醫藥文化產業的融合，進一步促進勞動與資本要素跨地區流動。由于勞動力資源越來越緊缺，要大力提升珠三角地區中醫藥文化產業的資本密集度和技術密集度水平。

在中國對外文化交往當中，香港和澳門無疑具有相對優勢。香港和英聯邦國家聯系緊密，澳門和葡語系國家聯系緊密，可以通過這些海外聯系，發揮珠三角在中醫藥文化產品方面的制造優勢，香港和澳門的研發和營銷優勢，促進粵港澳大灣區中醫藥文化產業融合發展，打造中醫藥文化產業鏈，建設中醫藥文化產業創新高地，形成把中醫藥文化推向世界的橋頭堡，共同推動我國中醫藥文化產業走向國際，提升中華文化軟實力。